第001回 深宅子弟
推開窗戶,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朝陽,而是院中那株兩人合抱粗、有了五百年歷史的銀杏古樹。
祝悠深深吸了口清新空氣,撐著窗檯,縱身跳到院子里。
眺望一眼自家門前那座遮擋了朝陽光芒的大山,走到銀杏古樹前,對著樹身就是三個直衝拳。這是祝悠每天必修的功課,雖然沒有人支持他修鍊,但是一晃,他卻堅持了整整五年。長年累月的修鍊,每天對著杏銀古樹數百次的拳打腳踢,讓銀杏古樹的樹身上凹下去半尺深一個洞穴,同時,祝悠的拳頭也因此變得老繭縱橫。
一陣拳腳過後,祝悠並沒有停止修鍊,而是扛起銀杏古樹旁一節尺粗、丈長的橫木,在原地做了三十個下蹲,後來又扛著橫木於院中跳躍起來。
那節橫木至少有七八十斤重,祝悠橫扛在肩上,卻還能一跳五六尺遠,力氣當真大得驚人。
扛木彈跳,是一種修鍊自身力氣的很好方法,只不過體力消耗也異常迅速,約么百次跳躍后,祝悠已是氣喘吁吁,臉色漲得通紅,每一跳躍最多不超過二尺。
「不行,今早不能再修鍊了。我的體力消耗過多,飲食又跟不上來,要是再接著修鍊下去,一定會身體受損,得不償失。」
祝悠停止了修鍊,在院中那口古井裡打了一桶冷水,舀起一瓢,直接從頭頂淋下。
剛鍛煉完身體,汗流浹背,全身都散發著熱能,此時用冷水潑身,也是對身體的一種另類刺激。草草洗漱一番,換了套有些發白,但十分乾淨的舊衣舊褲后,祝悠搬來柴木,準備升火做飯。
今天是一個很吉利的日子,米掌柜家的公子娶媳婦兒進門,娘親大清早就去幫廚,早飯沒人幫做,祝悠只能自己動手。
夠十人吃飯的大鐵鍋里燒了大半鍋水,不久就沸騰起來。
祝悠從柜子里取出一把三斤重的麵條,全部倒進鍋里,沒有放任何佐料,只撒了少許鹽巴。這就是祝悠的早餐,跟其他修身武者的大魚大肉相比,實在太過寒磣。
武者修鍊,身體消耗十分劇烈,越是厲害的武者,消耗也就越是厲害。
祝悠只是一名「修身二重煉勁境」武者,一餐吃三斤麵條就能補充體能消耗,而傳說中那些修身七重、八重武者,一餐至少要食一頭牛。
祝家並不清貧,事實上,祝家反而是黑石城排名第三的大戶,生意遍布周邊數座城池,日進斗金。
而祝悠的父親,就是祝家的當代家主——祝大山。
十六年前,祝大山去一個鄉下小山村收購藥材,誰想被一條毒蛇咬傷,昏迷不醒。
好在祝悠的母親,當時還是一個十六歲小村姑的何氏從河邊洗衣歸來,發現了暈倒在路旁的祝大山,好心將祝大山救回家,找了些治療蛇毒的草藥搗碎,給祝大山敷了傷口。
整整三日過去,祝大山從昏迷中醒來。
見了何氏這個小村姑,感覺她雖然沒有城裡那些姑娘漂亮,但顯得特別清純。祝大山為了感激何氏的救命之恩,給了何氏五十兩銀子,可何氏執意不要。
祝大山被這個好心姑娘的純真跟善良所打動,在何家逗留了半月時間。在他的有心設計下,何氏被他一張情話綿綿的嘴說動了心,墜入愛河,兩人野合后,祝大山飄然離去。
三月後,祝大山再次去何氏家鄉收購草藥,才知道那次野合,竟然讓何氏懷上了自己的孩子。
祝大山覺得自己虧欠何氏太多,於是找人上門說媒,把何氏娶進祝府做了第六房小妾。而在六房小妾之上,祝大山已經有了一位原配夫人、兩位平妻。
七個月後,祝悠出世。
一看是個男孩,幾位夫人沒說什麼,其她五位小妾卻是心生警惕。雖然小妾生的兒子沒有繼承家產的資格,但是長大成人後,安家娶妻,得花費祝家不少銀子。
小妾間生的兒子越少,將來分得的「安家財產」也就越多。
其她五位小妾都跟著祝大山有了子嗣,如今又多了個男孩兒長大后要分一杯羹去,這叫她們如何能夠容忍。
於是幾位小妾串通起來,散布謠言說:「何氏嫁進祝家,只有七個月就生了子嗣,那子嗣一定是別人的野種。」
雖然祝悠跟祝大山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也做過滴血認親,但是謠言聽得多了,祝大山還是對他們母子漸漸有了疏遠之意。
何氏只是一個小小的村姑,哪裡是幾個小妾的對手,更不會在祝大山面前討好賣乖、甜得膩人。
久而久之,祝大山對他們母子越來越是疏遠,五年前更是讓母子二人搬到祝府僕人區的這座偏僻小院里居住,生活跟感情上都不聞不問。
十五歲大的祝悠,已經整整五年沒有跟父親說過一句話,一年到頭,只有每次年底祭拜祖宗的時候,他才能在子嗣群中遠遠的看上父親一眼。
這讓祝悠很是心傷,暗自發狠,加倍苦修,以期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讓父親正眼瞧望自己。
……
「我若是跟二哥一樣,擁有『修身四重鍊氣境』實力,想必父親會對我另眼相看吧!到時母憑子貴,母親在祝家的地位也會跟著我節節攀升,再也沒有任何人敢如此明目張胆的散布謠言,污衊我跟母親。」
祝悠緊握著拳頭,想起那幾個散布謠言的小媽,恨得咬牙切齒。
不一時麵條煮好了,看著這鍋麵條,祝悠又在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
「唉!每餐都只能吃麵條,營養跟不上,每次修鍊,我都不得不半途停止。哪像大媽生得兒子,同樣是修鍊,可他們吃得是大魚大肉、人蔘燕窩;喝得是鹿茸、龜膠、紫河車泡得藥酒;同時還有虎骨跟麝香熬得藥水泡身。二哥每天只修鍊一個時辰,卻能在二十四歲成為修身四重武者。而我……」
