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裝瘋
「是你打傷了我的侍衛?」那女子高聲喝問,眉間隱著一絲倨傲一絲暴戾。
璃月恍若未聞,只微微笑地看著玉無塵。
後者也正看著她,目若春水,明波蕩漾,嘴角勾起一絲顛倒眾生的微笑,竟無一絲異狀,仿若兩人從不曾衝突,從不曾決裂。
璃月來到二,看著玉無塵輕笑,道:「幾月不見,怎麼淪落到連這種貨色也上了?除了胸部蔚為壯觀外,其他好像都不怎麼樣啊。」
那女子見她不但不理自己,還出言侮辱,登時大怒,喝道:「來人!」一船尾應聲出來四名侍衛,在下恭敬行禮道:「請郡主吩咐!」
女子柳眉倒豎看著璃月,正待下令,玉無塵卻在一旁輕聲開口:「延熙郡主息怒,她不是你動得的人。」
聽到玉無塵的聲音,裴延熙暴戾之色微微一斂,但自小養成的刁蠻性格卻使她不甘就此罷休,小臉微揚道:「還有我動不得的人么?」
玉無塵面不改色,耐心道:「此地並非東儀。」言下之意,你裴延熙在東儀隨便做什麼都沒人敢拿你怎麼樣,但在西武,你還是收斂一些為好。
裴延熙神色一怔。
璃月伸手推開擋在道中的她,在她忿忿不平的目光中走到玉無塵身前,仰頭看著他,不無同情道:「看來不是一般的胸大無腦啊,能讓她聽懂人話,你辛苦了。」言訖,撩開珠簾進入室內。
「你——!」從小到大,裴延熙何嘗被人如此羞辱過,更何況還是當著她心儀之人的面,一張還算俊俏的臉立馬氣得鐵青。
進入房間,璃月一眼就看到了皇甫殊華,雲鬟霧鬢耳墜明珠,容貌雖非絕美,但那一身清艷絕倫超然世外的孤傲氣質卻無人能及。
璃月與她在九華山常常見面,彼此間也算熟識,她性格安靜不喜多語,因而看到璃月進來,也只是朝她點點頭而已。
她身邊坐著一位綠裙女子,目光盈盈地看著璃月,嫻靜中隱現一絲傷感,嬌柔如弱柳扶風,清麗如梨花映水。
這人應該就是江含玉了,在觀渡口中璃月聽過她的名字,聽說她與皇甫絕從小青梅竹馬,但因身體不太好,一向深居簡出,故而璃月來了這許久,今天卻還是第一次得見真容。
轉眸一看,皇甫絕坐在棋案前,皺著眉頭看她。
她走過去,掃了眼棋盤,笑道:「你這是與何人對弈啊?看起來兩個人半斤八兩,水平都是一樣的臭啊。」
聞言,皇甫絕表情更加不耐,還未說話,身後玉無塵笑意盈然道:「與我。」
「怪不得。」璃月瞭然地一笑,去果盤中取了一片冰鎮西瓜,站到窗邊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玉無塵坐下,正待繼續,檀郎突然跑了進來蹭到他腳邊,看著他歡喜地又蹦又跳。
「啊,檀郎,你也來了?呵,我好想你,你想我嗎?」玉無塵俯下身,不顧檀郎毛髮全濕,兀自捧著它濕漉漉的狗頭十分高興道。
皇甫絕、江含玉以及剛剛跟進來的裴延熙見狀,皆是十分驚奇。
看起來一塵不染美如冠玉的無塵公子,就這樣與一隻狼狽的落水狗親昵地攪合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不怎麼協調。
面朝窗外的璃月咬西瓜的動作微微一頓。
玉無塵,你這是說給檀郎聽,還是說給我聽?……
但願你是說給檀郎聽的,因為,我,不會再信你了。
念至此,心情頓壞,將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瓜拋出窗外,她轉身,又看到酷似母親的裴延熙,心中更是覺得硌得慌,便道:「無聊死了,你們繼續。檀郎,我們走。」
檀郎難得見到玉無塵,賴在他腳邊不肯走。
璃月見狀,無所謂地撇撇嘴,獨自離開。
*
傍晚,天邊鋪開了一色錦霞,映在碧色的河水中,焰色盈然。
明艷的草色煙光里,嬌小的女孩黑髮披散酩酊大醉,手中提著一隻瓷壺,在堤岸上踉蹌前行。
今天她又看到了母親的容顏,這才驚覺那段至死都不願再想起的往事,其實一直都在她腦中從未黯淡,以至於,借酒消愁,都無濟於事。
四肢不受控制,鞋好像也走掉了,她無暇顧及。四周無人,她終於可以悲愴地笑,無力的手不穩地提起瓷壺,壺嘴卻對不准她的櫻桃小口,酒液淋得滿臉都是。
她手一松,瓷壺掉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她甩甩頭,突然一個踉蹌,向前撲倒,眼看就要與大地做親密接觸,面前卻突然伸來一隻手,修長白皙,玉色晶瑩。
璃月扶住,醉醺醺地抬頭。
夕陽下,清俊的少年似被鍍上了一層金邊,光彩奪目。
璃月嘴角微微一勾,身子忽而向前一傾,如願地撲入他懷中,雙臂牢牢地環住他挺拔的腰肢,含糊不清地笑著道:「借我抱下。」
這就算,在他身上的最後一次放縱。
玉無塵身子一僵,問:「為何?」
「冷。」璃月小臉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鼻端沁入他身上淡淡的杜若氣息,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冷?
