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除夕宴(3)
好在衛長澤喜歡看美人,見到裴妙晴好看,不忍瞧見她慌張,開口解圍,「要不是母妃身份擺在那,說是這四位姑娘的姐妹,也有人信,裴二姑娘雖然沒見過宮裡其他娘娘,但瞧著母妃這麼美,想當然您是頭一位,也沒錯。」
兒子說話再怎麼油嘴滑舌,瑛貴妃也喜歡,笑著點了他兩下,「你啊,真是皮猴。」接下來也不想與裴妙晴多說,只抬了抬下巴,看向嵐意身旁,「你叫宛茵,是么?」
方宛茵正看著熱鬧,不意話題忽然轉到自己身上,誠惶誠恐地站了出去,「回娘娘的話,宛茵正是臣女閨名。」
瑛貴妃也不再看她,而是望向一旁的二皇子,「宛茵生得怪孱弱的,你瞧她下巴尖尖的,是不是?」
卻原來在她們進殿之前,二皇子和瑛貴妃談起納側妃的事,講說方家的女兒也不錯,近些年來方家和裴家守望相助,雖然長久在外巡察,卻很得皇上信任,若是和方家聯姻,往後在地方上謀取利益會便宜許多,倘若裴嵐意不識抬舉,納了方宛茵也可。
自然,宮裡那麼多瑛貴妃的眼線,衛長玦多了個香囊且那香囊是方宛玉相贈的事早就查出來了,衛長淵何其高傲的人,當然不會考慮心有老三那個瘟神的女人。
然而此刻瑛貴妃挑宛茵出來說話,看到她臉上懦弱的神情,先就有些不喜歡,加之她文弱得很,看起來不像是好生養的,瑛貴妃直接點出來,意思就是她不甚滿意。
二皇子衛長淵真真生得器宇軒昂,濃眉大眼,坐在那裡自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他已經二十來歲了,相較宛茵嵐意這種剛過及笄之年的女孩子,他顯得十分成熟。
聽說衛長淵從小就得當今聖上喜愛,讀書騎射皆是由聖上親自教導,所以現在能看到他的手上還有常年摸韁繩而磨出的繭子,這樣的男人對於宛茵來說,優秀歸優秀,可也很遙遠。
聽到母妃這麼評論,衛長淵先應了聲,才看著宛茵問道:「方姑娘平常在家中喜歡做什麼?你表妹裴姑娘性子活潑有趣兒,方姑娘和她是不是也很像?」
嵐意一直低著頭,但聽到這話,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哪有一個外男上來就問女子這種話的,而且對方還是個皇子,難道瑛貴妃從沒教過他對待女人的禮數么?
她哪裡曉得,就這麼著,衛長淵還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溫和親切,他是參了政的皇子,知道只要手裡頭有權,女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能問詢女兒家這樣瑣碎的事情提前做些了解,他自認已經算給方家人面子了。
可這問題真是苦了宛茵,她在外面本就是沒嘴的葫蘆,這時候想著又不能詆毀嵐意,又不能自輕自賤,腦子轉不過來,差點急哭了,半晌才頂著張漲得通紅的臉,回道:「回齊王殿下的話……臣女……臣女和表妹的性情有所不同……表妹風趣可愛,臣女則喜好安靜,在家多做做女紅針線。」
只這麼一句話,越往後說聲音越小,衛長淵就在心裡把她從待選的名單上劃去了,他很是失望地想,這方宛茵這樣不大氣,和裴嵐意真是天壤之別,在皇宮這種地方,文弱有什麼用?文弱給誰看?
「齊王府里安靜的人太多了,看來方姑娘從性子和容貌上,都不合適,還是嫁與小門小戶更適宜。」他說得如此直白,根本不顧方宛茵如芒在背,尷尬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嵐意低著頭,看著表姐極力忍耐,身體微微顫抖,如冬天瑟瑟發抖的小獸,心疼無比,隨之而來的怒火蹭蹭地往頭上冒。
且不說宛茵表姐是正經的官家女兒,這輩子都沒見過多少外男,單說她行動一直有禮節曉進退,就不該受這樣的侮辱,又不是一件打好的首飾,放在那任由旁人挑選點評,她可是個活生生的人,便是真有什麼想法,等她們離了再說不行嗎?