「像我這般下去,哪怕再努力十倍,也別想成為修身四重武者。」
祝悠很是痛苦,用湯盆挑了滿滿一盆沒有油水的麵條,邊吃邊想。
「父親每月只給我跟母親三十兩銀子,每十斤麵條就要花一兩,而我每天要吃三餐,一餐三斤麵條。母親跟著我受了連累,已經五年沒有縫過一套衣裳。銀子,我要去哪裡才能掙到銀子?我要掙很多很多的銀子,用來改善伙食,用來孝敬母親。」
祝悠一想起母親比實際年輕蒼老了十歲的樣子,就痛得心如刀絞,連麵條也有些吃不下去了。
嘎吱。
輕掩的院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祝悠被開門的聲音驚醒,趕緊用衣袖擦了擦澀澀的眼睛。
放下碗筷,出門一看,只見娘親提著一個油布包裹,面帶喜色的走了進來。
他的娘親今年只有三十三歲,可看上去比四十三歲的女人還要老,兩鬢斑斑,可見不少銀絲;渾身上下樸素的找不到任何首飾,頭髮被一塊大花布挽著,雖然嫁進了深宅大院,可看上去還是鄉村打扮。
「娘,您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去米掌柜家幫廚嗎?」
祝悠十分詫異,好奇的看著娘親手中擰著的油布包裹。
何氏聽見祝悠的聲音,回頭向火房望來,見了祝悠身影,她急急一招手道:「悠兒,快來!看看娘親給你帶了什麼。」
祝悠大步跑到娘親身前,何氏手腳麻利的將油布包裹打開,只見裡面裝著十幾個黃澄澄的油炸雞腿,還有兩條被筷子戳得七零八碎、但保存了大半的蒸魚。
「天啊,雞腿、魚。」
祝悠失聲驚呼,這東西,除了大年三十那天吃過一次,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嘗過了。
何氏見了兒子的失態,笑盈盈的解釋說:「娘親去米家幫廚,用完早膳,餐桌上還剩了不少菜。而今天又是米家娶媳婦的正期,這些剩菜中午是不能拿出來待客的。如今正值七月,天氣炎熱的很,過一晚,這些剩菜就會有餿味兒,不能再吃。米掌柜是個大度人,讓我們廚房的每一位幫廚打包一些剩菜帶回家,幫忙吃。別人不好意思打包,可娘親想起你,就帶了些回來。」
聽完母親的解釋,祝悠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悠兒,快吃吧!這東西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吃了安心。」
何氏拍拍祝悠肩膀,見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反而出言安慰。
「嗯!」
祝悠點點頭,拿起一個雞腿啃了起來,啃完后,還把雞骨頭留著,這東西可以用來熬湯喝。
何氏看著祝悠吃得津津有味,眼角有了盈盈笑意,雖然布滿了魚尾紋,可這樣的笑容讓人看了更覺溫馨。
就在祝悠啃完第三個雞腿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何氏進院后反鎖的院門被人一腳踢開了。
只見一位雲鬢高聳,滿身珠光寶氣的貴夫人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在貴夫人身後,還跟著另外一個女人。
那女人三十四五,濃妝艷抹,滿身脂粉味道,一下子從貴夫人身後跳了出來,指著何氏尖聲道:「二夫人,你看吧,我可沒當得你的面說謊。何氏不但去米家當幫廚,還打包了剩飯剩菜帶回家中,簡直把我們祝家的臉給丟光了。」
聽了她的挑撥,貴夫人臉色更冷,對著何氏厲喝一聲:「你這個賤人!行為不端,我們替你隱瞞了下來;可在家裡丟了自己的臉不說,還要去外面丟我們祝家的臉。看樣子,我不管管你是不行了。」
聽了貴夫人的話,祝悠母子齊齊色變。
何氏是一臉驚慌、不知所措,祝悠卻是一臉憤怒。
貴夫人是祝大山的第一位平妻:鄭氏,在祝府權力極大;而那挑撥離間的女人則是祝大山的第四位小妾:巫氏。
鄭氏罵自己的娘親是個賤人,可謂深深刺傷了祝悠的心。
在祝悠的心中,何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親,最疼愛自己的人。
鄭氏如此辱罵娘親,讓祝悠根本不能容忍。
只不過鄭氏的身份在那裡擺著,祝悠心裡雖然把她恨到了極點,連殺了她的心思都有,可嘴上卻並不敢肆無忌憚的像她罵娘親一樣罵她一句賤人。
他強壓下心中對鄭氏的殺意,放下手中雞腿,橫擋在母親身前,低沉著聲音道:「二娘,請你說話注意分寸!我母親的身份再卑微十倍、百倍,也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小妾,不是你口中的什麼賤人。再說:這雞腿是我讓母親帶回來的,我在祝府連飯都吃不飽,難道讓母親帶兩隻雞腿回來嘗嘗鮮有錯嗎?如果有錯,也是某人當初犯下的錯與罪,如今忘掉的恩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