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無暇】
齊瑩的爵位,是真正靠軍功拼出來的,而齊瑩出身齊家,可說是背靠齊家,朝中的男人們或許看不上齊瑩,卻不會小看她背後的齊家。
齊瑩雖然徹徹底底地將胡家得罪了,但她卻是燕王的心上人,燕王回京的那段時間,不辭辛苦地到齊家蹲點,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也通過這,所有人都知道燕王真愛不是齊茹,原來是齊瑩。
所以,在大多數人眼中,她們覺得齊瑩婚後和燕王私通,胡元裴忍無可忍才容不下齊瑩。
雖然有些事情,胡元裴已經對外解釋了,可奈何別人不信啊!或者說,那些人本就想看齊瑩的笑話,自然不會選擇相信胡元裴的說辭。
齊瑩的名聲雖然臭了,但好在那些人識趣,知道齊瑩後背硬,齊家和燕王都得罪不起,是以身為齊瑩的女兒,胡無暇的小日子過得不錯。
胡無暇這種身份是京城的奇葩,父母和離,別人自是跟著父親生活,胡無暇卻是跟著母親,別人若是不得父親喜歡,日子肯定過得不好,然後她跟著母親,她的母親不似那些嬌嬌貴女,她的母親比大多數人的父親都能幹,她的母親地位高,她的母親能保護她。
所以不得父親喜愛,不得胡家承認的胡無暇,在京城的日子很是風光。
她本身的性子也很活潑,她繼承了齊瑩的聰明善良,但她卻有齊瑩沒有的張揚。她可以因為別人罵了母親一句話,而將別人追到家裡打,也可以因為自己的錯誤,大庭廣眾之下給人道歉。
有人嘲笑胡無暇兇悍跋扈,說她將來必定嫁不出去。
對此胡無暇是不在意的,她本就不想嫁人,母親沒有絲毫對不起父親,卻被父親那樣對待,做女人啊,就是難,嫁人更難,胡無暇不想嫁人,若將來逃不過去,那她便將人生之中能揮灑的日子好好瀟洒,這才不枉此生。
說到父親,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很依賴父親。
那是弟弟被奪走,母親以淚洗面的時候,父親如天神一樣來到她的身邊,胡無暇那個時候覺得父親對她很好,是真的很好,好到她幾乎忘記了曾經所有的不快,她向父親訴說燕王過分,說母親流淚,罵太皇太后無恥,父親一直安慰她,陪在她身邊,她以為,他的父親是真的對她好。
在她面前,父親從未提過其他的兒女,胡無暇也沒問,她對那邊的兄弟姐妹有一種潛意識的厭惡,這大概與小時候有關,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只是好奇小弟弟,卻沒想到被父親狠狠地責罵。
但父親到底還是提了。
父親說,她漸漸地大了,以後需要兄妹姐妹的扶持,他安排一個日子,讓她們兄妹姐妹見見。
胡無暇本不想見,但想到她現在確實勢單力薄,宮裡的弟弟時常見不到,左右閑來無事,不如就按照父親的意思,去胡家見見那些兄弟姐妹。
她同意了,胡元裴很高興,立刻去安排她入胡家。
胡元裴在胡家給她安排了一個院子,希望她能時常回來小住。
胡無暇應了,心裡卻很奇怪,她回父親家,竟然還需要專門安排院子,原來,胡家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明明她還記得,以前母親管家之時,母親為她準備了最好的院子,只是死遁之後,和離之後,她們便再也沒去想這個院子,而現在,母親不在胡家了,胡家連她的位置都沒有了?