玉無塵聽著耳邊聒噪的蟬鳴,再抬頭看看遠處堤岸上打著團扇散步納涼的遊人,哂然失笑。
這個借口……未免太牽強了一些。
正待推開她,卻聽她咕咕噥噥囈語一般道:「……我知道她不是,可,真的很像……很像啊……」
玉無塵心中一動,其實今天在畫舫上他已察覺了她與裴延熙之間的異樣,她很少會因為什麼人而動容,因而,今天之事,令他十分好奇。此刻聽她酒醉囈語,便誘導一般輕聲問道:「誰像誰?」
懷中女孩突然輕笑一聲,迷迷糊糊道:「趁人醉酒套聽人家秘密,是很不道德的,知道不?」
玉無塵微怔,低頭看著埋在自己懷中的小腦袋,無奈道:「假裝醉酒趁機揩人油,也是很不道德的,知道不?」
璃月懷著他的手緊了緊,低語:「揩油算什麼……我還想吃了你呢……」
玉無塵再次失笑,伸手握住她的肩欲將她推開。
璃月不依地扭扭身子,叫道:「不要,人家醉得好厲害,站不穩啦。」
玉無塵執拗地推著她,輕笑道:「是嗎?但我卻覺得你清醒得很啊。」
「真醉了真醉了!」璃月死死地抱住他不放手。
「證明給我看,否則,放手。」玉無塵不想與她拉拉扯扯,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嚴肅。
「真的……要證明?」璃月小小聲問。
「嗯哼。」玉無塵低眸睨著她。
璃月沉默了片刻,然後微微鬆開了抱著他腰的手。
玉無塵眉梢一挑,取笑道:「裝不下去了?」
璃月也不理他,只搖搖晃晃地揪住他的一隻袖子,動作優雅且溫柔地傾過臉去,然後,「嘔——」
……
玉無塵目光獃滯地看著她吐了他一袖子,又撩起他另一邊的袖子擦了擦嘴,然後重新往他懷中一撲,環著他的腰喃喃道:「這個證據,夠充分了……」
*
一覺醒來,頭痛欲裂。
璃月皺著眉頭,伸手揉著額頭。借酒消愁就是這點不好,宿醉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嗚——嗚——」耳邊隱約傳來檀郎的哼哼聲。
「我還沒死呢,你鬼叫什麼?」璃月轉過頭,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自己房內,低眸想了想,隱約記得昨天最後的印象是玉無塵,至於遇見他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她就不記得了。
起床梳洗一番,帶著檀郎吃了午飯,璃月閑極無聊,只好又去曦王府。
去了才知道,今天一早玉無塵和裴延熙已經離開了,皇甫殊華則留了下來。
在先帝還未去世,而皇甫絕還沒被發配到朱武門之前,她和江含玉就像姐妹一般在宮中一起長大的,好久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
下午,璃月難得地到城門口去了,一邊看著手下收錢一邊發獃。
她原以為這次見到玉無塵,她會欣喜、難過、傷感……
殊不知醉了場酒後,除了頭疼,什麼都沒有留下。
其實她心裡也清楚,那都是裴延熙帶給她的震動太大,玉無塵對她雖然意義不同,但怎樣都不會勝過母親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心情抑鬱,高興不起來。
將近傍晚的時候,王府中來了個侍衛,說觀渡帶了句話給她:「人到了」。
她怔了怔,跟著侍衛去了曦王府。
入夜之後,她帶著一名肥頭大耳五十幾歲的男人回到了怡情居。
這一夜,以怡情居為中心,方圓三里的城中百姓們都沒能睡著。
一整夜,他們都不斷地被那惡鬼夜嚎一般的凄厲慘叫一再驚醒,很多人跑到曦王府去報案,說怡情居可能發生了兇案,但一向勤政愛民的曦王爺這次卻一反常態,置之不理。
深夜,百姓們卻無心睡眠,因為那叫聲真的太恐怖了,凄厲得能讓人從骨子裡開始戰慄,慘烈地讓人想象不出,究竟什麼樣的折磨才能讓人發出這種幾乎撕裂靈魂一般的嚎叫。
聽覺上的折磨一直持續到東方發白,才漸漸消停。
迷濛的晨光中,幾乎已經變成了血人的璃月扔下匕首,懶洋洋地伸個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隨著晨風四處飄散,熏得路過怡情居的路人都掩著口鼻避之不及。
踩著滿地的血肉臟器,璃月走到不遠處的池塘邊,跳進去洗了個澡,然後爬上來挨個去敲侍女僕人的門,令她們去清理現場,自己則回房補眠。
下午醒來時,發現園中的骨架還在,原因是,園中雖然侍女僕眾不少,但面對那被剮得血淋淋的骨架和滿地碎肉還能保持清醒屹立不倒的,一個都沒有。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試想,一個人被剮了三千六百刀,心腎脾肺都被挖出來串在手骨上,而胃裡則塞滿了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腸子,割得一點肉都不剩的嘴裡還咬著自己的蛋蛋和眼珠……
除了她秦璃月,誰還有膽去收拾殘局?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