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荒原少年
立春,北斗七星迴轉東北,年輪迴轉,大寒逝去,大地得氣,萬物始生!
立春,蠶蟲吐絲,陰寒始終,淡清未開,啼燕舞風,肥鯽結群,百鳥飛紅。
……
……
封神大陸,神南域,百鬼山。
百鬼山背靠十萬大山終日雲霧飄渺,鬼氣繚繞。其間有無數的山峰拔地而起,主峰直上雲霄,兩端雲霧蜿蜒曲折,正如嘯天不公,怒地不正的青面鬼王,周身兩條吞雲吐霧的雙龍守護,呈雙龍戲珠之象。
山間草木繁茂,泉水橫流,鳥獸飛鳴,靈氣升騰,一看便是絕佳的修鍊聖地。
奇特的是,在百鬼山的方圓千里之處,那裡儘是荒原廢土,百草不生,更不要提什麼飛禽走獸了。
這讓百鬼山更添神秘!
夕陽西下,天空中無有邊際的火燒雲夾著些許立春的輕風,閃爍著金色的璀璨霞光,刺眼但不奪目。
「他看起來,很難,像一個生病的青小子!」
銀扇儒生駐足在四象荒原的深處,背後的奪命槍像他鷹鷲一般的眼珠那般,煥發著銀色的騅光,彷彿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獵物。
「看人可是一個心力活,肉眼凡胎豈能窺破聖物!」
「我看他,就是一個沒有生機的死老頭,不然怎麼會將自己埋在泥土裡!」
烏衣相士看人一向很准,他的眼眸一紅一白透著奇異的光芒,總能窺探到別人看不到的奇妙事物。
「因為,他身上散發的死氣?」銀扇儒生疑惑。
「那是上古巫毒,我也有,給你試試?」烏衣相士搖頭,無心無力地回應。
「不用!」銀扇儒生翻了個白眼,頭皮發麻。
踏棺少年只是作畫也不理會身邊的兩人,紫色的畫筆輕動,在他的墨紙上,畫著一個面如冠玉、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少年長著一頭紫色的濃密長發,頭上梳著混七捏八,雜亂無章的冠年頡,看起來是個隨意又謹慎的人。
踏棺青年畫中的青衫少年跟荒原上的病態少年的面容簡直一模一樣!
只是荒原上的少年臉色突變,面部的稜角更加分明,多維而立體,他多半個身子深埋在荒原土坑之中只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分活動,右肩處散發著絲絲黑色的無盡死氣,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眸在黑氣的覆蓋下,有些深邃陰沉,閃爍著深赤色的奮力怒火,似能生吞了整個浩瀚無垠的星辰。
他左手修長的五指深握住一根如騰條般結實厚重的麻繩,麻繩打著數個獵人才會綁的碩大八寶活結,上面放著數顆渾厚肥滿,光滑如銀的大白菜。
雙目緊緊盯住前方的沙丘土洞,目光如餓狼撲食般犀利滲人,看樣子,荒原上的少年是在捕獵!
夜色降臨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黑夜籠罩下的荒原更顯詭異蒼涼,如同天地的墳墓!
少年握著藤繩的手猭得更緊了,緊緊盯著遠處的肥滿大白菜,眼眸都不輕眨一下,他很有耐性,已經在這裡蟄伏了兩個多時辰了,從黃昏等到夜晚。
等的就是這一刻!
昏暗的幕色下,嗤的一聲,數十對赤色的大眼睛發著紅色的幽光,彷彿是幕色下,行者的幽眼在瞪著無盡的沙丘荒原。
幕地,數十隻變異的大兔子從沙丘土堆后,探出了渾圓警惕的棕毛兔頭,每隻兔子都如成年的野狼般大小,大紅眼珠像紅寶石一樣耀眼,認真地掃視了一番后,發現沒有隱藏的危險,一隻兔王領著兔群從沙堆后奔躍而來。
這是百鬼山中的凡獸黑足魔兔,只有在,生機盎然,萬物始生的立春,它們才敢路過這片無盡蒼涼的荒原土丘,去遠處的四象山尋找一些蘊含天地靈力的靈草,好讓它們的兔王,進階成魔獸,覺醒血脈。
而荒原少年在這裡蟄伏,是準備獵殺一隻兔王,飲血開脈!
「呼呼呼!」
大隊的兔群像風塵中的使者,黑壓壓一片,在荒原中奔走,路過麻繩結上的大白菜時,許多黑足魔兔停留了數刻,黑色的四足深嵌入泥土之中,透著深紅的兔鼻嗅著大白菜,順帶用溫熱的兔舌舔了下大白菜邊緣的綠色菜葉。
沒有貪吃,只是駐足,深舔,似乎是受了某種命令!