嵐意一直想著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但這會兒確實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把宛茵掩在自己身後,行禮后冷靜地道:「齊王殿下,臣女和表姐都是小門小戶出身,被殿下身上的天家威儀所震懾,多少有些不會說話,但女孩子家好面子,臣女懇請您莫要再當面談論表姐的事情,您是君子,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想來也不會真和臣女們計較對么?」
一番話脫口而出,幾乎沒怎麼過腦子,嵐意感受到瑛貴妃的目光自己身上定了定,莫名就是一身冷汗,但話已出口,她不會退縮,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衛長淵眯了眯眼,目光在嵐意身上逡巡過後,又與瑛貴妃對視了一眼。
母子倆心意相通,想的都是:果然還是裴家的這個大女兒厲害,齊王側妃的位子,果然還是要給這樣的人才好。
場面一時有些安靜,最後是四皇子衛長澤打破了,「裴家的這個妹妹很會說話,而且生得這樣漂亮,母妃,要不您去求父皇一個恩典,讓她做兒子的正妃吧!」
衛長澤和衛長淵在外貌上很有幾分相似之處,但他說話時肆意洒脫眉飛色舞,和親哥哥很不一樣。他和三皇子衛長玦同年生,過了這個年都是十九歲,本朝皇子開府建牙一向較晚,十九歲的皇子,大多都已經在朝中歷練了兩三年,說是這樣再出宮去住,能穩重一些,可衛長澤身上沒有一點歷練過的痕迹,乍看過去,倒像個不諳世事的富貴公子哥兒。
瑛貴妃笑罵道:「你這見一個誇一個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先時你說喜歡慕家的小丫頭,本宮和你父皇也提了這事兒,若是定下來,往後再這麼胡謅,就讓你媳婦兒管你。」
衛長澤本來也不是真有那個意思,活絡了場面后就繼續說好聽的話哄瑛貴妃高興,一時間長福宮裡笑語盈盈,倒是把裴方兩家的姑娘們撂下了。
而衛長淵陪了一會兒,起身向瑛貴妃行了一禮,道:「母妃,綺華宮那邊兒子還要去看看,今日天家盛宴,不容有失。」
瑛貴妃忙道:「眼下你父皇重用你,凡事就要多多上心,但也別累著自己,本宮這裡換了衣裳也差不多要過去了,你先去罷。」
衛長淵又說:「這幾位姑娘,就由兒子帶她們一起過去吧,留在長福宮,母妃也有不便之處。」
瑛貴妃點點頭,「也好。」
嵐意趕緊帶頭行禮,「臣女等先行告退。」
從長福宮裡出來,全身都鬆快了許多,嵐意低聲問宛茵覺得心裡好受些沒有,宛茵咬了咬唇,道:「是我不爭氣,就怕連累了你。」
「那有什麼。」嵐意微微笑,「我們姐妹之間,還說什麼連累不連累沒意思。」
她們都和衛長淵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自然也不擔心很小的聲音會被聽去。裴妙晴本來想在瑛貴妃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卻還是莫名被嵐意搶去了風頭,心裡頭很是不快,忍不住就道:「長姐是沒看到貴妃娘娘的眼神吧,聽妹妹一句勸,什麼時候都要冒尖出頭,未必是個好事。」
「冒尖出頭的是誰,長了眼睛的人心裡都有數。」嵐意知道她不比裴妙筠,是個口齒伶俐的人,在宮道上爭論起來很沒意思,因此只是淡淡一笑回了這麼一句,不再多言。
宛玉挺後悔剛才沒有反應過來為親姐姐出頭,到底眼界不一樣,她和嵐意這種京城裡長大的孩子,性情雖然都有些外露,但在正經場合上,行事對人,就能見到差距,這會兒她終於能開口說話,氣勢卻比往常弱了好些。
「妙晴姐姐還是別說嵐意姐了,我們兩家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這個道理在咱們身上也能用,今天被指手畫腳的是我姐姐,明天說不定就輪到你們了,嵐意姐這樣,倒是攔住了這個勢頭。」
裴妙晴只得一張嘴,對方卻有三個人,她很知道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加之剛才的事心有餘悸,立刻收斂了脾氣,柔柔地笑道:「我只是提醒一下長姐,我何嘗不明白宛玉你說的話?今天我們都在這宮裡,要相互幫忙才是。」
