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變
自打韻兒從獨屋離開去了前庭,便忙乎開來,裴家老爺裴無極新喪,親朋紛紛前來弔唁,裴家人自是忙的不可開交。此時正當晌午,裴家廳堂里已有不少人,一口金絲楠木的棺材擺在廳堂當中,眾人面色凝重。
裴孝文、裴孝武兄弟二人跪在棺材一側,大哥孝武一手握著哭喪棒,另一隻手正抓著一把紙錢,往火盆裡面遞去,孝武怔怔的看著,眼光自大哥的手順勢也就進了火盆。忽然間,孝武眼神一花,火盆兀自炸開,一時間火星四射,裴孝文也是楞在當場。待火星迸進地上忽閃忽閃的滅了,眾人才發現原先火盆的位置上,竟是一枚短刀,刀刃已沒入地里,只留下刀柄,這刀柄也不一般,嬰孩拳頭大小的一個骷髏頭,眼洞位置血涔涔的,還不待眾人反應,一道黑影飛掠進了廳堂。
「裴無極這個老賊,不等我取他狗命,自己先死了?」隨著話音而落,黑衣人便站在了棺材前,這黑衣人黑紗蒙面,眾人分不清來者是誰,黑衣人目不斜視,只盯著沒入土裡的短刀:「呋呋呋,裴無極不配受著紙錢,這火盆不要也罷!」
黑衣人笑聲刺耳,猶如金器摩擦,庭內眾人面面相覷,只知來者不善,更是無一人上前搭話。
裴孝文看的來人如此侮辱亡父,頓時怒氣難平,蹭一下站起,拿著哭喪棒指著黑衣人:「來者何人?敢如此侮辱先父?」
看見大哥站了起來,裴孝武也趕緊用手撐地,站起來立在大哥身後。
「問我是何人?莫不是這裴無極老糊塗了,這些都沒有告訴你們?」黑衣人背過手去,不看裴家兄弟。
裴孝文道:「今日家父過世,你來送他老人家,我們自當感謝,如果前來挑事,我裴家也不怕事,還請留下個名號,來日好登門答謝。」
「呦,你好大的口氣,就憑你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黑衣人轉頭斜目而視,這一眼竟把裴孝文驚出一身冷汗,這黑衣人一目竟是空洞,黑黢黢沒有眼珠,另一目倒是炯炯有神,寒光四射,讓人膽寒。
「既然你不便留名,還請你離開。」
「我今日即來,便不會空手而去,裴無極死了,你這裴家在江湖上也算不得什麼,你們聽好,我今日來,是要拿三樣東西,這三樣東西備齊,我立即離開,如若少了分毫,定教你裴家上下雞犬不寧。」
此時裴孝武再也安奈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把推開大哥,對著黑衣人摟頭便打,黑衣人輕輕一笑,身形一閃裴孝武撲了個空,不待身形穩住,腳下忽覺一軟,竟自跪在黑衣人腳下。
「這孝子挺好,不過你可別跪我,還是跪你那死爹吧!」黑衣人說完衣袖輕抬,裴孝武頓覺一股氣浪以泰山之勢迎面而來,根本抵擋不住,竟被這袖風卷著滾出了庭外,又在雪地里滑了數尺方才停下,裴孝武正待開罵,忽覺口中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裴孝文趕緊上前扶起二弟。
「你別欺人太甚,」裴孝文吼道。
「還動了脾氣,趕緊再準備一口棺材,把你這弟弟裝進去,中了我的銷骨掌,哪還有命活」
「銷骨掌?」庭院中眾人大驚,「你是大魔頭生不歡!」
「看來這裴家也並不都是有眼無珠之輩,不錯,我就是生不歡。」黑衣人不溫不火,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要我說,你們對這裴老賊也太好了,連奔喪都拿命上禮。」
人群頓時雜訊四起,有上了年紀的的頓時冷汗直流,年輕一點的也覺氣氛凝重。
眾人之中一位白髮老者道:「這生不歡江湖之上惡名遠揚,和死亦苦、老頭子、病公子並稱四剎,這生不歡手段極其狠辣,以折磨人為樂,落入其手那是生不如死。又以銷骨掌聞名江湖,中了這銷骨掌,全身骨頭寸斷,疼痛欲裂,又不得立即斃命。」
黑衣人咯咯笑道:「這老頭知道的還不少,留下個名吧,今兒個心情不錯,我平日殺人無算,也記不得都是誰,你這老頭,給你面子,殺個有名有姓的吧!」
黑衣人說話如此囂張,眾人冷汗直流。白髮老者道:「生不歡,你今日和裴家有恩怨,和我等這些賓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等這就離開。」
不待生不歡說話,這白髮老者抬腳便奔,眾人只覺黑影一閃,看不清這生不歡如何挪動身形,只一眨眼便又立在老者前方,老者身形一頓,嚇的說不出話來。
「讓你留下個名字,怎麼說話便跑,如此不知禮數,倒是叫我高看了,罷了罷了,不留名字就不留」這一留字音還未落,白髮老者便中了一掌,噗的一聲白髮老者向後飛去,重重倒在地上。