東升弟弟不能在母親身邊長大,太皇太后不許母親見他,可在伯府,卻一直有東升弟弟的房間,日日都有人打掃,只要東升弟弟能出宮,隨時都能去住。
可是有她親祖母和親生父親在的胡家,卻已沒了她的房間。
聽到胡元裴話的時候,胡無暇其實有一點點的傷心。
但她沒表現出來,她想,父親到底是個大男人,胡家後院一向被那個繼室掌管,畢竟是繼室,人家沒道理對原配子女視如己出。
胡元裴同她說胡家兄弟姐妹的好,說他們一定會喜歡她的,胡無暇聽了,倒真有一絲絲的嚮往。
她想,如果胡家真有父親說的這麼好,那她倒是可以在胡家小住一陣子。
然而,胡無暇失望了。
那天,胡元裴親自給她介紹胡家的兄弟姐妹,當著父親的面,那些兄弟姐妹們對她笑臉相對,態度很好,然而等父親走後,卻紛紛變了臉。
有一個庶出的妹妹說胡無暇雖是嫡女,卻實則是鄉下丫頭,還說胡無暇凶名在外,將來不好說親事,沒得還會影響她們這些胡家女兒的婚事。
胡無暇自然不會忍,她直接懟過去,懟得這個庶出的三小姐抹眼淚,隨後胡元裴的庶長子來打圓場,卻更多的是說胡無暇的不是,胡無暇自然也不會忍。然後再是繼室所生的兩個兒子,胡無暇也都一一地懟了回去。
原本看在父親的面前,胡無暇覺得可以在胡家小住,但現在,她只想立刻離開。
她雖活潑不拘小節,卻從來不會主動攻擊別人,怎麼到了胡家,她便立刻成為一隻小刺蝟了呢?
父親,你不了解你的這些孩子嗎?
最讓胡無暇忍受不了的是,不一會兒,胡家的小公主來了,那是胡元裴繼室所出的女兒,整個胡家都捧在手心,生怕磕了碰了,這個小妹妹三歲了,由奶娘領著出來,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爭相討好,那些剛才還對她劍拔弩張的兄弟姐妹,一見這個小妹妹來了,立刻就捧著她,當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最讓胡無暇難受的是他們的口頭禪:『胡家的小公主』『父親最寵愛的女兒』。
可是明明,她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啊?
明明,父親說最虧欠的女兒是自己。
胡元裴沒找胡元裴問,她含著眼淚,默默地離開了。
是不是口頭上的最寵愛玉虧欠真的只是口頭上?
胡無暇到底對父親付出真心了,所以在發現事實不是想象的那樣時,她傷心了,很傷心。
她想起了又一次,她問母親,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的時候,母親只說讓她自己去判斷。
胡無暇是哭著回去的,而這一天晚上,正巧顧東升出宮了,六歲的顧東升朝她招手,「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還以為見不到姐姐了,還好姐姐早早回來了。」
胡無暇面無表情地說:「我很難受。」
「你怎麼了?」顧東升問。
胡無暇將今天晚上的事情說了,顧東升悄悄地在她耳邊說:「終於知道為何我不願父王娶妻了,原來啊,我是不想有人和我爭寵!」
胡無暇認真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你才多大就開始算計這些了,真是神了!」
「沒辦法啊,誰讓幾個王叔家的兄弟鬥爭太厲害,我看著都怕,還好父王沒女人!」顧東升惆悵地說:「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太無情了,父王對我這麼好,我卻不想讓他有更多的孩子承歡膝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也不想父親有別的孩子,胡家的那些人太討厭了,只可惜,我父親已經有那麼多的孩子了。」
胡無暇說著說著,她便覺得氣上心頭,她激動地說:「有時候我覺得父親很討厭,口口聲聲地說愛娘,對不起娘,孩子倒是一個接一個的生,呵,愛娘,倒是不耽誤他納妾,生孩子!」
顧東升認同地點了點頭,「希望父王趕緊將娘娶回去,到時候我將父王分給你一半,姐姐放心,父王一定會對你好的。」
胡無暇卻不相信這話,她自己的親生父親都對自己如此,燕王能對自己好嗎?或許,看在母親的面上,他會盡到父親的責任,卻不會像對東升弟弟一樣對自己好。
胡無暇很傷心,但她又覺得自己很幸運。
她慶幸當初和離的時候,娘帶走了她,否則留在胡家,她簡直不能想象自己會過什麼樣的日子。像庶出三妹一樣,成為繼室的槍杆子,依附繼室過活?
