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體驗生活
六月開始,女生們接著對這漫長的幾個月又愛又恨的,迫不及待翻箱倒櫃找出最能襯托自己身材的衣服,但又怕炎炎烈日把自己捂了半年的皮膚晒黑,藝術學院的教學樓、宿舍樓道里總會聽到這麼幾句埋怨。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梔子花,預示著學長學姐們離校和最後一個暑假的到來。
這次暑假吳薇薇沒有選擇在北京打工,表姐電話里說小平平已經三歲多,很想念小姨。程灝像消失了一般,連續幾天沒有在自己面前晃。
好幾次想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想想他當日的情景,以及這幾日宋妍雅對自己態度,最後放下手機在網上訂了張票罵道「真是小心眼」,收拾行李自己坐上當日的火車南下。
連續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晃晃蕩盪的。吳薇薇窩在自己小床上特別不舒服,腦海冒出第一次來北京的場景,那時候在車上認識了楊一凡、還有丁郎,三人一起打牌,在一旁假裝學霸的程灝。那時候坐在擁擠喧鬧的小位子上好像沒有這次躺在卧鋪床上難受,時間也沒有如此漫長。
拆開一包零食,心裡暗道:「不就是一個人坐車,挺好的,至少沒有人搶自己的零食。」
回到家時,吳爸爸已經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嵐嵐表姐和姑姑帶著小平平也來了,三歲的平平胖嘟嘟的,見了薇薇會伸出肉肉的小手說:「小姨,抱抱,我要禮物。」
姑姑抱著道:「真是討債鬼咯。瞧瞧被他奶奶教的都是什麼壞毛病。哪有一見面就討禮物的。」
吳薇薇從行李箱拿出自己閑暇時做的布玩偶,做了一個玩偶一樣可愛的表情對平平說:「平平,你看,小姨是不是和小布一樣漂亮呀?」
「小姨比小布漂亮。」平平接過布偶奶聲奶氣的回答。
吳薇薇樂開了花,抱著平平連親幾口,「這小嘴,真甜的。小姨愛死你了。」表姐笑笑,而姑姑勉強的扯著一抹笑容掛在臉上。
吳爸爸已經擺好碗筷,笑盈盈的說:「好了,好了。來吃飯吧。薇薇,今天爸爸給你做的都是你最愛吃的。你看這一年多沒回家瘦的哦。」
滿桌子的菜色鮮味俱全,都是吳薇薇這一年多身處異鄉魂牽夢繞的味道,夕陽餘暉照進來父母的鬢角反射出幾道耀眼的白光。吳爸爸連夾幾塊牛肉放吳薇薇碗里,嘴裡忙說:「這個你愛吃,多吃點,多吃點。」
餐桌上表姐的話最多話題都是圍繞著北京這個城市,最後還問薇薇什麼時候去北京。
「這至少要等開學才回去,孩子好不容易放假,要住段時間的。」吳媽媽臉上氣色沒有上次見面那麼紅潤,甚至有點泛白。
「我想跟薇薇去北京。舅媽,北京是大城市,機會多,工資也高,我想盡自己的能力給平平最好的。而且薇薇也在北京,至少我不會在偌大的城市舉目無親。」表姐夾了幾粒米沒有送到嘴裡,還是放下。
「那平平怎麼辦?他這麼小。姐夫同意么?」
提到嚴華,姑姑倒是滿臉憤怒:「別提那個白眼狼,當年你姐跟他結婚時一窮二白的,連彩禮錢都沒要,婚禮也省了。挺著大肚子跟他領個證完事了,孩子生下來沒日沒夜的都是你姐姐帶,她是初為人母帶孩子難免做的不夠好,他那個做丈夫不幫一把也算了,有必要對自己媳婦惡語相對嗎?你姐姐被醫生診斷得抑鬱症時,他不好好疏導,陪伴,居然不讓孩子送到鄉下,不讓你姐見。說你姐姐沒資格帶孩子,那平平奶奶就資格了,你看看平平現在見人就要禮物,要紅包。這都是什麼毛病……」
「媽,別說了。」表姐聲音特別低。
「哎,可憐的孩子呀,要是當初你聽我半句也不會後今天的後果。我可憐的女兒呀,可憐的孫子。」姑姑說著,聲音哽咽。
餐桌上氛圍失去歡悅,吳媽媽擦了眼角,說:「嵐嵐還年輕,眼前這道坎會忙過去的。」
「就是才二十幾歲就離婚成為單親媽媽,以後的日子想想都苦哦……」姑姑說著忍不住哭出聲。
「人總要向前看不是么?不可能一直走背運啊。」吳媽媽拍拍姑姑的手背,兩隻帶有皺紋粗糙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吳薇薇想著上次程灝來自己家吃飯時還眉飛色舞的表姐和這次低頭在碗里撥弄米粒的表姐宛若兩人,五六十平的小屋裡只聽平平奶聲奶氣的聲音道:「外婆,雞腿,我要吃雞腿。」
姑姑一家很晚才離去,吳薇薇洗漱好躺在床上,想著初次表姐帶著嚴華來自己家,一副假小子模樣的摟著嚴華肩膀指著自己很豪氣說:「這是和我穿一條褲子長大妹妹,是我最親最親的妹妹,你最親愛的小姨子,這個世界上你除了要對我好還要對她好。」
「遵命,老佛爺。」嚴華學著古裝戲的動作,嬉皮笑臉的說:「以後我罩著你們。」
「等等,我是你老婆,你對我好是不是你的義務和責任。別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表姐超霸氣的質問。
「是的。這輩子照顧你是我的義務和責任,下輩子也是,下下輩子,生生世世對你好都是我的義務和責任。」那時候的嚴華活脫脫像一個小媳婦。
那時候,姐姐眼睛里絢麗,笑容是活潑的,那時候,她是很開心的。
吳薇薇眼睛濕潤,腦子裡罵了嚴華千萬遍。
一陣鈴聲打斷吳薇薇的思路,是喬青青打電話來的:「喂,你和程灝在搞什麼鬼,一個一聲不吭的買票回來家,一個突然說要去體驗生活。有你們這樣談戀愛的嗎?你們是在找刺激嗎?這樣的刺激也太有創意了,不過我家楊一凡肯定受不了我離他那麼。哦……看來我和楊一凡是老了,沒你們會玩。」
吳薇薇情緒很是低落:「糾正你幾個問題,第一,我和程灝不是情侶,不要亂說。第二,不要再我面前秀恩愛,因為秀恩愛死得快,第三,我們兩同歲,你老了我也會老的。」
電話里傳來喬青青的炸毛的聲音:「呵,你說話了,我還以為我跟空氣在打電話呢。程灝突然提出去G地,你知道嗎?G地那是什麼地方,高中地理都學過,山林呀,人煙稀少,去哪裡喂野獸嗎?」
「他去G地關我什麼事?還有事嗎?沒事掛電話了。」吳薇薇心口像被針扎了,而且還是密密麻麻的扎了,只有痛而不見血。
呼了一口氣,成大字形躺在床上,腦子不聽使喚的想著上次程灝氣定神閑坐在自己床上嘲笑自己笨拙從床墊下鑽出來。有想起兩人騎著單車去很遠的地方看那很平常的風景。還有更遠的時候第一次見面時他在自己耳後嘲諷的聲音。眼睛里的淚水如決堤的河口子,吳薇薇用手背胡亂的抹著臉頰的液體道:「他有什麼好?憑什麼在我腦海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