眾人此時便知,這生不歡今日來裴家,便是要殺人的。
「我便再說一遍,我今日前來,只為取三樣事物,這第一樣,就是裴無極的屍首,我與這老賊素有怨仇,他可不能一死了之!」
「休想!」裴孝文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還未再言,懷中裴孝武胸中啪啪聲響起,竟是胸骨斷裂,裴孝武疼的連連嘶吼,口鼻中出氣如牛,身體抖如篩糠,骨折聲自胸中響起,向四肢四散開來,片刻之後,這裴孝武竟發不了聲音,只能張著嘴,從喉嚨里擠出「嘎、嘎」的聲音,裴孝文看著兄弟遭受如此大罪,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此時,韻兒站在人群中不敢出聲,她被眼前的景象嚇的不輕,庭院中裴孝文暈死過去,裴孝武也是生不如死,只剩出氣沒有進氣,不遠處的白髮老人也中了銷骨掌,此時全身骨頭也開始噗噗斷開,這生不歡當真是以折磨人為樂,一隻眼看著老者在地上痛苦嘶吼,好似享受一般,老者吼一聲生不歡便大笑一聲。
「殺。。。殺。。了我」白髮老者面部扭曲,眉毛眼睛擠在一起,顴骨塌陷,張著嘴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
「那可不行,誰讓你不知禮數,讓你留名,你偏要跑,我敬你你卻不敬我」,生不歡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兩根銀針,對著老者的眼睛便刺,「你盯著我看,我這眇了一目有何好看。」生不歡一改淡定神態,這瞎了的一隻眼好似心中刺,看著老者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生不歡氣急敗壞,兩根針嗖嗖兩聲,扎進老者眼睛,只見這白髮老者疼的頭部上揚,無奈頸骨已斷,口中竟也發不出聲響。
此情此景,眾人看的是心驚肉跳。
生不歡看著白髮老者沒了動靜,倒失了興趣,接著道:「這第二件事物,便是這裴家的寒光寶甲,這第三件事物,想必你們也清楚,你們今日來此,要的就是這裴家的極樂圖殘片!」
「寒光寶甲?」「極樂圖?」眾人不敢相信,裴無極早就退隱江湖,殊不知這裴家手上竟然有寒光寶甲和極樂圖殘片!
「不知生不歡大魔頭所言真假,我看今日我等離開不易,不如跟這魔頭拼了,雙拳難敵四手,今日若是除了這個魔頭,也算是除了一個禍害!」
「對對」眾人紛紛附和,一時間倉朗朗刀兵聲四起,為首人一個起落,站立在庭院之中,眾人緊跟其上,將生不歡圍在當中,有不會武功的也都四散開來。韻兒是越看越怕,躡手躡腳繞過人群,奔向老夫人寢居。
韻兒一路踉踉蹌蹌,恨不得多生兩條腿,大眼睛噙滿淚水,沒跑兩步便迎面撞上一人,不是別人,正是聽到騷亂聲而來的老夫人。
「夫人。。。」韻兒看到老夫人,害怕、委屈、難過種種情感一股腦的宣洩出來,「不好了。。。」說完更是嗚嗚哭了起來。
夫人看著韻兒,孝帽也不知掉在何處,發簪耷拉在發梢,想必是跑的太急,夫人道:「韻兒別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前庭來了個人,他們叫。。。叫他生不歡,我也不知道是誰,這人好生兇惡,二話不說便把。。。便把孝武少爺打傷,」韻兒深深吸了口氣:「孝文少爺急火攻心,暈了過去,眼下也是生死不明,庭前賓客已和生不歡纏鬥在一起。」
夫人聽罷眉頭緊鎖,連忙趕至前庭,眼前景象猶如人間煉獄一般,自打韻兒離開不過一會,庭院內勝負已分,躺的、俯的、蜷縮的、昏死的、鬼哭狼嚎的、就是沒有能站起來的,再看這生不歡,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甚至連一身黑衣都未曾粘上半點血跡。
「生不歡!」夫人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我裴家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今日你是何故,竟到這裡殺人?」話音未落,夫人騰空躍起,手中劍光一閃,對著生不歡的胸口便刺。生不歡絲毫不慌,身影一側,避開這電光一刺,夫人一擊未中,旋即止住身形,手腕輕抖,調轉劍身,變刺為劈,生不歡抬手便擋,「咣當」一聲,這橫劈一劍竟被生不歡用手腕擋下,夫人一愣,雙腳點地,急急後退,和生不歡拉開距離,這生不歡倒不著急,慢慢擼起衣袖,露出一把玄鐵剪刀,刀刃小臂長短,藏在袖中,外人自是不知,夫人這一劍,便是被這玄鐵剪刀擋下。