胡無暇嘆道:「有娘,真好啊!」
顧東升笑道:「瞧你眼睛都哭紅了,娘看到會不會擔心你?」
胡無暇趕緊去擦眼淚,胡家的事情很快過去,因為顧東升會在伯府待一晚,明天才走,胡無暇便決定明天帶顧東升出去好好玩玩,有胡家那些兄弟姐妹的對比,胡無暇更喜歡這個弟弟了。
「姐姐,再過一年,我便出宮同父王住了,到時候我可以有更多的時候和你玩。」
「真的?」
「真的。」
胡無暇很為娘高興,娘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雖然東升弟弟現在對娘並沒有多少感情,但她相信,娘一定會感動弟弟的。
當然這一天,胡元裴來找過胡無暇,他問胡無暇為何提前離開了,胡無暇將昨晚的時候一五一十地告訴他,當聽到胡元裴說:「他們是你的弟弟妹妹們,你若不喜歡他們,今後便可以不去胡家,父親在外面給你置辦莊子如何?你可以在哪裡和父親住下。」
胡無暇有些生氣,她明明是胡家嫡出女兒,為什麼要她走,明明是那些人沒事找事。
胡無暇又說:「小公主是怎麼回事?」
「小公主?」胡元裴反應過來,笑道:「你說小妹妹啊,是不是很可愛,與你小時候一樣可愛,父親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你一樣,你喜歡小妹妹嗎?」
胡無暇憤怒地推開父親,氣沖沖地跑了。
後來,顧東升拍拍姐姐的肩膀,說道:「好像表叔更喜歡那個小女兒……」
「我知道,父親口口聲聲說最喜歡我,其實卻更喜歡她。」胡無暇哭著說道:「你知道嗎,有時候父親連我最喜歡的食物都能記錯,但他卻能將他的愛女的喜好記得清清楚楚,什麼喜歡我,我從小沒養在他身邊,他怎麼可能喜歡我。說喜歡娘,胡家那麼多的女人,我看也不是真的喜歡,這個爹,我對他真的很失望。」
顧東升聽到姐姐的話,越發不想讓自己父王納妃了,所以此後,每當皇祖母有意讓父王納妃時,他都勸著。
皇家的孩子都是明白人,顧東升知道,皇祖母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是父王唯一的孩子,而當這個唯一不再是唯一時,皇祖母還會喜歡他嗎?
或許,他從小養在皇祖母身邊,皇祖母記著這份情誼,然而,當父王有其他兒子的時候,顧東升卻不確定了,他不會忘記,他的生母,被皇祖母深深的討厭著。
而父王現在愛他的生母,以後呢?當有另一個女人為父王生兒育女時,他不確定父王會不會變心。
顧東升見過太多的例子,他又極會舉一反三,所以,他不敢冒險。
在顧東升心裡,皇祖母和父王永遠是最重要的,母親和姐姐要靠邊,然而在這個問題上,顧東升覺得母親和姐姐和他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他可以在母親和姐姐面前說他不希望父王納妃,而在皇祖母和父王面前,卻不能說。
不過,顧東升倒真的挺喜歡這個姐姐,果真是親姐姐,也只有親姐姐,才能為他爭辯,為他打架,並且,是不計回報的。
現在的姐姐很難受,特別還是被胡家那邊所謂的兄弟姐妹傷到的,顧東升覺得自己可以多陪陪姐姐,正好太皇太后現在並沒有過分的限制他和母親相處。
顧東升便讓下人先去告訴皇祖母和父王,以免他們擔心,然後見他們沒有異議,顧東升便對姐姐說:「姐姐難受,東升再陪你一天。」
「太皇太后允許嗎?」
顧東升笑道:「放心,皇祖母已經默認了。」
胡無暇笑了,她知道現在的弟弟還未理解娘,但弟弟與娘多相處一天,就意味著多了理解娘的機會,胡無暇很高興,胡無暇有意帶弟弟回去,想讓弟弟同娘多待,然而顧東升卻說今日是為了姐姐留下的,他要陪姐姐。
