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紙人
斷龍石將四人分了兩撥,生不歡、死亦苦、裴無極在密室之中,裴書白則隔在了斷龍石后。生不歡大怒,催動銷骨掌,連連轟擊巨石,密室之中,振聾發聵。死亦苦則環顧密室四周,尋找舉起斷龍石的機關:「徒費氣力!」生不歡一口氣轟了數十掌,這斷龍石沒有挪動分豪,登時又怒不可遏,抄起玄鐵剪刀,對著地上的裴無極的脖頸剪去。
死亦苦收了佝僂傀儡,快步走出密室,生不歡殺心未盡,仍想再在裴無極身上剪上兩刀。無奈死亦苦已然離去,只得也跟著走出密室。眾門徒眼見二剎歸來,只當二人得手,便一番山呼海嘯:
「恭喜二剎,賀喜二剎。今日得了這極樂圖殘片,完璧指日可待。」有幾人竟喊得嗓子充血,連連咳嗽,恨不得多長張嘴,喊的更亮些。
有眼皮子活的趕緊噤聲,二剎面帶不快,生不歡更是面色猙獰,一目通紅,血絲滿布瞪得老大,像是要把人看死。
鐘山破見狀,心下已是瞭然,這生死二剎進屋,並沒有拿到極樂圖殘片,緣何進去四人只出來兩人,便死活想不通,不過可以想到的是,生不歡、死亦苦和裴無極爺孫倆進屋之後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讓這二剎失了手,不過,一想到裴書白這個小娃娃如果能夠死裡逃生,鐘山破竟有些快意。
死亦苦冷眼掃了掃眾門徒,眾人登時沒了聲音,也不知是酷寒難當還是心裡恐懼,不少剛剛叫的最響的幾人,恨自己為啥要長舌頭,眼下被死亦苦恨恨盯著,顫抖不止。
「聽好了,裴老賊已然斃命,不過讓這小娃娃從密道逃了,你們現在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小娃娃給我找出來,生死不顧,找到了有賞!」死亦苦恨恨說道。
眾人生疑,這裴無極一個油盡燈枯的老頭兒,再加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娃娃,怎麼能從二剎手裡逃掉的?不過哪有人敢問,眾人當下就分了幾波,進屋的進屋、出門的出門,四散找尋裴書白下落。
斷龍石將外面的光擋住了,狹小的空間只剩裴書白一人,八歲幼童不敢發出聲音,他知道爺爺這麼做,便是要救他。裴書白靜靜的蹲在地上,豎著的小耳朵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音,只剩下咕咚咕咚的心跳聲。裴書白對這密室,其實並不陌生,白玉支手後面便是密道,通向的不是別處,正是馬扎紙待的那間獨屋。裴書白將錦囊貼身放了,摸著黑爬向白玉支手的位置。
「啊。」
裴書白只覺掌心一痛,喊出聲來。原來是小手按在了碎片之上,不過裴書白終歸還是害怕,啊了一聲便捂住小嘴,生怕這嘴不受控制,再發出聲響,引來那兇巴巴的二人。就這樣待了一會,並無異狀,裴書白便找到了暗門,隨後進了密道。早些時候,裴書白並不知道死是什麼,家中長輩都在為爺爺操辦身後事,他還在頑皮,遭到大伯和父親好生一頓罵,心裡委屈便穿過密道去獨屋玩耍,現如今再走密道,已然兩種心境,想到父母不在,家人皆亡,裴書白眼淚便止不住的流。
話分兩頭說,自打裴書白從獨屋離開,這馬扎紙就加緊幹活,想著早早結束,早點拿錢,不料這打鬥聲越來越吵,馬扎紙雖是粗人一個,但終究知道裴家出了事,於是躡手躡腳上前偷看,這一看不打緊,當真是三魂丟了七魄,庭院中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光是披麻戴孝的死人就有好幾個,連尋他過來的韻兒也已香消玉殞,裴書白這個小娃娃也被擒了去,凶多吉少。
馬扎紙看的是頭皮發麻,愕然自語:「莫不是進錯了地方,闖入了修羅煉獄,閻羅王手下羅剎收人?端的是慘絕人寰」,言罷,馬扎紙慢慢挪動身體,一點一點退回到獨屋,趕緊收拾了物件,準備離開。不料剛剛準備抬腳出門,獨屋密道中出來一人,不是裴書白又能是誰?
