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
()周一上午趁著李慕江開例會,欣瑤回公司收拾東西、遞辭呈。他似乎早有預料,吩咐了蘇秘書全權處理。不過五分鐘離職手續就辦好了,蘇秘書用公事公辦的口氣告知欣瑤,月中上個月的工資會打到她卡上。
自始至終都沒遇到李慕江,走出寫字她鬆了一口氣,轉而又自嘲地想,大概人家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做賊的又不是自己倒白白地跟著心虛。
獨自地在街上逛到中午,想起姜楚的舞校就在附近,便打電話約她吃飯。
「小美人,怎麼大周一的不在皇上身邊伴駕,在街上閑逛啊?你又往他身上潑了什麼被趕出來了?」她也同樣的清閑,不到五分鐘就妖嬈地出現在了欣瑤面前。
「不是被他趕出來了,而是我把他炒了。」
「環境好、工資高、老闆帥,這樣的好差事你突然不要了,一定有原因,讓我猜猜,不會是他騷擾你了?」姜楚開玩笑地說。
欣瑤一向崇拜她的聰明,感嘆道:「為什麼你總是料事如神,不過也不能算騷擾。」
「真的假的」姜楚大跌眼鏡「怎麼回事兒?」
聽欣瑤說完,她一臉瞭然地笑道:「傻瓜,你就沒覺得不對嗎?」
「沒有啊。」
「他要沒企圖會單獨帶你去法國么!你怎麼就不動腦子想想,你既不會法語,對他公司的業務又不熟。不過,他不像是會為了女人費那麼大神兒的人,而且也沒對你明確表示什麼。」
「他是蒙政最好的好朋友,怎麼可能對我有企圖,你會對我的男朋友有企圖嗎?大概他是一時昏了頭,也可能是我燒糊塗了。」
姜楚沒理她,自言自語道:「如果他真的對你有企圖,那我的感覺就沒錯,文竹西嫉妒你。只是,就算李慕江真的對你有意思,她又如何能知道?還有李慕江如果喜歡你為什麼不說,這種男人不可能做沒意義的事兒。真是奇怪……你下次遇到他叫上我,男人我見多了,看一眼就知道他們心裡想什麼。」
欣瑤被她說得頭都暈了,笑道:「越說越離譜了,什麼這個那個的,你破案呢!」
「反正你最好離那個文竹西能多遠就多遠,那女人一看就精明得很,你跟她根本不在一個段位,我看人幾時錯過?她主動找上你一定有問題。」
「她是太孤單了,她媽媽也這樣說。」
姜楚搖頭道:「嫁到他們那種家庭,你這樣沒有防人之心怎麼行。」
「她再精明能比得上你?她就是真的居心不良,有你在也傷害不到我的。」
「也是,誰讓你是我姐呢,我能不為你操這心嗎。」姜楚一臉的得意。
「徐欣瑤。」連聲音都那麼大家閨秀的只有文竹西。
看到文竹西、蒙政的姑姑正坐在不遠的地方和別人聊天,欣瑤邊向她們打招呼邊低聲對姜楚說:「為什麼咱倆只要一說誰壞話誰就會立刻出現。」
姜楚笑而不語。
文竹西走了過來,笑著說:「遠遠的就看到你們了。」
欣瑤起身迎她,姜楚卻不動也不看她。
姜楚很聰明,常能一眼就猜中別人的想法。可她從不屑偽裝,對待不喜歡的人總是冷眼相待,難免會得罪很多人。
「姜楚你的衣服真漂亮,在那家絕色買的。」文竹西主動問道。
她卻懶得答話,只淺淺一笑。欣瑤覺得尷尬忙招呼文竹西坐下。
毫不介意姜楚的冷淡,文竹西面色如常地笑道:「不坐了,就是過來和你們打個招呼。我昨天才回國,給你們帶了禮物,有空來拿。不打擾你們聊天,先過去了。」
「你這樣多不好,總得罪人,幸好她性子好不計較。」
「反正我不喜歡她。」
欣瑤一貫懶散,對閑下來的生活無比滿意。睡到自然醒,陪爸爸媽媽去公園散步,和下了班的蒙政黏在一起,每天都過得無比舒暢。
周五晚上他們約好去蒙政爺爺家吃飯,欣瑤心血來潮地提前到蒙政所在的軍區等他下班。地方有點偏,問了幾次路還是找到了。在門口給他打電話,蒙政既意外又高興地迎了出來。
這是欣瑤第一次看到穿軍裝的蒙政,她此前對軍裝沒什麼好感,總覺得有些呆板。沒想到穿在蒙政身上竟是這樣的帥,把他硬朗的氣質襯得恰到好處,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看著她一臉花痴樣兒地看著自己,蒙政揉著她有些亂的頭髮笑道:「怎麼沒打個招呼就來了,這兒那麼遠你又沒方向感。」
「來查崗啊,看看你有沒有三心二意,以後出門前我得在你的臉上塗點灰。」
「啊?」
「這麼帥被壞女人惦記上了,把你抓走怎麼辦。」
他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攬住欣瑤頗為得意地說:「雖然我的行情一直不錯,但除了你別人都只有惦記的份。」
兩旁的哨兵在偷偷地笑,蒙政一個眼神過去他們就立刻恢復了面無表情,恭敬地敬了個禮。
在蒙政爺爺家意外看到了已經到了多時的文竹西,不過李慕江沒一起回來。
飯後,文竹西拉著欣瑤坐在沙發上說話,都是女孩間的話題,蒙政插不上嘴就去院子里幫爺爺奶奶一起澆花。
「我聽說你要來,特意過來的。」她笑著說「主要是想把送給你和姜楚的東西拿來。」
