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北燕皇宮

臘月的大雪淹沒足膝，晶瑩剔透的雪花從天而降安靜的落於地面，本該白茫茫一片，卻被刺目的鮮血所染紅。

震耳欲聾的慘叫聲宛若雷鳴。

鋒利的刀鋒劃過人的肉體，骨骼斷裂的聲響，以及頭顱斬斷在雪地里活動發出的咔嚓聲，彷彿是這場殺戮的伴樂。

成千上萬的宮女后妃，文武百官衣襟染紅，渾身狼狽，殘體斷肢。

得意的笑聲，悲痛的哭聲，凄慘的嚎叫，震耳不停，久而不歇。

無助的北燕侍衛被天耀將士當寵物戲弄，一刀一劍砍下去，生生的折斷他們的傲骨，拿他們猶如畜物。

烽煙戰火，昔日三大強國之一的北燕，國泰民安，百姓安居，如今卻是浮屍遍野，屍骨一片。

白雪覆蓋下的是一堆殘骸，白雪上面飄著的，是令人雙目染紅的血色。

俊美的男子一襲紫金龍袍，眉若刀刻，容如水畫。

灼灼其華，俊美蕭然，他的身上自帶一股為人帝王者的霸王之氣，漆黑幽冷的雙眸如那萬千世界的主宰，周圍的一切血殺在他眼中，是那麼的渺小不值得一提。

他手握一把長劍，劍刃拖地，沾上了地上的血許血色，就如他的人般，冰冷陰森，令人望而生畏。

錦北玥每邁一步，地上積雪便會發出一道咔嚓的響聲，好似廝殺中，將士肢解骨骼被踩碎的聲音。

踏著腳下的鮮血，自始至終，他的黑眸一直緊鎖在不遠處渾身是血，一襲風雅似仙的白衣，滿是血跡臟污的謙雅溫潤的男子身上。

昔日的清雋優雅面容多了幾許的狼狽。

他倚靠在石柱上，放眼望著這場殺戮，清潤好看的唇角帶著一抹笑意，一如初見時那樣。

溫柔如水。

周邊北燕大臣跪了一地，個個痛心疾首，苦苦哀求他離開。

清雋溫潤的男子修長的手指拂過地面上一層厚重被鮮血染紅的白雪，透過那刺目的猩紅彷彿看到了一抹倩麗的身影。

周圍的哀求他就同沒有聽到，反倒是一勾唇瓣，溫雅的嗓音多了一抹嘲弄。

「洛兒……」他輕輕啟唇，笑的很輕：「你看到了嗎，他終究還是來了。」

男人氣若遊離，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初見少女時的那一幕。

北燕大耀重修百年交好，為表誠意，他讓大耀皇帝交出自己最珍愛的東西。

後來，她就來了，大耀皇帝的心尖寵妃，她被那個男人派來和親。

他不會忘了，喜殿內，蓋頭掀開，她蒼白的嬌顏，不會忘了她空蕩的雙目，無聲的唇語。

深受大耀皇帝寵愛的林貴妃，卻是一個瞎子，一個啞巴。

後來他從陪嫁的丫鬟口中得知，在她被送過來的當天，她便被大耀的皇帝給剜了雙目，毒啞了舌頭。

只一眼，他便對她動了情。

是個可憐的人兒，或許，他向大耀的皇帝，討要了她，是對的。

他寵她，疼惜她，本該一心放在朝堂上的心思，全用在了她的身上，他命身邊的屬下大費周章的去請江湖神醫，只為醫治她的雙眼，想讓她開口說話。

他想知道，在這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上，她的一雙目，該有多美，她的聲音，該有多嬌。

他帶她去了很多地方，後宮專寵，一心念她，荒廢了後宮，失信了大臣。

文武百官上兼，皆罵她是妖妃，集體上奏，讓他除了妖妃，她定是大耀皇帝派來的探子。

他笑，確實是探子，卻是一個可憐的探子。

一個被世人拋棄的探子，若他不疼惜她，這個世上，還有何人會疼惜她。

「咳……」

男人重重一咳，殷紅的血跡順著他蒼白的唇角，緩緩向外溢出。

他眼前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可是好看的唇角卻時刻掛著笑意：「錦北玥，你輸了。」

「即便這北燕的江山，送給你又能如何，可我卻是看在洛兒的面子上送的。咳……那些生前欺她辱她之人，朕還要謝你，多謝你替洛兒報仇，殺了他們！」

又是一大口的鮮血從他的唇角噴出，男人的動作有些吃力，他動作小心的握緊手中的一枚玉佩，小心中又帶著謹慎，像是怕握疼了它。

「洛兒...洛兒...」

嗓音低柔，又帶著不舍的眷戀。

江山與你，孰輕孰重，其實在你心裡，早便有了答案不是？

繁華江山，又怎及你分毫，你可看到這北燕的江山，我為你斷送的輕而易舉。

這是他錦北玥，做、不、到的！

「刷——」

冰冷陰森的長劍劍指白衣男子。

錦北玥聲冷厚沉如刀，修長的指尖微顫，從蕭清逸的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緊繃絕倫的面容。