這之後,四個姑娘之間再沒有別的什麼話,一路跟著衛長淵一行人走到綺華宮前,眼看著衛長淵停住了腳步,似乎在交代些什麼事,嵐意便帶著姐妹們上去行禮,口中道:「多謝二皇子指引,臣女們先進去了。」
衛長淵點點頭,嵐意正要走,卻聽他道:「裴大小姐等一下,二小姐和方家兩位小姐先進去吧。」
嵐意心中一緊,這可是在禁宮之內,倆人說話時旁邊有人倒還好,但衛長淵把她們都支開,萬一被有心人看見,或對方有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又傳出去什麼話,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宛茵有些遲疑,這些遲疑主要是來自於對二皇子的畏懼,她很怕嵐意會吃虧,想了想道:「不然臣女們在門內等等嵐意?宮裡臣女們並不熟悉,實在……」
「來,你過來,帶著她們進去。」衛長淵隨便點了個小太監,直接打斷了宛茵的話,「嵐意也沒來過幾次宮裡,她也不熟,我派人引著你們即可。」
小太監極有眼色,弓著身就道:「幾位姑娘隨奴才走吧。」
宛茵無奈,只能行禮后離開,而裴妙晴更是想留卻不能留下,輕輕望了衛長淵一眼,這才扭過身往裡走。
衛長淵自然沒錯過這一記眼風,看著嵐意,莫名就笑了起來,他擺擺手示意旁邊的人都散開,說道:「你這個二妹妹,似乎對我有意。」
嵐意低著頭,平靜地道:「我家二妹妹生性溫婉柔善,平日里有奴婢闖了禍,她都不會生氣,看著那些人,也是這樣的神情目光,您不大了解她,誤認了也是有的。」
衛長淵看著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莫名升騰出一絲燥意,忽然不願再繞任何彎子,直接問:「那些風言風語我想你也聽到過了,我確有納你為側妃的意思,你很明白,這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恩典,我這個人喜歡做篤定的事,你若同意,今晚就能在父皇面前把這事兒定下來,但是我不希望以後在你身上還會發生金玉坊里的那種荒唐事。」
嵐意沉默了一會兒,扔不抬頭,語氣卻堅定了許多,「齊王殿下,您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沒覺得我會不同意是嗎?您不是來徵求我的想法的,只是來告知我?」
「不然呢?」衛長淵有些詫異,「這種事情,誰會推拒?」
嵐意心中本來如打鼓一般嘈雜,她不知道今天的話會把衛長淵得罪到到什麼地步,眼前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天子,若以後挾私報復,裴府上下招架不住。
可先前的種種在她心頭打著轉過去,她當真不願與瑛貴妃衛長淵這樣的人為伍,想想未來的日子裡只能永遠委曲求全地活著,她就感到一陣窒息。
終於心定,嵐意微微抬頭,「我會。」
衛長淵皺了皺眉,他沒被人這樣推拒過。
嵐意趕緊又說:「齊王殿下身邊的位置,自然是許多女子趨之若鶩的,可臣女從小就被母親教導不能為妾。殿下多半不知道,臣女母親臨終前,握著臣女的手,反覆就說這句話,臣女若是違背了她的遺願,實在不孝。這話臣女先前就與貴妃娘娘說了,並非是敷衍。」
「但我齊王府的妾室,豈是其他妾室能比的?」
嵐意見他就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能沉默。
衛長淵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冷聲道:「你若不入齊王府,本王雖不至於和整個裴家計較這種小事,但你的名聲,可就要毀了。本王是好意,想著你心甘情願,自然會更加和順乖巧。其實真要納側妃,讓母妃請道聖旨,也由不得你說什麼。你不要恃寵生嬌,在本王面前提什麼嫡庶。本王挑剩下的人,你以為還有人敢娶來做正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