胡無暇心裡很暖,覺得不枉自己疼弟弟一場,所以顧東升拉著她去騎馬之時,胡無暇沒多想就答應了。
胡無暇的馬術是齊瑩請教傳授,技術不錯,而顧東升人小,獨自騎馬還太危險,胡無暇不放心,便說載著他,顧東升不太願意,他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太丟人,無奈姐姐堅持。
胡無暇的馬術很好,一般來說,是不會出問題的,但路上卻遇到了突然狀況,在一個轉角處,突然從另一條路衝出了一匹馬來,胡無暇連忙拉住韁繩,護著弟弟的頭,瞬間,她與顧東升滾落在地。
「沒事吧?弟弟?」胡無暇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問顧東升。
「我沒事,姐姐你疼嗎?」除了臉花一些,顧東升倒是沒事,而胡無暇的臉上卻有些精彩。
胡無暇搖搖頭,「我沒事,淤青過一陣子就好了。」
顧東升唏噓道:「女孩子的臉很重要,毀容了沒人喜歡,不過姐姐可以放心,有弟弟我為你出頭,誰也不敢欺負你。」
胡無暇笑道:「你就知道給我畫大餅,等將來你真的能保護我的時候再說吧,現在說這些還太早……」
顧東升微微愣了,他沒有想到,姐姐會突然說這麼一句話,難道……姐姐一直都明白?
是啊,他聰明,姐姐也很聰明,姐姐比他大,難道會被他哄著什麼都不知道?姐姐明白,那麼母親,想必也明白吧?
顧東升對姐姐有一些真心,倒不是很心虛,只是對母親……顧東升卻不敢去見母親了,到底是小孩子,他有些害怕!
一聲柔美的聲音響起,拉回了顧東升的思緒。
「對不起,馬兒嚇著你們了,有受傷嗎?」
胡無暇拉弟弟起來,連忙搖頭道:「小傷而已,沒事沒事!」
問話的女子蒙著面紗,聽到胡無暇如此通情達理,輕輕地笑了,「我已經很久沒出來了,今日本想出來走走,讓下人牽了馬出來,卻沒想到,馬兒受驚,驚擾到小姐和小公子,你們沒事就好!」
女子一邊說著,不經意地看向顧東升,當看到顧東升的臉時,卻驚得她蒼白了臉,「燕王……」
又一個將他錯認成父親的人……顧東升忙道:「姑姑您好,我是燕王世子,顧東升。」
女子的臉色更沒有血色,聽了顧東升的介紹,似乎一句話也不想說,踉踉蹌蹌地離開了。她這麼久沒出來,他都有兒子了,當初她的確聽到齊瑩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她以為當時所聞已是最痛,卻沒想到,親眼見到的時候會更痛。
齊瑩雖未嫁他,卻能生下他的孩子,在和敏看來,這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和敏郡主等人離開,顧東升和胡無暇只覺得莫名其妙。
兩個孩子都猜測這女子與燕王有關,二人心思婉轉,顧東升想了想,說道:「絕對不是父王的桃花債,絕對不是。」
「你怎麼知道不是?」胡無暇下意識地反問。
「父王最潔身自好了,姐姐你看燕王府一個女人沒有就知道了。這位姑姑顯然身份尊貴,瞧她通身的氣度,不像會降低身份的人!而且,父王的女人,我還能不知道?為了娘,父王沒女人,真的!」
胡無暇切了一聲,想了想道:「不是燕王的女人,或許,是愛慕燕王的女人。就像齊茹姑姑一樣,愛慕燕王卻求而不得。」
「齊茹姑姑?」顧東升邊想邊道:「齊茹姑姑愛慕父王,但最終,不也嫁了他人?瞧這位姑姑,好像仍未出閣……」
「她這個年紀,身份尊貴卻仍未出閣,她是……」
「和敏郡主?」
「和敏姑姑?」
姐弟兩對視一眼,像是發現了一個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