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還未停(下)求推薦,收藏
「枯嚕嚕!」
牆角下的破衫乞丐,譏餓深凹的肚腸里發出了一聲巨大討飯聲,不知是銀扇儒生的聲音太大,還是真的餓得身體發慌,破衫乞丐沒抗住,在雨水露濕的青磚街頭打了好幾個滾,碰到烏衣相士的詩經書台時,雙腳一撐,醒了過來。
詩經書台受到衝擊,左右搖晃不定,破衫乞丐花了好一會功夫,才將它扶直擺好,很快他就被棋盤邊上那錠,埋在污水破青磚逢底,泛著雨露白光的十兩雪花銀子,給吸引住了。
目光如深山溝壑里潛伏的鷲鷹那般犀利,身子往地上一趴,手足緊貼地面,身軀卑微,像一隻譏餓的癩蛤蟆,發現了茅房裡的臭蟲,猛地撲過去,然後,將一種叫做「錢財」的珍貴東西,從臭水溝里撈了出來。
破衫乞丐,布滿老繭的污濁大手用力甩去雪花銀子的臭氣污水,在自己破爛的胸前麻衫上檫了又檫,水跡還未乾,也顧不得銀子的髒水臭味,滿心歡喜地放在嘴邊用力一咬,牙齦有些生疼,發現是真銀后,像個執擰的守財奴那樣,將銀子護在手心,生怕有人跟他爭搶!
然後,眼巴巴地看向烏衣相士,見烏衣相士只是輕笑,也不說話,遂將那腚銀子,快速放入自己的懷中,像偷了隔壁二寡婦家大米的盜賊,又是高興,又是心酸。
但他知道,烏衣相士是不會與他計較的!
輕笑不就是點頭,不說話不正是默許么?
「你們要找人?我可是武安城裡寄生的百曉肚蟲,這武安城上上下下,誰家的大黃狗配哪家小豺狼,我都一清二楚!」
拿人的手短,乞丐也有尊嚴,作為報答,破衫乞丐準備當一次引路者,以彰顯自己在塵世間某些不可取代的特殊價值。
但話一出口他馬上就後悔了,因為他發現了身邊的異樣!
已經死絕的獨行客,帶著長槍的讀書人,踏著棺材的作畫師!還有身邊這位經常叫他下棋的烏衣相士,破天荒地,沒有再邀請他下棋!
所以,他很怕,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是的,我們在找一些珍貴的東西,比如黑夜裡深埋地下的陽光,抑或是半空中飛舞的青泥!」
烏衣相士只是笑,說著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話語!
破衫乞丐聞言,心下一驚,深諳世事的他知道眼前的烏衣相士已經不是平日里,他們認定的瘋言瘋語的讀書人,他像武安城的城主,抑或是修鍊的散人游匪那樣,是個能開山裂石,飛天遁地的神人修士。
尷尬地苦笑著,以掩飾自己的萬般無奈與有眼無珠,破衫乞丐伸手摸向懷中的那腚充滿誘惑的雪花銀子,伸到一半的時候,他的眼珠子極速地轉了轉,半晌,還是沒有捨得將銀子掏出,隱晦地笑著,扯了個謊:
「幾位神人大老爺,你們說的那些東西都是神乎其神的東西,許是天宮裡才有罷!不過,我聽說,往北的四象山那邊有一片千里荒原,寸草不生,一片荒蕪,那裡時有百鬼出沒,泥土成精,化作天神仙女或鳳凰青鳥,在空中執泥曼舞,也不知真假!」
貪婪還是戰勝了理智,神色變了變,強作鎮定,破衫乞丐已經打定主意不將銀子交還了。這些,獨行大漢隨意揮霍的過路小錢,烏衣相士不屑一顧的骯髒臭錢,在乞丐眼底是人世間的天材至寶,不但能充譏,還可益壽!
「錢財比生命還要重要!」破衫乞丐心中默念,以化解自己在舉頭三尺神明下,輕易撒謊的愧疚!
烏衣相士聽了乞丐的話,似有所思,感悟,帶著銀扇書生,踏棺青年,化作流光,向著北方的四象山,去了。
有大能者曾經說過:離原之火,燒盡枯榮,百草荒蕪,始有生機!
那三人並不是因為乞丐的話語便去的,只是青泥中蘊含生機,半空中藏著雨露,他們想找的人,或許就在荒蕪中重生,像黑夜裡的陽光,如空中的青泥!
也不知,他們能否找到!
……
……
天方微亮,黎明破曉,雨還未停!
乞丐從微光中驚醒,在他身旁放著一箱銀光照人的雪花銀子,銀光璀璨的白花銀子足有上萬兩,重得他都捧不起來,粗俗地用力打了自己十個巴掌,確認不是白日做夢后,破衫乞丐對著天空吶喊:
「我要變富翁咯!我要幫杏花樓,怡紅院的花魁柳憐雪贖身,再娶三房姨太太,不,我要先買下武安城的歸北樓,我要經商,作一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以高姿態迎娶怡紅院的頭牌花魁柳憐雪,再續娶三房姨太太!」
春雨如碩,穿風帶露,婆娑了方向,也迷亂了破衫乞丐那雙污濁的老眼…
住宅牆下,在寒窗中淋濕了翅膀的弱小麻雀,趁著一夜的駐足停留,已經休息完畢,乾癟的肚皮被絨毛包裹圍繞,渾身的絨毛早已干透泛光,使它看起來像一個吃飽了,會動的,渾圓小皮球。
它的翅膀也硬了,可以在屋檐下來回穿梭飛翔了,尖銳的鳥喙不知又從哪裡絜來一隻飽滿的花色蟲子,往青磚上一啄,撣了撣喙角上粘著的春泥,許是吃飽了撐的,也不再懼怕黎明前的霧雨,小麻雀扇動著翅膀,冒著落雨,歸巢去了。
雲雨依舊,烏衣相士飛走了,小麻雀也飛走了!