「劍倒是好劍,不過這使劍的人武功不過爾爾,武林中人盡皆知,你們裴家龍鳳雙劍有些名氣,不過這裴無極老賊已死,單憑你這鳳舞劍,不足為懼。」生不歡邊說邊走向裴孝文,裴孝文仍舊昏迷,生不歡腳尖抬起,踩在裴孝文的頭上,「裴家的老狗死了,小狗一個死一個昏迷,我這一腳下去,你這裴家就算完了,莫向婉你說是也不是?」
裴夫人暗暗心驚,這生不歡此番前來,定是做足了準備,早年和裴無極一起淡出江湖,莫向婉的名字更是很少有人提及,甚至連孝文孝武二子,都不知道母親會武功,而她和裴無極二人所使用的龍鳳雙劍,更是近十年未曾問世,而今生不歡一眼便道出底細,當真是來者不善。眼下裴家遭此大劫,饒是莫向婉如此沉穩之人,也覺得怒火中燒:「欺人太甚!」
說罷手中寒光乍起,莫向婉使出全身力道,直刺生不歡面門,生不歡仍舊不緊不慢舉剪隔開,看似平平無奇的招架,卻讓莫向婉差點將手中長劍脫手,不過也算應變急速,手腕翻轉,借力順勢一劃,手中劍柄旋轉,長劍便將玄鐵剪刀的力道卸下,不待猶豫,莫向婉又連連刺出數劍,這生不歡憑藉輕功獨步,殺招每每臨至卻又滑開,莫向婉又氣又急,劍花越舞越快,點點劍光將生不歡全身籠罩,饒是如此眼花繚亂,竟傷不得生不歡分毫,莫向婉出手不留情,一口氣連刺三十六劍,卻劍劍刺空,而生不歡更是沒主動出招,看似二人搏命,其實莫向婉知道,二者實力差距太大,這生不歡在逗她。
不說莫向婉上了年歲,便是壯年人這一番進攻,也是吃不消,只見莫向婉長劍點地,手腕微顫,儼然已經力竭。生不歡見狀笑道:「哎呀呀,我道你裴老夫人能多陪我玩玩呢,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在這丟人現眼,要不要我刺激一下你啊?」話音未落,玄鐵剪刀嚓一聲剪在裴孝文腳腕,昏死過去的裴孝文受此劇痛,竟又疼醒「啊。。。。。」裴孝文腳上鮮血橫流,這腳筋齊刷刷的斷了。
莫向婉連連氣喘,看著兒子遭此番折磨,急火攻心,咬緊后槽牙,狠狠擠出三個字「拿命來!」說完飛身躍起,雙手將劍平持身前,藉助飛身之力向生不歡刺去,這一招對著生不歡的喉嚨,竟是以命相搏,莫向婉這一劍讓生不歡避無可避,生不歡表情一怔,莫向婉心道:「你今日便是用剪刀剪掉我的頭,我也要刺穿你,為我兒報仇」!
念隨心動,劍尖已然刺進生不歡喉頭,生不歡表情看似大驚,不料哈哈一樂,「你看看刺的誰?」
莫向婉耳畔聽得生不歡笑聲,那乾笑聲音自劍尖起,竟在身後戛然,莫向婉眼前一黑,生不歡竟憑空挪移,再看手中長劍,竟刺進裴孝文的後背,嗤的一聲,劍身竟刺進去一半,裴孝文腿筋已斷,本身就血流不止,再加上莫向婉這搏命一劍,已然沒了氣息。
莫向婉看著沒入兒子後背的長劍,眼神竟慢慢渙散,本意拼上性命的一招,想著能和生不歡同歸於盡,殊不知竟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孝文啊,為娘不該對你相瞞,讓你死的如此不明不白,黃泉路上等著為娘,我這就來。」莫向婉言罷,便將脖子伸向那半截長劍,不料後背忽覺一股巨力襲來,身體竟絲毫動彈不得。
「哎呀,哎呀,想死也並不這麼容易,要說你這老婦人也忒偏心,你這大兒子被你親手殺了,你這哭哭啼啼的要去黃泉陪他,你這二兒子中了我的銷骨掌,你緣何不去看看?」
生不歡掌力拿捏恰到好處,剛好讓莫向婉動彈不得,莫向婉心中已然崩潰,此時閉上雙眼並不答話。
「罷了,罷了,你既然偏心,我便幫你把一碗水端平,你大兒子死了,你想陪著,小兒子豈不是孤零零的?那我發發善心,送送你們踏上黃泉路吧。這樣你對你這兩個孩子,也算是不偏不向」,生不歡舉手便打,莫向婉心如死灰。掌心正待下落,生不歡忽覺衣角一墜,身後傳來女子哭聲「夫人,不要啊」,生不歡回身看去,一名年輕女子正扯著衣角,頭髮散亂,發簪耷在發梢,正是韻兒。
「找死!」自打進門開始,就沒有誰碰到過生不歡一下,眼下生不歡殺的興起,沒有注意到韻兒,竟被韻兒拉住了衣角,生不歡頓時大怒,「什麼豬狗,竟敢碰我」生不歡原本準備打在莫向婉身上的這一掌,竟直奔韻兒頭上打去,掌風凌冽,韻兒還來不及發出聲音,頭骨盡碎。生不歡掌風改向,莫向婉便覺後背一輕,慢慢回頭,眼神獃滯的看著死去的韻兒,短短半天兩子橫死,貼身的丫鬟也遭此橫禍,這裴家算是完了。生不歡一腳將韻兒的屍首踢開,又起一掌,對著莫向婉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