馬扎紙驚道:「孩子,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裴書白終究稚嫩,如此慘歷能出密道已然不易,所以看到了馬扎紙以後,便倒在地上,沒了意識。馬扎紙慌了手腳:「這可如何是好?到底這家得罪了什麼人,竟遭滅門大禍!罷了罷了,這小娃娃若是落入那些人手中,鐵定是活不成了,我也做做好事,將這小娃娃帶出去吧。」說完便將裴書白抱起來,正欲離開,聽得門外嘈雜,原是找尋裴書白的四剎門徒已然近前。
馬扎紙抖如篩糠,若是被這些人看到這娃娃,不說孩子沒了,連自己性命都難保,當下環顧屋中,這獨屋陳設本就簡單,哪裡又能藏身?無奈門外眾人聲音越來越響,不出一會,便會進屋。
「你帶著兩三個人,到附近找尋,仔細一點,你們幾個隨我進屋!」領頭的門徒說完便踹門而入,一眼就看見了屋中的馬扎紙。
「你是誰?」
馬扎紙看了看眼前幾人,個個膀圓腰粗,凶神惡煞,頓時抖了起來:「小的,小的是鄰村扎紙師傅,今日。。。裴家辦白事,小的。。。小的前來扎紙,現如今活已幹完,準備拿錢走人。」
為首門徒叫做王擒虎,長的是獐頭鼠目,兩撇八字鬍掛在嘴邊,一幅厭惡之像,一雙小眼盯著馬扎紙道:「你莫要欺我,若是說半句假話,定教你知道厲害。」
「小的不敢,只要小的知道,定如實相告,還請大人高抬貴手,問完就讓小的走吧。」
「呵呵,」為首門徒笑道:「離開不必,我問你幾句話,你如實回答我。」說完單手一擺,手下幾人旋即進屋尋找,屋中本就不大,一時間佔了個滿滿登登。
「自不敢扯謊。」馬扎紙恐懼至極,心臟狂跳,這裴書白此時就在屋中,若要被這幾人找出來,自己也定會死在當場。
「我問你,這屋內屋外紙人紙馬,都是出自你手?」王擒虎看了看屋外堆著的紙馬。
「是的」馬扎紙思緒飛轉,饒是粗人一個,但眼下關乎到兩人性命,馬扎紙也是極力周旋。
「你可見到一個小娃娃?」王擒虎死死盯著馬扎紙,馬扎紙冷汗直流,回答道:「沒,沒見到。」
「你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你當真沒見到?」
「真的沒見到」,馬扎紙搖頭擺手「不敢有半句虛言。」
進屋的四剎門徒一番找尋,這屋中除了馬扎紙,就是這紙人紙物,並無孩子蹤影,隨即回稟道:「找了一番,未發現那小鬼。」
王擒虎說道:「好,你去稟告二剎,說我們發現此人,看二剎如何處置。」手下領命,跑了出去。馬扎紙暗暗叫苦,眼前這幾人雖然凶神惡煞,跟他看到的那兩人比,簡直就是活菩薩,若是落在那兩人手裡,哪還有命活?為首門徒也不再問話,堵在門口,不讓馬扎紙離開。不一會,門徒返回道:「二剎有令,帶此人和紙人紙馬到庭院中。」
王擒虎聞言,對馬扎紙道:「還勞煩你走一遭罷。」說完用手指了指屋中事物,「你們幾個將這紙人紙馬帶著。」眾門徒心道:「這紙人紙馬原是孝子賢孫拿著的,緣何讓我們幾個去拿,這不是給那死老頭當孝子嗎?」不過也只是心中抱怨,嘴上自不敢提。這些紙紮本就不重,有兩三人出了屋子一手一個,將紙紮拿起便走,有幾人上前準備將屋中紙紮拿起。馬扎紙心跳如擂鼓,連忙上前,饒是幹活出身,胳膊有力氣,竟將其中一個童男紙紮單手抓起,眾人不疑有他,拿了其餘紙紮,離開獨屋。
「腿腳加緊,莫要讓二剎久等。」眾人加緊腳步,馬扎紙走在當中,王擒虎殿後,生怕馬扎紙脫逃。此時馬扎紙哪有心思逃跑,只覺一顆心快從嗓子眼裡跳將出來,手中哪是紙紮?這童男扎紙裡面,可真真的是藏著裴書白。
原來,馬扎紙聽到門外眾人尋來,此時出門定是迎頭撞上,兩人定是十死無生,不如藏起來,本想帶著裴書白進入密道,轉頭一想,這小娃娃本就是從密道中出來,若是密道中也有這些惡人,那更是無路逃,於是抬手將身邊男童紙紮劃開,將裴書白塞了進去,之後慢慢將紙紮斜斜倚在桌邊,本想著將裴書白安頓好,自己找個紙馬藏身,不料這些紙紮大小並不合適,馬扎紙只恨自己平日里胡吃海塞,將身體吃的塊大,又恨自己偷懶,沒有扎個大物件,不過還容不得馬扎紙細想,王擒虎便踹門而入,便發生了剛才那一幕。
