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冰凍瑞士卷
郊外的官道上,駛著一前一後兩輛馬車,後面綴著不小的一堆貨物,用厚重的雨布遮蓋住。隨行的人不多,只有四個在後面護著,前方一頭戴斗笠的車夫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舞著鞭子,心無旁騖地趕路,此人正是夜鷹。
車廂里自然是空的,他們扮作商人模樣,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貨物」,是段嵐。
夜鷹以手掩唇,清了清嗓子,沖著後面喊道:「兄弟們,慢些趕路,等到正午時分進城,有進出的客商百姓掩護,免得引人懷疑!」
「是!」隨行的人也都明白夜鷹是什麼考量,齊齊答應了下來。
然而話音一落,雨布下突然傳來一聲聲虛弱的咳嗽,聲音不大不小,在空曠寂靜的夜晚,足夠所有人聽見。
夜鷹臉色沉了沉,見四下無人,便壓低了聲音警告:「段嵐,小心點,現在離入冬還遠著呢,你這幅樣子若是被別人看見了,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楚,到時候給王爺添了麻煩就不好了。」
後面厚重的雨布動了動,沒見裡面人影,卻是一陣陣蒼白的寒氣四溢,幾乎化為實質,轉瞬之間,雨布外面已經凝了一層白霜。
段嵐被迫窩在那並不舒坦的雨布里,周身裹著幾層棉被,卻仍舊是從頭到腳的寒涼,連呼出的氣都是冷的,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以至於他聽見夜鷹剛剛說的話的時候,也沒有力氣反駁。
極北之地一行,雖說有些收穫,可是代價慘重,他帶去的人無一人生還,他自己更是中了九寒之毒,三個月之內解不了毒,身體里的血液都會凝成寒冰,刺穿五臟六腑,他甚至不能死個痛快,只能一點一點忍受著被冰錐穿透內髒的痛苦。
一路上馬車顛簸,他幾乎是計算著自己的一呼一吸,盼著早日回到皇城,得到救助。然而如今趕路的是夜鷹,夜鷹說慢些走,他也只能受著。
段嵐深深地吐出一口冷氣,發白的骨節攥緊了被子,試圖減輕自己的痛苦。馬蹄不疾不徐,向皇城的方向行進中,也緩緩撥開了夜幕。
「動作快,把人抬進去!」
「我去稟報王爺,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是!」
忙而不亂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了丁蔚藍的耳中,她側耳傾聽一陣,隱隱分辨出了夜鷹的聲音。按理來說,從這個距離她是聽不見的,只是身處陌生的環境,神經時刻緊繃著,沒想到感官也變得靈敏起來了。
「小姐,要出去看看嗎?」青瑛詢問地看了丁蔚藍一眼。
兩個人都有些緊張過度,天還沒亮早早就醒了,又想起昨天有些尷尬,有些無奈的場面,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丁蔚藍想著玉還在莫懷寧手中,心裡總也不踏實,中間曾經找過莫懷寧一趟,沒想到莫懷寧居然避而不見,她撲了個空,只好回來,和青瑛兩人相對無言,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上午。
倘若不是外面突然出現了動靜,恐怕兩個人都要憋死,收到青瑛的眼神,丁蔚藍便站起來拉了拉她,「走吧,去看看。」
「給,這是解毒散,先給他服下。」
「什麼?這可是王爺從大涼國帶回來的,為以防萬一,王爺一直帶在身邊,怎麼能……」
「王爺的命令,我們照做就是,不要多問。」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快去!」
丁蔚藍一出門,就看見兩個衣著粗糙的大漢,手中拿著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在打太極,兩個人都很敏銳,感覺到有人過來,立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回頭。
目光落在丁蔚藍身上,兩個人幾乎握在一起的雙手好似觸電一般,一下子分開,隨後二人同時轉向丁蔚藍,跪地抱拳,明明只有兩個人,卻喊出了氣壯山河的聲勢。
「給夫人請安!」
夫人……
這個陌生的稱呼,這兩個人喊起來倒是熟練,丁蔚藍捏了捏拳頭,問:「你們在做什麼?」
這兩個人很明顯都是剛剛長途跋涉回來的,按理來講看見她一個外人在這裡,第一反應應該是防備和疑惑才對,可這兩個人不光自然而然地喊她「夫人」,聽見丁蔚藍問話,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其中一個便答道:「回夫人,屬下等剛剛從極北之地接回段嵐,段嵐身受九寒之毒,危在旦夕,急需用藥。」
那葯,恐怕就是剛剛兩個人來回推脫的那一瓶了,有現成的葯在這裡,直接給用了不就行了,還猶豫什麼呢?