他失笑，原來大耀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有這麼失態的一面。

「她在哪？！」

嗓音陰沉，帶著足以毀天滅地的冰冷。

「錦北玥，她死了。」

蕭清逸微微一笑，謙遜溫和，眉眼含笑：「要不然，你以為我會給你，滅了北燕的機會嗎？呵——」

他忽然笑了起來。

錦北玥冷顏可生霜，握著劍柄的手猛地收緊，白皙的手背爆出幾根青筋，幽冷的雙眸如冰池中的萬丈深淵，恨不得將其凍結當場。

「皇上，不要再說了，老臣求您，不要再說了！」

「大耀陛下，你放過皇上吧，求求您，放過皇上吧。」

「大耀陛下，就請您念在昔日——噗——」

求饒的大臣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身軀突然直直的向地上栽去。

「朕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不說出她的下落，朕便殺光你北燕所有忠臣！」

「皇上！」

「皇上不可！」

劍刃忽然被男子一手握上，尖銳鋒利的刀鋒很快將男子白皙修長的一隻手給染紅，涓涓鮮血，順著幽冷的利刃向下流出，一滴一滴的鮮血，猩紅刺眼，在男子深邃的眼中久久的不能散去。

「錦北玥，你真當我在乎他們的死活？我若是真的在乎，你以為，你還有那個能耐，踏進這北燕的疆土？」

「撲哧——」

鋒利的劍鋒沒入肉體的聲音。

「皇上！」

「皇上！」

驚懼的叫聲在這場愈演愈烈的廝殺中，越來越強烈。

蕭清逸微微一笑，清潤面容如月生輝，俊美依然，「從你將她送來北燕的那一刻，她便死了，心死。如今，乃是身死，心身具死！錦北玥，既然喜歡這繁花似錦的江山，那我就將它送給你，只願你，不要再來，打擾我與洛兒清凈，噗——」

「皇上！！」

「皇上！！」

隨著那隻手無力的垂下，耳邊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錦北玥雙眸猩紅，通體的涼意，襲遍他的全身，四肢百骸，全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讓他連握著劍柄的手都有些發抖不穩。

死了嗎？

真的死了嗎？

四周的殺戮還在繼續，滿天的火光和鮮血還在蔓延，他站在，無數士兵殺戮廝殺的眾人中央。

被萬人簇擁高喊。

一身紫金龍袍氣宇軒昂，渾身氣焰渾身天成，那是一種殺戮過後的煞氣，是天下盡在我手的凌人傲氣。

更像是一尊魔，來自於地獄的魔，在他那張俊美無雙，世人難及的面容下，住著一個毀天滅地，冰冷無情，殘忍嗜血的魔鬼。

可如今，他高大的身軀陣陣顫慄，眼角猩紅多了濕潤，薄唇緊抿出血，他垂眸望著白衣男子漸漸失去溫度的屍身。

林離洛！

你忘記你曾經答應過朕的嗎？

你說過你會永遠的陪著朕，你說過，只要朕說一句話，你便會馬不停蹄的出現在朕的面前，永遠也不離開！

如今——

你在哪？

「皇上，北燕餘孽已除，現今，三國全部歸順我們大耀，皇上終於實現了三國統一的抱負。」

這時，一道柔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自身後，抱住男人健碩的腰身：「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隨著女子這句話落下，四周跪了一地大耀的將士與北燕所剩無幾的餘孽。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若有一日，你為皇帝，那麼我肯定是你的皇后。」

回想昔日，聽到她大言不慚的一句話，他冷聲嘲諷她：「你就那麼肯定，我會立你為後，而不是立別人？」

少女小臉一擺，粉嫩的小拳頭握的緊緊的，在他面前賣力的揮霍：「你要是敢立別的女人，我就打斷她的狗腿！」

後來，他真的立了別的女人為後，她跑去鬧，他則命人打斷了她的腿。

臘月冬雪，她渾身是血的，爬回了自己的寢宮。

「皇上，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卞晚晴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臉。

「嘶——」

男人力度很緊，恨不得將她的手給捏碎。

卞晚晴疼的一張小臉微微變色：「皇上，您...您快撒手，您弄疼臣妾了...」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為什麼？」

錦北玥有力的大掌勒著少女白皙的脖子。

因為喘不上氣，卞晚晴用力的掙扎著：「皇....皇上....」

少女絕美傾城的臉上浮現害怕驚慌的神色，就如昔日他命人將林離洛的雙腿打斷，她那雙倔強不肯服輸的臉上，也浮現過這樣的害怕和驚慌。

「皇上，坐擁世間萬好河山，成為這四方的霸主，高高在上，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眾人為你馬首是鞍，手握人世間所有人的生死大權，這種滋味，如何？」

手上的力度，驟然間...鬆了。

錦北玥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張臉，和記憶中完全不相吻合的二人，此刻從她的神態中，他竟看到了林離洛的影子。

他高大的身軀驟地顫慄，聲音低沉中多了沙啞，雙眸死死的盯著面前向他展露笑顏的女子：「洛兒...是...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