眾人於路無話,馬扎紙生怕此時裴書白亂動,若是破了這紙紮,後果可想而知。不多久,眾人來到庭院之中,死亦苦兀自婆娑著手裡的寒光寶甲,生不歡在庭院之中來回踱步,看到馬扎紙一行人前來,便道:
「這就是你們找到的那個扎紙?」
不等王擒虎答話,馬扎紙上來就跪,納頭便拜,「回大人話,是的。」倒不是馬扎紙膝蓋軟,反倒是馬扎紙粗中有細,跪下來可以扶著手中的紙紮,又可以用身體擋住紙紮後面的口子。
生不歡用手一指先前送過來的紙紮道:「你將手中紙紮和這些放在一起。」
馬扎紙不敢違抗,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單手抓起男童,輕輕的放在一堆扎紙之中。生不歡不疑有他,問道:「你且回話,若是有半句虛言,定教你後悔活在世上。」
「是。」
「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姓馬,幹活的賤命,爹娘斗大的字也不識,便一直喊小名,小的幼時便胖,到了十歲,爹娘便喊我大壯,現如今別人都喊我馬扎紙。」
生不歡單目一瞪:「住口,莫要廢話連篇,問你什麼你且簡單回答,若是再饒唇,定剪了你的舌頭!」
馬扎紙不敢看生不歡,連聲道:「是是」
「你與這裴家,有何關聯?」
「回大人話,小的本是鄰村扎紙匠,昨夜裡這家丫鬟上門來找,說是裴家有人死了,讓小的起早前來,備下紙紮,小的自打來時,便手腳不停,備下這些事物。」邊說著邊用手指了指地上韻兒的屍首,韻兒中了生不歡銷骨掌,身體蜷在一起,哪還有半點花容,馬扎紙不忍再看,將頭低了下去。
生不歡也看了看地上的韻兒,哂笑:「那這麼說,這裴老賊,你是認不得了?」
「千真萬確,自不敢欺瞞。」
「那你是第一次來裴家嘍?」
「是。」
「好,那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小男孩?」
馬扎紙連連擺手:「回大人話,沒。」生不歡突然暴起發難,玄鐵剪刀已然夾住馬扎紙的脖子,生不歡貼近馬扎紙,距離之近,獨目之中只能看到馬扎紙眼睛,馬扎紙被這突然發難嚇的心臟狂跳,眼中也儘是生不歡血紅的獨目,這哪是人,簡直是夜叉在世,活脫脫的收命羅剎。馬扎紙平日里哪見過這個陣仗,登時便尿了褲子,緊閉雙眼大喊:「真的沒見到!不敢欺瞞,不敢欺瞞啊。」
生不歡盯了一會,撤下剪刀,哈哈便笑:「出息真大,大老爺們兒生的五大三粗,竟被嚇尿了褲子!」
馬扎紙只覺褲襠溫熱,登時臊紅滿臉,將頭低的更厲害了。
生不歡哂笑道:「罷了罷了,如此怯懦,玩起來沒意思。」說完又看向眾門徒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這裴家啊,死了這麼多人,我也發發慈悲,你們把這些紙紮之物,盡數燒了,也算是給裴家人送行了。」
王擒虎心道:「恁的臉皮厚,自己殺了裴家大半,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當真是魔頭!」不過誰又敢言語?只得吹起火折,引燃火把,之後又將火把對著近前的紙紮之物,紙紮之物本就易燃,不消片刻便會燃燒殆盡。眾人看著火勢,眼見著就要燒到裝裹裴書白的男童紙紮。
馬扎紙心中連連叫苦:「苦也苦也,莫要說將包裹裴書白的男童紙紮燒完,便是燒的小娃娃吃痛喊出來,自己還哪有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