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葯苦意微甜(五)

第六章 葯苦意微甜(五)

()聽著枕邊景熠平緩悠長的氣息,我輕輕的轉過頭去看他,不禁開始猜測他睡在其他女子身邊的時候是否也是這般平靜,那些女子在這樣看著他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我不知道景熠到底因著什麼緣由肯讓我成為她們之一,我能想到很多種可能,但又不願去確認任何一種。

想著想著,唇邊的那抹微笑漸漸消失,不光因著那些可想而知的畫面,身體里翻攪著的悶痛也讓我意識到,這一日半夜的狀況已經徹底激發惡化了十日前的內傷,還不到子時,我恐怕撐不到天亮景熠離開。

真的很累了,卻絲毫睡不下,又不敢輕易移動,終於在連吸氣都有些痙攣的時候,我慢慢的撐著身子坐起來,穴道還沒有到自解的時辰,阻塞的氣血咳不出來又壓不下去,我弓著身子硬扛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拿沈霖給我帶回來的傷葯。

不想才伸腿套上鞋,還未起身,手腕就被一把抓住,景熠的聲音低沉慵懶:「要去做什麼?」

我心裡一驚,轉頭:「吵醒皇上了?」

他動了動身子,手卻不肯鬆開,模糊道:「你知道就好。」

我輕拉了一下,扯不出手,於是順勢把身子滑下床,半跪在他枕邊:「皇上歇著,臣妾去去就回。」

原本幻想著景熠睡的迷糊,大概不記得身邊的是我,後宮妃嬪大多沒有侍寢整夜的資格,夜半離去十分普遍,然而眼睛都沒有睜的他卻一句話就澆滅了我的奢望:「後宮里人人都盼著伴君天明,唯皇後有這個名正言順的資格,為何卻要離開?」

我咬唇不語,許久,終是低聲開了口:「你能不能,幫我把穴道解開。」

屋裡只有一盞小小的守夜燭火,並不明亮,我看到他睜開眼睛看我,也許是刻意,也許是偶然,此時的他目光溫和:「你已經壓不住了,現在解開,內力反噬出來,豈不是傷的更重。」

我愣住,少頃才道:「你——早知道了?」

景熠也坐起來,看著我道:「沈霖傍晚進宮來,無故說了些沒好氣的話,我就猜一定是你有什麼事,這一晚上跟你近身在一起,我要是還看不出來,也就做不得這個皇帝了。」

我眨眨眼,不明白沈霖怎麼會找上景熠:「沈霖他怎麼——」

「我與他練的是同宗內功,能造成什麼傷害,他再清楚不過,」景熠搖搖頭,向我伸出手,「過來。」

我怔怔的湊過去,想起下午沈霖給我診傷時候的莫名沉默,想起晚上自己費盡心思要瞞的都是掩耳盜鈴,心裡忽的就生了委屈:「你知道還故意這樣對我,一定要我自己來求饒才滿意是不是?」

「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他斜著眼睛看我,眉宇不見舒展,「你氣息都亂成那個樣子了,不封掉穴道沉澱一下,就打算強行療傷么?」

少頃景熠輕嘆一聲:「你練的內功龐雜,受了這種精純的傷,怎麼能拖著不理?為何你要我卸下防備,自己卻不肯坦誠相待,我本無意傷你,你卻拿身子來跟我較勁。」

「沈霖給你的葯是不能在發作的時候用的,不然只會治標誤本,你不會不知道,可我要是今晚不來看著你,你才不會管那麼多,是不是?」

知道他所言全都不假,我別開眼睛不出聲。

他將手抵在我背心,溫熱內力幫我壓制著躥上心頭的氣血,讓我好過了些之後才悠然道:「你好歹是皇后,在宮裡出點什麼狀況,要朕怎麼跟家國天下交待。」

聽著他復又冠冕堂皇的話,我配合著應:「謝皇上關心。」

他卻輕哼一聲:「是不是又想說,皇上給的教訓,你記住了。」

我怔一下,轉過頭去看他,沒想到他把半年前這句話記得這麼清楚,似乎還頗有芥蒂。

此時的我半靠在他懷裡,以這樣一個曖昧又溫情的姿勢聽他說起舊事,總是有些怪異,他並不看我,只低頭問:「手上的傷都好了么?」

「沈霖這樣的問的時候,我說都好了,連疤都沒落下一個,」我伸出右手動了動,「可是如果你問,我會告訴你,它只是看起來好了,實際上每到陰天下雨的時候,還是痛到幾乎握不住劍。」

「這種說法上的差別,」他挑眉看我,「是為了讓沈霖放心,讓我內疚?」

「不是,」我笑了笑,「只是想告訴你,我為什麼會跟慧妃過不去。」

他愣一下,似笑非笑:「哦?」

我看著他道:「我想我不能天真的以為你沒看出來,雖然巫蠱之事與我無關,但始作俑者是我。」

「嗯,」他停一下道,「當時的事與她有關?」

「我一直以為當時闖進政元殿的就是她,後來見到才知道不是,一些刻意嫁禍的跡象也就十分明顯了,畢竟能有幾個人知道當日平妃進出和遇到我的細節呢,」我攤攤手,「想來總是與她脫不了干係,剛好又是貴妃的人,你幫著她們架空我,我自然要找個出氣的炮灰。」

他的笑漾開來:「做得很好,簡單有效。」

被他稱讚,我有點受寵若驚,訥訥著:「那個平妃,冤枉她了,要我做點什麼把她弄回來么?」

他一時沒說話,反而是抵住我後背的手突然發力,劇痛讓我彎了腰,一大口血嘔出來,我胡亂的抓了件衣裳來接,好在沒有弄到兩人身上,又咳了兩聲之後感覺血脈通暢起來,他扶著我,隨即幫我解開穴道,自行調息一下已然感覺好了許多。

他這時候才接上方才的話題:「那是個愚笨的,弄回來也派不上用場,早晚連命都保不住。」

「哦。」從他的話里我聽到了一些言外之意,卻一時沒能明白,我知道他能肯跟我說一些話已經很難得,所以也沒有再多問。

他卻意猶未盡:「怎麼不再說什麼好歹也是相伴了幾年的話了?」

疲累襲來,我有點打不起精神,輕笑著:「那話是皇后說的,皇上想聽,臣妾還是可以勉為其難。」

他看著我也是笑,直讓人貪戀著挪不開眼睛,過一會他才淡淡的問:「你就那麼確認不是我指使的?」

「嗯——」身子總算從水深火熱中抽回,神智開始有點恍惚,也不管此時的他是真實還是幻覺,我窩在他懷裡貪圖著剎那柔情,伸出右手晃了下,喃喃道,「你不會做沒價值的事,如果是你指使,不會是這隻手。」

經久沉默,他將手在我後背上拍了拍:「去睡一會,一月內都少要動用內力,沈霖會送葯進來。」

我無聲點頭,在幾乎睡著的時候,終於卸下心防咕噥了一句:「你知道么,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本來很難過,現在我很高興。」

後來,我確定我聽到了一個很低的聲音:「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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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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