「對,他們都是飛走的,像神人修士那般!」小女孩望著雲雨依舊的夜空,心底呢喃自語,靈動的眼眸中閃爍著什麼珍貴的東西。
她的喉嚨有些沙啞,淋了一夜的雲雨,她的本來就有些瘦小的身軀變成更加地孱弱,打了個受寒的噴嚏,望著懷中還在痛苦哀嚎的小野狼,作著最後一絲努力。
東方微明,小女孩的眼眸初動,閃爍著希望的曙光,似乎看到了比讀書寫字還要讓她改變初心的事情。
終於,她瘦弱的右手拿起沾滿雨露的谷碎彎刀,看了一眼懷中哀嚎的小野狼,稚嫩的明眸中閃過最後一絲憐憫。
咔嚓!
鮮血噴涌,濺滿她身上的破衫,也將她這一生最後一絲善良在夜雨中沖淡,洗刷,暮了,小女孩拿著鮮血橫流的小狼頭,淡漠地,毅然而然地走進了屋內避雨!
谷婆婆說:
他們來自中土的大唐,那裡是個完美的國度,有個君子之家,只傳播仁義,既可讀書寫字,也可修鍊成神!
黎明是個修鍊的好苗子,只要稍加雕琢或不加雕琢,將來必成精美的玉器。
大唐里的花是一年四季都盛開的,辜老頭,每年必會摘取四次,春花秋月,夏雨冬霜,各季一次。
大唐里的書是包羅萬象無有始終的,辜老頭,每十年都會去朝聖一次,古經聖典,魂書凡錄,偶爾翻看!
大唐里的酒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辜老頭,每百年便會自釀一瓶,風花雪夜,周山麋鹿,都在其中!
……
……
黎明破曉,雨還未停!
高樓頂尖的妖艷和尚,喝了一口風花雪月,嘴角露著周山麋鹿的大道奧妙,伸手將那曼妙女子臉龐上的輕紗掀開,在傾世的容顏上深情放肆地親了一口:「沐紅,我不當和尚了!」
隨後,妖艷和尚從三寶禪杖上拿出一隻銹跡斑駁的鐵筆,在那本攤開的業德譜上如是般寫道:
業障十五年,阿夜途經大離武安,偶遇故人數等!身陷浮屠,不能自拔,三戒皆破,業德焚身…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木炭老翁見烏衣相士整日不吃不喝,肯定會餓,在雨霧中生了善念,將自己要帶回去給自家小兒的蔥花大烙餅給了烏衣相士,本是小心之舉,得了無意之才。
雨夜下,木炭老翁年幼的兒子失去了一頓人間的美味,卻在翌日的黎明被他的木炭老爹用一腚金子,送進了小城裡的私塾,也學詩書,也學寫字,也學下棋。原來,目不識丁、食不果腹的木炭老翁還是知道,精神財富才是人世間最美的糧食。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雨夜獨行客騎穿風悍火狼,出言不遜,大抵是喜歡罵娘或罵人,因為不孝不義,沒修養,冒犯了烏衣相士,下了地獄,此乃小習因,卻結了重惡果!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乞丐為了十兩雪花銀子,撒了一個彌天大謊,想要欺騙相士,結果只是瞞過了自己,自欺欺人!銀扇儒生念他貧苦,將那長槍下刺穿頭顱的作惡者那上萬兩白銀,拱手相送,希望破衫乞丐自重!
破衫乞丐拿了萬兩銀子后說,他要經商,富甲一方!原來乞丐貪財,不是譏寒貧困所迫,而是人性本就貪婪!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谷婆婆與辜老頭威逼利誘,在無邊的黑夜,細雨婆娑的雲雨下,將一個叫黎明的小女孩騙入中土大唐,以維天道!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銀扇儒生殺了一個人,這個人是他的好兄弟,也是個巫妖!巫族千年前早已被鎮壓,不知為何又會重現人間,想必是從那十三屍殤地中逃出來的,抑或是被有心之人故意放出,世道因此不平!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黎明是個善良的小乞丐,她異常羨慕來了武安城中十五天的烏衣相士,那烏衣相士三十歲便會寫的字,便會算的命,便會下的棋,是她一生遙不可及的夢。
後來,黎明還是放棄了這個夢,因為她最終還是殺了那頭無辜的受傷野狼,走進了一個未知的黑夜,卻再也走不出已知的黎明!
大唐的黎明很美,寫了很多的字,下了很多盤棋,卻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美輪美奐的黑夜,再也無法走出,因為,她早就沒了平凡的初心。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烏衣相士在找人下棋,他的棋盤很大,棋子很美,因為他的棋路太廣,沒有修士敢跟他對弈。尋常百姓人家只當他是失意的讀書人,又是敬重,又是憐憫。終於,有一位銀扇儒生敢與他對弈,只是,那人根基太淺,悟性太差,又兼之無甚耐性,烏衣相士權當他是一枚黑色的棋子。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踏棺青年路過大離採風作畫,銘刻山水,烏衣相士以尋物作畫為名,邀他對弈,被拒。后三人結伴同去四象荒原,尋珍貴的東西,如黑夜裡深藏的陽光,空中飛舞的青泥,結果未可得知。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踏棺青年竟能輕而易舉地畫下我的肖像,不解。只是,他紫色的畫筆,肯定銘刻著不周山,我分明聽到了紫筆尖處的熟悉身影在畫板中浮動,不然,我的業德譜不會大開。
業障十五年,武安小城,烏衣相士邀我博弈,我婉拒,但我的業德譜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