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非良配(2)
可這樣一來,三皇子的處境就十分尷尬了,他的年紀畢竟比四皇子大一些,若是和四皇子一同獲封,也是榮耀,可瑛貴妃分明不願給他這樣的榮耀,皇上愛重瑛貴妃,撇開了三皇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言官們私下裡已經說好了,到時候真出現這樣的情形,就一同站出來,與皇上好好論一論嫡庶的分別。
宴席過半時,群臣們的討論已經達至頂峰,連裴歸都被拉著商量到時候該怎麼勸阻皇上,裴歸是直性子,坦然道:「直諫即可,皇上心裡也一定明白,先封年紀小的庶子為王,不合體統。」
旁邊的大臣搖頭嘆氣,「裴兄太直爽,這話出口,可是要把貴妃娘娘和皇上一同得罪了。」
裴歸皺了皺眉,「我們身為臣子,直言勸諫是本分,若是在勸諫一事上畏首畏尾,不如不置一言,做好自己的事也算為我大順效忠。這有何可議論的?」
那人又搖搖頭,看出裴歸裴大人如傳聞中那麼耿直,直接另找人商議了。
就在裴歸側耳傾聽那些言官的爭辯時,衛永蒼身邊的劉公公忽然朗聲說道:「諸位大人,請靜一靜。」
綺華宮中瞬間無聲,只見衛永蒼換了個坐姿,面色和氣地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朕坐在這裡,看大順人才濟濟,很是欣慰,想來不多時,北胡之亂盡可平定。」
當朝幾位重臣便站出來歌功頌德,稱讚聖上英明。
衛永蒼又道:「近些年來,朕朝中諸事,都有肅王齊王分擔,他們年輕力強,大小事宜,做得都不錯,朕今日除了要大賞三軍,也要賞他們,當然,做朕的兒子,往後還需更加謹言慎行,為天下萬民謀福祉。」
肅王衛長歧與齊王衛長淵趕緊出席行禮謝恩,而大臣們聽他終於提及皇子們,心裡皆是一緊,猜著這封王之事,總算要來了。
衛永蒼揮揮手,似乎有些欣慰地道:「都說了除夕盛宴,天家同樂,不需太拘泥禮節,你們倆兄弟不錯,行事穩重,以後要多多教導弟弟們,你們強大了,大順才會越來越強盛,才會祖祖輩輩這麼沿襲下去。」
兩人低頭,「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衛永蒼笑著看向皇后,「說起來老三和老四年紀也到了,今日熱鬧,不如喜上加喜,將他們都一併封了王,到時候出宮建府,有這兩個哥哥帶著,也不會再出什麼差錯。」
明面上看,衛永蒼願與皇后商量這事,是尊重她,實則皇后看到他的笑容,心裡頭就是「咯噔」一響——衛永蒼那麼疼瑛貴妃,怎麼會讓衛長玦這麼輕易地就攬下這種大節獲封的榮光?
夫妻多年,皇后太懂這個男人,此刻她臉上堆著笑容,口中說的卻是:「會不會有些太突然了?兩個孩子的封號,皇上可擬好了?臣妾瞧著長玦還不夠穩重,若是封號還沒有定下來,不如再等……」
「擬好了。」衛永蒼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一雙眼睛里有銳利的目光,直接看著皇后,「朕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朕不會委屈兩個孩子,封號一早就擬了,不是隨意拿個字來用的,就連開府建牙的地方,朕都給他們選好了,眼下兩座王府都已修繕得差不多,再稍作改動,就能住進去。朕知道,你是他們的嫡母,自然在這些事上有些緊張。」
很顯然皇上之前完全沒和皇后商量過這些事,所以皇後會如斯訝然,滿席只有瑛貴妃一臉沉穩悠然,任誰都看得出來,今天要發生的事,皇上只告訴了瑛貴妃。
嵐意小小女子,只這麼遙遙看著,都覺得有些心涼,髮妻再怎樣,也是髮妻,皇后陪伴皇上的時日,總是比瑛貴妃要長一些,可皇上已經忘卻了一般,把瑛貴妃寵在了心尖尖上。
真是只聞新人笑。
而到了這個地步,皇后根本攔無可攔,只能硬著頭皮說:「皇上心中既然已經有了定論,臣妾自然遵從皇上的意思。」
衛永蒼滿意地點點頭,看著已經站起來的衛長玦和衛長澤,笑說:「聖旨晚些會送到你們的住處,朕先和你們說說封號吧,長玦平日里溫良恭儉,行事嘛,雖然不甚周到,卻也有好的地方,朕便賜一個『恭』字給你。」
此字一出,皇后的心裡已經涼了半截,不少臣子的臉上也掛著愕然,而衛長玦面上倒也真的恭敬,行禮謝恩,衛永蒼還在繼續往下說:「長澤頗得朕心,平日處世為人,很有幾分高風亮節之態,煜熠,是光明熾晟的意思,長澤獲封『煜』字可好?」
衛長澤歡喜道:「兒臣多謝父皇。」
