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9
一鬆懈下來,疲倦不可抑止地爬滿了全身,玄炫坐在那裡幾乎不願意站起來,甚至想直接躺下睡一覺再說。
月羽抿了抿唇,玄炫臉上無法掩飾的倦,讓人覺得即便是和他說句話也會增加他的負擔。
「我們坐坐再走?」月羽主動道。
玄炫微微側頭仰視著他,目光有些複雜。
月羽揚了揚眉,「怎麼,突然覺得我很帥?」
玄炫滿頭黑線,像月羽這樣一個人,突然爆出這樣一句自戀的話,實在是大損形象。
「你讓我想揍你。」
「我決不還手。」
玄炫懶得理會他,閉著眼睛養了一會兒神,這才站起來。
月羽伸手扶了他一把,「要走了么?」
玄炫搖頭,深邃的黑瞳帶著一抹執著:「我要進去看看。」
鳳凰羽所標記的就是這座祠堂,即使先前有著冥界那層顧忌,玄炫也曾動了進去一探究竟的念頭,眼下顧忌沒了,他的決心更是堅定。
他對父親的記憶很模糊,其音容笑貌都是一片空白,深藏於記憶之中的就只有那溫暖的懷抱。
他不願放棄任何的希望,即使那可能是鏡花水月。
惡鬼除去,縈繞在祠堂四周的黑霧也隨之消散,沒有了那份陰森,佇立在黑暗中的祠堂更是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小閻王雖然帶走了惡鬼,但是卻沒有撤掉結界,也許是他忘記了,又或者是這裡有需要保護的東西。
經過剛才的破壞,結界上的裂縫更是脆弱不堪,身為靈者玄炫輕而易舉便穿越了結界,令他詫異的是月羽竟然也能穿過結界,而且看他神態極為輕鬆。
玄炫不由得暗自警惕,頭腦在這一刻忽然異常的清醒,一些被他忽略的疑問也清晰起來。
月羽的衣著打扮、言談舉止,都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極有身份之人,絕不是那種用華麗外衣包裝起來的平民,這樣的一個人,為何會出現在窮鄉僻壤,又為何會坐如此廉價的火車?他的出現是巧合還是另有目的?若是真的另有意圖,那他的目的是什麼?會不會也是這祠堂裡面的東西?
對於月羽這個人,玄炫很矛盾,說是討厭,也不是完全討厭,可是也不能說是喜歡,他性情冷淡,甚少與人深交,可惜偏偏就是對這個曾經輕薄自己的登徒子產生了一種可以說是在意的情愫,他們相處的時間連兩天也沒有,為何會在意倒是連玄炫自己也說不清了。
縱然知道月羽也許目的不單純,但奇怪的是,玄炫心底深處卻似乎並不擔心他會對自己不利,這種自信就連玄炫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忍不住瞥了月羽一眼。
察覺到他的打量,月羽頗為奇怪:「有事?」
玄炫眸光輕轉卻不答話,徑自走進祠堂。
從外面看,祠堂碧瓦朱檐極為富麗堂皇,然而內部結構卻異常的簡單,除了支撐整個架構的橫樑和四根柱子空無一物。
玄炫低頭看看腳下碧油油的雜草,又抬頭看看似乎不堪承受搖搖欲墜的橫樑,臉上的表情龜裂了,一言不發掉頭就走,差點和踏進門檻的月羽迎面撞上了。
月羽錯愕:「去哪?」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玄炫批評了句。
月羽一頭霧水,訝異地看著玄炫直直走了出去。
把朱漆大門上的冥犬研究了半天,確定那對眼珠是貨真價實的紅寶石后,玄炫當即很不客氣地撬了下來塞進背包里。
幸好,還有個安慰獎。
回頭看到月羽瞠目結舌的,玄炫一臉的理所當然:「我窮。」
月羽力持鎮靜,用尋常口吻問:「為什麼不整隻撬下來?這樣比較值錢。」
玄炫語帶惋惜:「太重了,不想帶。」
月羽:「……」如果可以,他是不是會把整座祠堂都搬走?
玄炫折回去,在祠堂里展開地氈式的搜索。
月羽抱著花栗鼠跟在他後面,狀似不經意地問:「你要找什麼?需要幫忙么?」
祠堂內部的簡陋也大出月羽所料,此時他才明白玄炫那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含義。
「寶貝。」玄炫的回答簡潔而籠統。
「這裡這麼破,能有什麼寶貝?」
玄炫頭也不抬:「有時候敗絮也能藏金玉的。」
在祠堂里找了一圈卻沒有任何發現。
玄炫眉頭輕蹙扶額沉思,鳳凰羽所標記的確實是這祠堂無疑,然而這破爛的祠堂一眼望盡,實在藏不到什麼東西,還是說父親並不是要自己找什麼東西,只是想自己來這小山村解決這裡的問題?