很快,兔群里的兔王就發現荒原上,十來只兔子的異常,它站在極遠處的一堆土丘後面,探出一個如圓球般大小的兇惡兔頭,一雙深墨幽黑的大眼睛,兩隻赤紅色的火花足大力揚著土裡的沙塵,沙啞的嘴中噴出數聲嚴厲的怒嚎。
聽到兔王的數聲怒喝,遠處的黑足魔兔不敢再對大白菜有所垂涎,連忙跟上大隊,乖乖地向百鬼山的方向奔跳而去。
「黑眸紅足,那是紅足兔王!」
四象山尋常的魔兔都是黑足、紅眼、紅血的,只有兔王才是紅足、黑眸、黑血的,少年透過微弱的月光,看到了兔王沒有隨兔群渡過荒原,並沒有十分吃驚,因為他早有準備。
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藤繩,少年左手拿起土坑下的赤色柳刀,整個深埋的身子從土沙下鑽了出來,身手輕巧靈活,就像風中疾馳的小獵豹,快而狠。
只是,不知為何不用右手拿刀,大概是個左撇子!
少年摸著如墨的夜色,小心翼翼地向兔王身後的土丘走去,步履輕而巧,像風中的黑夜行者,在起伏不平的荒土沙堆如履平地!
那頭兔王還在催促著兔群快速渡過荒原,兩隻黑眸直視著遠方的森林,兩隻灰色的大耳朵有些低垂,完全沒顧及到身後潛藏的危機…
「你說他能獵殺到那隻兔王嗎?」銀扇儒生手執長槍,嘴角有些戲謔,陰笑著問道。
還沒等到烏衣相士回答他的問題,少年早給了他答案!
嘶的一聲,少年黑色的雙眸緊鎖住兔王的紅足,雙腳往大地里一踏,半躬著的雙手猛地一張,向兔王撲了過去,像啄食的蒼鷹,速度快而巧,出手准且狠。
那兔王剛發覺身後的異常,少年的柳刀早已來到身前,直接砍斷了它伸長的硬朗兔脖,滾燙的黑色兔血染黑了柳刀,像山水墨畫那般在夜下飛灑,那隻長著黑眸的兔頭在土丘上,咕嚕咕嚕地打著滾,依稀能看到一雙黑眸死死地瞪大睜著。
血液滴答,摻雜著咽喉瘋狂的吞咽聲!
少年雙手拿著兔王的兩隻赤紅的後足,眸子中放著幽光,直接將嘴巴堵到魔兔的斷脖處,像一個吸血殭屍,貪婪拚命地吮吸著滾燙的黑色兔血。
黑足魔兔是野獸的一種,屬於凡獸,血是紅色的,但它兔王的血是黑色的,兔王的血脈更是流淌著某些古老妖獸的血液,雖然淡薄得不能再淡薄了,不過對於還沒開脈的修士來說,還是有很大的作用。
封神大陸萬族林立,實力為尊。
以煉術為目的,各種修鍊方式層出不窮,如百花爭艷!
有煉靈術的術靈修,修屍道的御屍者,神鬼莫測的陰陽修,巧奪天機的的魔修,一身正氣的儒修,與人為善的佛修等等,林林總總,各式各樣!
萬法同宗,不管以何種方式修鍊,都是為了成為令世人仰望的神,得到永生,與世長存。
少年是封神大陸普遍修行的術靈修,此次他偷偷跑來荒原上捕殺魔兔就是為了飲血開脈!
……
……
夜色如華,星光點點。
很快他就把兔血吮吸殆盡,透過皎潔的月光,依稀還能看到他門牙上沾著墨黑色的兔血,在這十里荒原中飲毛茹血,他更像是黑夜裡的吸血魔鬼。
隨意地把乾癟的無顱兔屍丟在一旁,少年開始自然吐納,氣沉丹田,凝氣開脈!
他如今處在凝氣境巔峰的境界,雖然氣脈經絡已經被淬鍊得沒有絲毫後天雜質,但他還只屬於一名術徒,只有開出術脈或者靈脈,才能跨入開脈境,修鍊脈術!
靠著魔兔的血脈之力,少年很快就感覺到了體內的血管經絡在噴騰,像在天地間一座巨大的洪爐直接放入體內的四肢百骸,火灼一般,磅礴的大地脈氣以及荒原內潛藏的脈氣,迅速朝著少年的七竅向他的體內涌去,凝結成色彩斑斕的脈元!
萬物皆有氣,氣足則開脈!
少年能吸收大地中的脈氣和荒原中深埋的脈氣,很明顯是一名土系的術靈修!
三尺內的沙塵滾滾而起,圍繞著少年周身呈螺旋般運轉,與此同時,少年的渾身皮膚則閃爍著一層淡淡的璀璨靈光,如翡翠出石,隱藏著蓮花綻放的七彩氣息,整個人在黑暗的荒原中,如同一尊閃爍發光的佛祖雕像。
九個大周天後,少年已經能感受到體內四肢百骸和五臟六腑也在隨著血氣脈力有序運轉,呼吸自如!