「何必這樣客氣,這樣多不好意思。」
文竹西拿出兩個盒子,欣瑤接了過去:「替姜楚謝謝你。」
「拆開看看喜歡嗎?」
打開了其中一個,是條絲巾,觸感清涼柔滑,圖案有種低調的奢華,很適合欣瑤的氣質。
「很漂亮,你眼光真好。」她確實相當喜歡。
「不是眼光好,而是照著我自己喜歡的樣子買的。我們三個看男人的眼光那麼像,挑別的東西的感覺也不會差多少。」文竹西輕啜了一口茶,悠悠地說。
欣瑤有些疑惑:「李瀚韜就不說了,蒙政和李慕江他們倆的性子就沒一點一樣,我們看男人的眼光怎麼能叫像呢?」
文竹西早就在等這一句,她朝院子看了一眼,放低聲音笑道:「誰說他們三個了,我說的是孟東樊。叫哥哥聽到我跟你提他就不得了了,哥哥平生唯一嫉恨的大概就是他。」
欣瑤沒想她會主動提孟東樊,正想問為什麼連姜楚也一同說,文竹西轉而又說道:「《圍城》里稱方鴻漸和趙辛楣為同情者,你我姜楚也可稱作同情者。不知道孟東樊要是看到我們三個在一起逛街會不會大跌眼鏡,畢竟我們三個分別是他第一任、第二任和第三任女朋友。」
猛然記起姜楚上次見到孟東樊的反應,欣瑤心下一沉,嘴上卻仍說:「你搞錯人了,姜楚一共就見過孟東樊兩面的。」
文竹西像是吃了一驚:「你竟不知道?我說你們怎麼還能那麼要好,哥哥吃醋的時候我還勸他說欣瑤肯定一點也不在意孟東樊,不然自己的好朋友和他在一起過,怎麼會一點也不介意呢。我是不是太多嘴了?」
欣瑤的腦中一片空白,勉強擠出了句:「是不是弄錯了?你怎麼會知道。」
「我們高考前,我不就已經被保送到咱們學校了嗎,我爸爸去北京開會我不用複習,就請了假跟著他一起去北京玩。說來也巧,我在故宮、香山、頤和園都遇到了他們,因為是孟東樊的女朋友就多看了幾眼,他們手拉著手親密地不得了。前些日子你介紹我們認識,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像她那麼漂亮的女孩不多。」
如果在平時,欣瑤不可能聽不出來她話里明顯的挑撥,可是現在她已經難以思考,想著當時正在北京參加藝術考試的姜楚,冷笑著說:「竟然,竟然是這樣。」
看到欣瑤的臉色,蒙政奇怪地看向文竹西,她並沒有沒理會,只輕聲在欣瑤耳邊說:「別告訴哥哥,他會罵我的。」
將欣瑤送到家,蒙政忍不住問:「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嗎,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怕他聽到孟東樊的名字不高興,欣瑤搖頭道:「我不想說。」
蒙政沒有勉強她,輕吻了她的額頭:「早點睡。」看著她進了門,才拿出了電話打給妹妹。
掛上了電話,他的臉色也一樣不好,想打給欣瑤卻終究沒有按下通話鍵。
當然,文竹西不會說實話。
欣瑤想到那段永遠都不想再提起的日子,想到自己那時的狼狽,想到那麼多無眠的夜晚,想到孟東樊的不耐煩……自己那樣絕望的時候他們竟然正手拉著手,卿卿我我地逛北京。
她曾想象過無數次讓孟東樊狠心拋下自己的那個女孩的樣子,她有多漂亮,有多可愛,有多溫柔才能讓他突然那麼絕情,每想一次就痛一次,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姜楚。
她又想到姜楚的好,想到姜楚對她的維護,想到她們20年的友誼,想到一起走過的那些日子……她還是有些不相信,帶著一絲僥倖地打給了小凡:「幫我問問咱們高中同學,誰有孟東樊的手機號。」
「你還找那種人幹嗎。你……」
沒心情和她解釋,欣瑤打斷了她:「別問了,快幫我找,找到發給我。」
「孟東樊,你好。」欣瑤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平靜。
他當然意外:「你怎麼想起來找我,最近過的好嗎。」
不想和他寒暄,她直接問:「我只想問你一件事兒,你當初突然和我分手是為了誰?」
孟東樊停了幾秒,嘆了口氣:「你到底還是知道了。我一時糊塗,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對不起,其實只是一時新鮮,沒兩個月我就發現我和她根本不合適,所以很快就分手了。我沒臉再找你,其實那麼多年了還是你最適合我,我遇到的別的女孩都……」
「打住!我沒興趣聽你的情史,你不用向我道歉,和你分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如果真的心存歉疚,請你永遠的在我的眼前消失!」
掛上電話,她就出了門,跑了很久終於到了姜楚家。她反而生出了一種膽怯,久久地不敢敲門。
不知道在姜家門前立了多久,直到姜楚出來扔垃圾,才看到了她:「你怎麼了,大晚上的跑來?」