徒有地圖,玄炫實在猜不透自己父親的目的,在未弄清楚父親給自己地圖的真正用意之前,他不願輕言放棄。
經過一天的折騰,此時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休息,正覺得自己整個人快漂浮起來之時,一雙乾燥溫暖的手掌覆上他的額頭,玄炫一驚,趨於渙散的黑瞳一下子明亮起來。
月羽把花栗鼠塞給玄炫,「想找什麼我幫你找。」
「不用,我沒什麼要找的。」玄炫拒絕。
「我不跟你搶就是了。」月羽無奈地舉指發誓,「還是說你不信任我?」
玄炫自然是不相信這個貴公子的,他神秘高貴深不可測,他不知道他的來歷,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懷著怎樣的目的,重重疑問之下,生性警惕的玄炫又怎麼敢全然信任。
摸了摸花栗鼠光滑柔順的毛,玄炫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玄炫已經大致把祠堂搜了一遍,月羽剛才一直在一旁看著,他能想到的地方玄炫一個都沒有遺漏,所以已經沒有了再搜一遍的必要,祠堂雖然沒什麼擺設,但是能藏物的地方還是不少的,譬如說地下,牆壁,甚至是柱子、橫樑。
他們只有兩個人,自然不可能把整個祠堂給拆了,這只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
月羽站在祠堂中央,思考著該從哪裡入手。
祠堂雖然破舊不堪,可是卻給人一種寧靜祥和之感。
玄炫坐在門檻上,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對著四根柱子之中的其中一根。
柱子是木做的,紅漆剝落,露出裡面褐色的木料,猶存的紅漆上隱隱有些刻紋。
「你過來看看,這柱子上好像刻著什麼圖案。」
月羽走過來仔細辨認了一會,下結論:「是白虎。」
另外三根柱子依次刻著青龍、玄武和朱雀,「是西方神。」月羽道。
玄炫心念一動,朱雀形體似鳳凰,那根鳳凰羽所暗指的會不會就是四根柱子之中雕刻著朱雀的那根柱子?
相比起其他三根柱子上殘缺不全的圖騰,朱雀這一圖騰卻是完整的,火焰環繞,栩栩如生,迤邐的尾羽末端刻著朱雀二字。
月羽曲指在柱子敲了兩敲,中空的聲響讓玄炫的眼睛霎時間亮了。
「這柱子是空的。」
玄炫從背包里翻出短劍,小心翼翼地鑿開柱子。
柱子果然是空,裡面放著一件用紅綢包裹的物事。
玄炫探手進去把那樣東西取了出來,他用衣角擦了擦手心的汗,竟不覺緊張起來。
紅綢一點一點地被掀開,包裹的物事也逐漸暴露出來,竟是一尾琴。
玄炫對琴並無涉獵,但也看得出這是一尾古琴,價值不菲的古琴。
月羽眸光微微閃動,低沉的嗓音讓玄炫猛地抬頭。
「這是鳳凰琴。」
玄炫雖然對琴一竅不通,可是他卻知道鳳凰琴。
鳳凰琴,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伏羲氏所有,又名伏羲琴,以玉石加天蠶絲所制出之樂器,千年桐木所做,其琴音能使人心感到寧靜祥和,據說擁有能支配萬物心靈之神秘力量。
玄炫盯著月羽的目光之中有著驚疑:「你怎知道這是鳳凰琴?」
月羽一笑,「因為知道,所以知道。」
玄炫抿唇不語,纖長的手指輕輕地在琴身上撫摸著。
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他是不是也是沖著這鳳凰琴來的?父親給自己地圖,是否就是要自己取到這鳳凰琴?這琴又有何作用?難道真如上古傳說那般可以操縱心靈?不管如何,這琴決不能讓人搶了去。
玄炫把琴包好,往背上一背,「走了。」
說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大人,你就這樣讓他們帶走鳳凰琴?」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判官略帶不解地問小閻王。
小閻王道:「這琴我也保管得夠久了,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如果他不是鳳之子——」
「他是。」
判官挑眉,「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直覺啊。」
看著理直氣壯的小閻王,判官臉皮抽了抽,無語了。
女人們還圍在水井前不願離開,看到突然跳下來的玄炫和月羽,她們驚得連淚水也忘了擦,像被人定身一樣眼睛圓睜瞪著兩人。
玄炫摸摸鼻子,暗叫糟糕,一時大意竟沒看清形勢就跳下來了。
僵持了一會兒,人群中忽然有人一聲驚呼:「你怎麼在這兒?」
玄炫看了一眼震驚地望著月羽的范小燕,眼珠轉了轉,低聲對月羽道:「她好像認識你。」
月羽解釋:「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范小燕。」
為首的一個女人擦了擦淚,一邊戒備地看著月羽他們,一邊問范小燕,「小燕,你認識這兩個人?」