沒等丁蔚藍開口問,那回話的人已經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釋了。
「但這葯是王爺收藏許久的,珍貴無比,再想得到,恐怕……」
葯再珍貴還能有人命重要嗎?丁蔚藍不太理解他們的想法,也沒有貿然開口。
旁邊另一個人「哎」了一聲,「夫人,您別聽他瞎說,王爺都親自交代了,不管怎麼樣先把命保住再說。王爺待我們不薄,他卻犯了倔,以為我騙他呢!」
「別人也就算了,可是段嵐他……不值得!」最先說話的人把頭一偏,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丁蔚藍心思一轉,察覺出了氣氛的不同尋常。
看來這個段嵐,並不得莫懷寧屬下的心。
自然,聽說莫懷寧當年去大涼國的時候,身邊除了皇上安排的護衛之外,只有夜鷹一個跟隨,現在這麼多下屬,其中必定多方勢力混雜,有些矛盾和不和也是正常的。
丁蔚藍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從極北之地回來的……正好我也有一些關於極北之地的事情,想要了解一下,不如我去送葯吧。」
「這……」拿葯的人猶豫了一下,似乎是顧及丁蔚藍的身份,沒有反抗,乖乖地交了出來。
「人在哪裡?」丁蔚藍問。
「夫人請跟我來。」另一個人忙起身為丁蔚藍指路,丁蔚藍拉著青瑛跟上,只剩下剛剛還拚死抓著瓶子的人,有些不解地撓了撓頭,這……會不會太順利了?
「小姐,這會不會是……」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疑心重,就儘管讓他去試探好了。」
路上青瑛也察覺出不對勁,便湊近了跟丁蔚藍咬耳朵,雖說用了極小的聲音,倒也沒有刻意迴避那帶路人的意思。丁蔚藍更是一派坦誠,從剛才那兩個人拙劣的演技來看,她就知道莫懷寧賣的什麼關子。
去看看也好,她作為離魂玉的主人,總不能對極北之地一無所知。
走著走著,景色越來越熟悉,等到前面的人用了不知道什麼機關打開了一扇石門之後,丁蔚藍猛然發覺,這不就是當初林忠養傷的地方!
未等她過多思考,突然一陣撲面而來的寒氣,冷得丁蔚藍打了個寒戰,一直沒什麼話的青瑛也忍不住一聲驚呼:「怎麼這麼冷?」
旁邊帶路的人還努力維持著一個不怕冷的大漢形象,說話的時候牙齒卻已經開始打顫。
「夫……夫人,人……就在這裡,屬下帶……帶您進去!」說著,伸出了一隻抖若篩糠的手。
「呃……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你跟在旁邊又不能給我取暖,我看著都冷。
「屬下告退!」這人倒也一點都不客氣,抱了下拳就快步離開了。
丁蔚藍看著那人腳下生風的樣子,搓了搓胳膊,突然有些後悔了。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丁蔚藍咬咬牙,還是走了進去,一到裡面,就見中間橫著一個巨大的……
「瑞士卷?」
「什麼?」突然聽見一個陌生的辭彙,青瑛下意識四下里找了一圈,只在屋子裡發現了一個裹著很多層被子,臉上冷得幾乎都快結霜了的人。
青瑛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是怎麼回事?」
「剛不說是中毒了嗎。」丁蔚藍往手心裡哈了口氣,掏出藥瓶,上前。
「小姐,還是奴婢來吧!」她們還沒碰到人,就已經覺得冰冷無比,要是小姐赤手空拳地過去,恐怕會冷出凍瘡,青瑛正欲把藥瓶接過來,卻見丁蔚藍已經掰開冰塊人的嘴巴,直接將葯餵了進去。
青瑛愣了一下,「小姐……」
「嘶!」丁蔚藍直接將藥瓶子甩了出去,捂著臉開始哈氣,一邊含混不清地回答青瑛,「早死早超生!」
下一刻,就被人拉了過去。
青瑛將人拉到門口,隔著門看裡面的動靜,外面的溫度是正常的,只是從裡面不斷地往外冒冷氣,二人面前是寒冬,背後還有灼熱的太陽,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青瑛即便有心給自家小姐多披一件衣服,無奈這個季節每個人都穿得單薄,再脫就得裸奔,於是她無奈,只能用自己的身子緊緊地護住小姐。
「小姐,裡面怎麼還沒有動靜,那葯真的管用嗎?」
丁蔚藍搖了搖頭,也有些不確定,她剛剛伸手摸上去的時候,摸到的是一片僵硬,和死人沒什麼兩樣。那兩個人故意在自己門口唱雙簧,總不至於是讓她來看一個死人的,再者說若這個人真的是從極北之地回來的,對莫懷寧必定大有用處,他怎麼捨得讓他死?
正思索間,突然聽見青瑛輕呼一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