欣瑤並不說話,只是一臉落寞地看著她。姜楚何其聰明,早就猜到了七八分,卻開不了口問。
「難怪你總說我傻,難怪你和孟東樊都說我傻,我真的太傻了。你是怕文竹西告訴我才讓我離她遠點的?我還以為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原來只有我一個人這樣想。明明知道我那時候有多難過,你怎麼忍心的。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
終於哭了出來,她推開姜楚,隨便上了輛計程車,車開了一半她就下車到路邊吐了起來。
胃裡的東西都吐空了,還是有些噁心。這個點兒已經沒有地鐵了,欣瑤實在沒力氣走回家,更沒勇氣再上出租了。想打給蒙政,卻發現手機沒帶在身上。
七年前的痛再次襲來,不再是因為孟東樊,而是這徹底的背叛。她常在電視劇和小言里看到男朋友愛上好朋友的情節,沒想到竟會在自己身上上演,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苦澀。只有她最後一個知道,多可憐。孟東樊和姜楚都對她說過人心險惡,她今日終於明白了。
蒙政正沿路找她。聽到妹妹說欣瑤這樣失魂落魄只因她無意中提了句孟東樊,他本有些氣惱。過去的事兒他隱隱約約知道一些,他以為那時還小,時隔多年應該已經都忘了,現在才知道她居然還是那麼在意。他想當面問清楚又害怕真的聽到她說還沒忘了孟東樊。
徐爸爸焦急地打電話告訴他欣瑤沒帶手機跑了出去,到現在還沒回家,他便立刻出來找。他打給她的幾個朋友,姜楚讓他沿著她家到欣瑤家之間的路找,可他來回尋了兩遍也沒看到她。已經接近晚上11點了,她一個女孩孤身在外,他忍不住地想新聞報道里的那些事故,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終於在一盞路燈下看到了她小小的身影,蒙政下了車衝過去抱住了她。欣瑤吃了一驚,看到是蒙政,便忍不住哭了出來。這是第一次看到她哭,想到是因為孟東樊,他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經過了剛剛的恐懼,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沒有眼前的這個女孩,掙扎了一番后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只要她安全地呆在自己身邊就好,他有些痛苦地想。
他打電話給欣瑤的父母報平安,詢問他們能不能讓欣瑤在外面住一晚,明天再把她送回去。見她的爸爸媽媽沉默不語,他小心地解釋道,欣瑤剛剛吐過不想再坐車,這兒離家又太遠,他在附近有套房子,把她安頓好自己就走。知道欣瑤暈車的毛病,徐爸爸猶疑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
欣瑤洗澡的時候,姜楚打來了電話。
「找到瑤瑤了嗎?」她的聲音沒了平日的從容。
「找到了,她在洗澡,等下讓她給你回電話。」
「不用了,找到了我就放心了,你千萬別告訴她我打來過。」她說著就要掛電話。
「等一下,方便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嗎,是,是因為那個孟東樊嗎?」
「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的心裡早就沒他了。她只愛你,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知道了我以前做過的一些錯事兒,也許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姜楚沉默良久才開口「她真的很好,你以後要好好對她。」
蒙政明白姜楚不想再說下去,雖是一頭霧水也不好多問。他被妹妹和姜楚搞糊塗了,卻並不想刨根究底,他愛她,她在他身邊,這就足夠了。
「你在和誰打電話?」欣瑤邊擦頭髮邊問。
他抱住了她說:「沒有誰,你聽錯了。」
「討厭,我剛洗完,你那麼臭哄哄的別碰我,洗澡去!」她誇張地捏著鼻子說。
蒙政聞了聞自己,撅著嘴道:「明明香噴噴的嘛。那好,我去洗了。」
有蒙政在身旁她覺得份外安心,卻怎麼也睡不著。推了推已經睡著了的蒙政,她輕聲道:「你以後可不能騙我、丟下我,我會活不下去的。」
聽到他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欣瑤寬慰地說:「除了爸爸媽媽,我只敢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