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番外3
蕭無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中的他娶了長樂還當了皇帝,一切一切他現世想得到的一切都在夢中實現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夢太過美好,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不願醒來。他生平是最為冷靜的人,可如今,卻想著就此長眠於夢中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突然畫面一轉,夢境里的一切又發生了變化。
他夢見自己設計讓長樂和蕭無珩有染,還把她送進了冷宮。
他還夢見自己娶了林雅……
最後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燒毀了整個冷宮。
像是突然驚醒。
蕭無珏壓著喉間的叫聲,突然就坐起身來。
十一月的寒冬,本就冷得厲害,天牢又因為位處偏僻的緣故,更是冷得不行。可這會,他坐在坑上,臉上身上都是汗,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似得,牢房裡有些悶,桌子上點著的那盞油燈也燒到了盡頭,只留下微弱的光芒。
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自從進了這個地方之後,他就未再算過時辰,就這麼一日又一日,不清不楚得過著。
可他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心情,錯愕、不敢置信,以及抓不到邊的害怕,手撐在底下的藍色棉被上,身子不自覺得緊繃著,最後更是忍不住緊緊扯著被子邊緣,腦中卻想起了當日長樂與他說得那些話。
「蕭無珏,你信人有前世之說嗎?」
「夢裡,我嫁給了你,成了你的王妃。」
「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負我,可那七年的時間裡,我能夠見到你的時間卻屈指可數,你忙著應酬忙著政務,還要忙著籠絡朝臣,甚至還要忙於安撫內宅後院里的那些女人。」
「蕭無珏,你知道夢裡的我是什麼結局嗎?」
「你和別人污衊我同他人苟且,剝奪了我所有的身份,把我囚在一間小屋子裡……最後你的新夫人過來看我,如同一個勝利者站在我的面前,數落著我的失敗。」
……
這些話。
蕭無珏不是第一次想起。
只是以往每次想起,他也不過是覺得荒誕。
他從來不信這些前世今生的話,即便在前段日子,他一次又一次做了那些荒誕無稽的夢,可醒來之後,他也只是把那些當做普通的夢境罷了。
可這回……
那真得是夢嗎?
不……
不是!
那絕對不是夢,那些,夢裡的那些都是真的……想起當日長樂和他說起這番話時,眼中的悲傷,蕭無珏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抓著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也發不出聲。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那一世發生的事。所以才會在這輩子對他避如蛇蠍,才會每次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宣洩出心中的恨意。
她是該恨他的。
蕭無珏突然笑了,只是這個笑在這幽幽暗夜裡顯得格外悲傷。
外間不知道是幾時,只能聽到風吹著樹枝發出不輕的聲響,他仍舊半坐在坑上,緊抓著被子邊緣的手鬆開了,那雙眼睛倒是閉了起來。
那一世的他起初並沒有什麼不同,仍舊是有目的得籠絡朝臣,娶長樂也不是因為愛,只不過是想得到他身後的勢力。
甚至新婚之夜與長樂說得那些話也不是出自真心。
於他而言。
這世上能讓他奮不顧身得只有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至於別的,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都是說拋就可以拋的。
可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呢?
或許是因為那個傻姑娘每日痴痴等著他回來,即便自己困得不行,還是拚命睜著眼坐在榻上等著他。又或許是因為她明明不會下廚,卻因為想讓他高興,卸下華服珠釵穿上布衣羅裙,親手給他做羹湯。
蕭無珏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麼原因,只知道不知從哪一日開始,他就再也忘不掉她也放不下她了。
他開始有意無意得早些回府,為得就是能和她多聚一刻,也開始同她訴說自己的心事,像尋常的夫妻一樣,那段時間的他是最輕鬆的,他可以安心得抱著她入睡,有時候甚至因為她在身邊的緣故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只是好景不長。
王家出了事,他的母親和弟弟相繼沒了,他知道是誰出的手卻沒有告訴她,那個時候的他早就和林雅母女做了交易,他可以保她們回到王家,可同時,他也要王家的權力盡數歸於她的手中。
後來。
長樂和他的孩子也沒了。
再後來。
長樂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不愛笑也不愛說話,他那會忙於政務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陪她,等到後頭,府里來了一個又一個新人,長樂就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了,她仍舊像以前那樣給他操持內務,幫他籠絡大臣的家眷。