上面的人說得熱鬧,宛玉這邊偷偷問嵐意,「這樣的封號上,有什麼學問么?」
嵐意本也不清楚這些東西,但是一來自小被母親念叨著要多讀書識字,二來這幾個月翻來覆去就是因為皇子們的事兒而憂心,故此這方面的東西,她多少了解了些。
「皇子們的封號挺講究的,如二皇子那種,可是從前能有封地的,而其他的,多是憑自身性格和皇上的喜好而定,『恭』這個字,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眼下安在三皇子身上,就不大好。」
宛玉低下頭去,蚊子哼哼般問:「為什麼不大好?」
嵐意這才想起來自己這邊還有個和三皇子有關的人,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說了實話,「溫良恭儉是好話,但三皇子本身就不得志,平日里已經太過謙卑恭敬,偏偏皇上還把這個『恭』字兒按在他頭上,這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戳么?再恭敬,就該低到泥土裡了。」
宛玉咬了咬牙,「他可是嫡子。」
嵐意的臉上倒沒什麼表情,「那又如何,坐在皇上身邊的,還是皇后,是母儀天下的人呢,不也什麼話都不敢多說么?」
宛玉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和衛長澤說了幾句話的皇帝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衛長玦,沉聲道:「長玦領了這個『恭』字,以後更要謹記自己的身份,做事時要顧到方方面面,別瞻前不顧后。」
衛長玦似乎早就知道皇帝會在此時發難,坦然道:「兒臣記住了。」
可皇帝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語氣平淡但字字千斤,「說到底,朕給你這個字,更希望你能兄友弟恭,別再讓之前的事情再度發生,朕極少吩咐你去做什麼,單就一件事,便讓朕失望透頂。」
衛長玦已經跪了下去,垂眸道:「都是兒臣的過錯,請父皇責罰。」
「該有的責罰,朕之前已經罰了,今天說起這個封號,朕難免會想起舊事,提點你幾句罷了。」皇帝是那麼輕描淡寫的模樣,「長玦啊,你現在實在是不堪重用,還是要和你兩個哥哥多學一學,不然朕不敢把其他事情交給你了。」
嵐意沒想到皇帝為了打壓嫡子,竟然能做到這個份上,「不堪重用」四個字,對於一個皇子來說,得是怎樣的侮辱?平日里裴歸當著家裡人的面兒說她幾句,嵐意都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如今皇帝可是在這麼些大臣面前直說衛長玦沒用,偏了偏頭,嵐意又正巧看見宛玉的眼裡盈滿了淚水,對方慌忙低下頭去,假意擦嘴拭了拭淚水。
皇后終於忍耐不住,出聲道:「皇上,大節下的,別為了長玦鬧出什麼不愉快,他已經知錯了,往後一定會用心做事,為皇上分憂。長玦,你說是不是?」
都以為衛長玦被這麼斥責后,臉上會有幾分怨氣或不忿,誰知他行了一禮,仍舊是那麼平和的語氣,仍舊是水墨山水畫一樣波瀾不驚的面容,淡然道:「母后說的是,父皇的斥責是對兒臣的鞭策,兒臣以後一定謹遵父皇和母后的教誨,事事都做得周全。」
他若是反駁,可能還會引起皇帝的不滿,但這麼溫和安靜不爭不鬧,皇帝反而覺得自己為了瑛貴妃,確實太委屈這個兒子了,一時沉靜,剛要開口說什麼,瑛貴妃溫柔笑了笑,言道:「三皇子年紀尚小,都還未成家呢,哪裡比得上皇上天縱英才年少便能有為?以後皇上多多教導,也就是了。今兒好日子,皇上再說下去,皇後娘娘該心疼了。」
瑛貴妃最懂「見好就收」的道理,反正衛永蒼也不可能真把親生兒子打殺了,眼下三皇子基本上已經被釘死了,一個被當今聖上說無用的人,與那把龍椅,再不會有一點關係。
皇帝需要這麼個台階,當然,先前本來想安撫兩句衛長玦,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瑛貴妃話音剛落,他就道:「你看皇后和貴妃,為了你可也都是操碎了心,以後真的要改了才是。好了,封王的事已定,眾愛卿繼續宴飲,不必如此肅靜。」
衛長玦的臉上猶自帶著些平靜的微笑,緩步回了席,衛長澤自然是興高采烈,那麼些皇子,都舉杯為衛長澤慶賀,只有皇長子衛長歧輕輕抬手,拍了拍衛長玦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