「一心一意,大地術脈凝!」
感覺到術脈凝結成形的時機已到,少年加速運轉靈氣,在他背後脊梁骨的大椎穴位處的氣脈之力,迅速凝結成一條實態的土黃色的大地術脈,微微泛著大地銀光。
呼的一聲,在大地術脈初成的時候,少年身邊的泥沙越聚越多,將他的整個身軀都包裹起來,如同大地在深埋黑夜中的絕世寶藏。
在風塵中的三尺內,無數的青色泥土虛影向少年涌去,在半空中來回飛舞,青泥水靈之光閃爍,煞是奇特!
暮地,也不知是兔血的作用,還是少年本身的血脈作用,一道赤紅色的脈元靈光從少年體內飛出,恰似從大地中鑽出的那般神奇,又似小城盛午的陽光那樣耀眼奪目!
「黑夜裡大地下深埋的陽光,空中飛舞的青泥!」
「這個少年是我們要找的人!」
「只是,他能開脈成功嗎?」
銀扇儒生看到眼前的景象,臉上的笑意迅速收斂,眼珠睜得如奪命槍的槍頭那般大小,身軀微顫,驚呼道。
烏衣相士卻笑了,笑得很陰森,超然的眼眸迸發深意,輕輕地說道:「不能!巫毒連我都只能壓制,不能根除!」
果然,烏衣相士的話語剛落,大地術脈快要紮根骨髓的時候,少年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上面綁著的白色紗布一層層地脫落,大量的黑色血液翻滾,無盡的死氣自他的右臂漂浮而出,然後,迅速將少年脊樑處大椎穴上凝結的靈元脈點吞噬殆盡,然後向大地術脈猛地襲去。
少年不是左撇子,不用右手是因為中了巫毒,他那隻右臂已經被侵噬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很難發出強大的力量。
少年守住心脈,好像早有準備,從懷中拿出三塊赤色脈石,又將一顆定魂丹吞入口中,靠著脈石中蘊含的大地靈力和丹藥的奇異藥力,勉強能短時間內抵抗住巫毒的恐怖吞噬。
只是,以他小小的術徒修為,既要分神凝結術脈,又要煉化脈石的靈力,還要分心抵抗巫毒,一心三用,很容易心脈盡斷而死!
「該死,要放棄了么?」
少年暗罵一聲,看到巫毒將要把他辛苦凝結的大地術脈吞噬殆盡,他心有不甘。
放棄不難,難的是拿起來,難的是明知道可能會死,可能不會有結果,也要不負勇往,在所不惜。
「一心三用,大地術脈凝!」
少年怒喝一聲,一邊猛地將脈石的靈力吸收殆盡,一邊抵禦巫毒的吞噬之力,一邊將大地脈氣轉化成脈點,凝結成大地術脈!
一心三用,丹田嗡鳴,七竅流血!
終於,喉嚨一熱,一口滾燙的鮮血自口中噴出,少年終究還是因筋疲力盡,脈力不足,心力不支而倒下。
少年選擇了堅持,但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修鍊世界里,堅持不一定就能走到最後。
黑夜如霧,詭波異影,就在少年倒下的百丈外,有一黑衣修士向少年飛奔而來,裹著少年向百鬼山疾馳而去,在這廖人煙的荒原上,宛若鬼魅。
……
……
「黑夜裡深埋大地的陽光,半空中飛舞的青泥!」
「我們要找的人出現了,你要怎麼算計他?像小貓小狗那樣,還是像小花小樹那般?」
銀扇儒生看著四象山下的無邊荒原,很是好奇,他真的看到黑夜裡的陽光還有空中飛舞的青泥!
「算計?難道你沒有看到他身上有一些你沒有的東西嗎?」
烏衣相士白了他一眼,一紅一黑的眸子總能看到一些異於常人的特別事物!
「我沒有的東西?你是指找死?」
銀扇儒生狐疑,他資質尚淺,還很愚昧固執,只看到有人在荒原的黑夜裡找死!
「是一些難能可貴的東西,比如作畫,比如下棋,比如打獵!」踏棺青年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這時候收起手中的紫筆與畫板,明顯已經臨摹完畢,開口說了一句。
「難能可貴的東西?所以,你要怎麼算計他?」銀扇儒生還是不懂,他對自己沒有的東西根本不在意,倒是別人的東西,他算來算去更有成就感和佔有慾!
黎明快要破曉了,可天還是很暗,棋子終究還是棋子,烏衣相士望著無邊的黑夜,如是般說道:「像潛淵不悔的小龍那般,像帝王將相的人皇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