做得比以前還要完美,卻也讓他覺得格外陌生。
她不再等他,也不會為他下廚,有時候他好不容易過去,最後卻還是被其他人有意無意得喊走了。他希望她能留下他,希望她能吃醋,希望她和其他女人一樣,可她只是望著他,恭順有禮得說道:「王爺去吧。」
從最初的夫君到後來的王爺,以至於最後的陛下,他們之間摻雜了太多的東西,那些東西讓他們再也無法變得像以前那樣親近,他後悔過,後悔當初是不是不該放任林雅母女去做那些事。
只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葯。
他從選擇了那條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
蕭無珏的眼睛突然變得酸澀起來,甚至有熱淚從眼角滑落,他的臉上還是揚著笑,可那抹笑意卻變得越來越苦澀。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出開鎖的聲音,蕭無珏睜開眼,屋子裡光線昏暗,他是看了有一會才認清來人的身影。
蕭無珩。
他穿著一身玄色朝服,頭戴冕旒,一如前世最後的模樣。
衙役開了鎖就和內侍一道退下了。
蕭無珩站在外頭看了蕭無珏有一會功夫,而後才走了進來,他的臉上依舊是冷冰冰的樣子,眼中也沒有什麼情緒,等走進牢房便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了。
他看著蕭無珏,蕭無珏也在看著他。
只是誰也沒有說話。
蕭無珏想起當日和蕭無珩說得那番話,「我沒有輸,只是天命不在我這……」
其實他輸了。
前世那樣的情況,蕭無珩被貶為庶民被關押天牢,可他最終還是贏了,他以一人之力打退了所有的禁衛,最後衝進火海把長樂抱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他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身穿黑甲,手持銀槍,領著幾萬兵馬包圍了整個長安。
那一世的蕭無珩可沒有這輩子那麼好說話。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像一個煞神,也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最後他手中的銀槍抵在他的脖子處,卻沒有殺了他。
也是像如今這樣。
蕭無珩把他關在天牢中,讓他活著為長樂贖罪。
想到這。
蕭無珏突然又笑了下,伸手理了理並不算整潔的衣擺,起身坐到了蕭無珩的面前,倒了兩盞茶,隔了夜早就冷了,他也沒有理會蕭無珩,自顧自喝了這麼一盞,然後才看著人說道:「二弟今日過來,是特意來送我一程?」
耳聽著這話。
蕭無珩依舊沒有開口,他只是靜靜坐在長椅上,那雙幽深如墨的眼睛望著蕭無珏,不知過了多久才淡淡說道:「我過來是和你說,嬌嬌有孕了。」
驟然聽到這麼一句。
蕭無珏臉上的笑一僵,就連握著茶盞的手也跟著一頓,有些失神得望著蕭無珩,過了好一會他才就著那盞茶,低頭把剩餘的茶水都喝完了:「這是好事。」他說得平淡,可話語之間卻有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音。
是好事。
長樂這麼喜歡孩子,如今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肯定會開心。
這一世的她不會像上輩子一樣,她會活得平安順遂、萬事如意,她的孩子也會健健康康得長大。
即便蕭無珏再不想承認,也知道對於長樂而言,蕭無珩才是最適合她的那個人,前世這個男人為了她受盡罵名,一生孤苦,至死都沒有娶妻。目光朝蕭無珩看去,難得細心打量起來,這個冷漠寡言的男人和他不同。
於他而言,那個位置始終是最重要的。
所以即使再喜歡長樂,也不可能為了她拋下一切。
可這個男人,從頭到尾,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長樂,他可以為了長樂放下一切,也可以為了他背負天下罵名。
以前不肯認輸。
如今倒是不得不認了。
他較起蕭無珩的確差了不少。
蕭無珏把手中的茶盞放置在桌上,原本是想同人再說幾句,可臨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上一世他對不起她,讓她落到那樣的田地,這輩子……就讓她好好活著吧,過著她的日子,不必再讓這些紛擾亂了她的心。
掀起唇角又露了個笑,倒是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真切。
蕭無珩望著他的笑也沒說什麼,來前,他其實是有話要問得,他很早以前就覺得嬌嬌對蕭無珏的恨意來得莫名其妙,那些話,他不好問嬌嬌,恐她胡思亂想,便想著來問一問蕭無珏。
只是坐在這裡的時候。
他突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不管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
如今他只知道嬌嬌在他的身邊,他們還有了孩子,像是突然拔雲見日,不再耿耿於懷。
蕭無珩未再開口,起身往外走去。
他走後,有內侍受旨進去,蕭無珏倒是也沒掙扎,從那托盤上挑了一盞酒便打發人下去了,盞中的酒有著劇毒,可他卻像是在品嘗什麼美酒佳釀一般,直到最後閉上眼的那剎那,眼前滑過穿著婚服頭戴紅蓋頭的長樂。
她仰著頭,明艷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夫君。」
「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