范小燕驚疑不定,支支吾吾了半天,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你們、你們為何會從那邊過來?」女人不安地問。
玄炫反應極快,「我們是族長請來的幫手。」
「幫手?」女人顯然不信。
玄炫也不廢話,捏訣念咒符紙送出,他和月羽腳下猛然竄起火舌,把他們包圍起來。
女人臉上的神情鬆動了一些,遲疑了一下,她問:「他們進行得怎樣了?」
玄炫面不改色:「很順利,快成功了。」
聞言,那些女人臉上不禁露出又悲又喜的神情,止住的淚水又開始往下掉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玄炫朝月羽打了一個眼色,「我們還要去善後,先走了。」
女人們其實很單純,雖然懷疑玄炫的話,但是也沒有深究。
范小燕咬著唇目送著月羽離去,猶豫一會兒,她追了上去。
玄炫瞄了一眼身後的范小燕,停了下來。
范小燕氣喘吁吁地跑到他們面前,目光先是在月羽臉上徘徊了一下,然後才看著玄炫:「你是騙我們的是不是?」
玄炫目露詫異,並沒有回答。
范小燕再度看了月羽一眼,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她跺跺腳,道:「你們快走。」
「謝謝!」月羽真誠地說了句,對於范小燕他是打心裡感激的。
走了幾步,月羽又折回來,把一直放在口袋裡的藍色小錦囊遞給范小燕,「這個還給你們。」
范小燕怔了一下,接了過來。
看到這個小錦囊,玄炫心念一動,多口問了句:「這個錦囊用來幹什麼的?」
這種時候,也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說的了,范小燕道:「用來確認的,這裡面裝了藍色夜光蠱,帶了這個錦囊,就代表你是全叔要殺的人,別人不能殺。族長說殺的人越多,和先輩交換的時候越容易。」
玄炫覺得悲哀,列車長的初衷也許是為了解救他的族人,然而殺的人越多他最初的目的也變質了,他根本就是以殺人為樂。
望著月羽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范小燕茫然若失,一直獃獃地站在那裡直到夜色把她的身影淹沒。
……
暗沉的天邊隱隱露出一抹曙光,竟已經過了一天。
晨曦的薄光穿越雲層投射下來,縷縷光芒像輕紗一樣覆蓋了綿綿山野,有著一種寧靜的唯美,鳥鳴聲四起,匯聚成一曲動聽的旋律。
玄炫卻沒有心思欣賞,骨子裡透出的倦讓他幾乎支撐不住,冷汗濕透了衣衫,被晨風一吹,絲絲的寒冷從皮膚滲入,刺激著本就虛脫的神經,玄炫覺得眼前的小路漸漸模糊起來,身子晃了晃,軟軟地向前栽倒。
失去意識之前,他感覺到月羽抱住了自己,他吃力地睜開眼睛,那雙紫眸之內滿溢的擔憂讓他覺得自己可以信任他,「我的琴……」
月羽抱著昏厥的玄炫在路旁坐了下來,不自覺地伸手撫上那張蒼白如紙的容顏,月羽無奈輕嘆:「真是倔強的人,都累成這樣了還獨自苦撐,難道我就這麼不可信任么?」
花栗鼠探出爪子,好奇地在眼睛緊閉的玄炫臉上碰了碰。
月羽把它揪開,「別淘氣。」
花栗鼠三兩下爬回月羽肩膀上,老老實實蹲著不動了。
月羽讓玄炫靠入自己懷裡,伸手把他背著的鳳凰琴解了下來。
泛著柔和白色光芒琴身在薄曦下散發著上古神器獨有的氣息,神秘而懾人。
著迷地撫摸了片刻,月羽才把鳳凰琴重新包裹好。
「小花,你說我把這鳳凰琴搶走,他會不會追殺我?」月羽側頭問自己的寵物。
花栗鼠歪了歪頭,把自己的禿尾攬到前面,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月羽摸了摸自己的短髮,笑了:「算了,既然答應不跟他搶,我就不能失信,就讓他一回,誰叫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在意他呢,說來也奇怪,我總覺得我是認識他的,可是就是想不起來何時見過,不過,我得討些報酬才行,總不能太虧。」
在花栗鼠狐疑的注視下,月羽低頭吻上了玄炫的薄唇。
花栗鼠很不齒月羽的趁火打劫,思考著要不要看在玄炫曾經貢獻堅果仁的份上,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承擔保護他不被月羽輕薄的重任。
花栗鼠是白苦惱了,月羽並沒有再次輕薄玄炫,他從背包里摸出一個奇怪的儀器擺弄了一番,然後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報了自己的具體位置。
2個小時後,一架直升飛機降落了。
一個面目清俊的男子從飛機上走了下來,他朝月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三少爺。」
月羽微微頷首,動作輕柔地把昏迷的玄炫抱進飛機之內。
男子眼中閃過驚訝,「三少爺,他是?」
月羽想了一下,半分認真半分開玩笑:「讓我一見難忘,再見傾心之人。」
男子被驚得呆在了原地,他沒有聽錯,三少爺居然也會喜歡人?一定是自己聽錯了,一定是……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