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十二 青衣如錦
()水眸含情,柳眉帶俏,唇綻如櫻,榴齒含香,再配上個盈弱楚楚的瓜子臉,若不是這如錦公子脖子上那個明顯喉結和一身利落的男裝長衫,花子妤怎麼也不相信此人竟是個男子。
也難怪,在花家班裡,一等戲伶里就數這位如錦公子最為了得。聽說他的青衣扮相,出堂會的打賞起價就是五十兩,還只唱三場戲,若是聽不夠要加,每一出就得多給十兩銀子,非達官貴人能請的起。
花子妤也曾聽說過關於這如錦公子的傳聞,好像他和朝元,也就是三師兄有些嫌隙。當初差些就奪了朝元四大戲伶的位置。畢竟實力在那兒擺著,青衣又比武生受追捧得多。要不是四大戲伶里的大師姐金盞兒也是唱青衣的,恐怕也擋不住他晉陞為四大戲伶。
不過再了不起,子妤也對男扮的旦角提不起一絲好感,更何況先前他還那樣無禮的對待自己,愈發讓其心裡有些抗拒,便也不吭聲,悶悶地收起打量的眼神,埋頭在一邊,等著阿滿和他說完話。
「也不知塞雁兒的眼光怎麼流落到如此地步,竟看上個瘦弱無骨的小丫頭。」那如錦也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子妤,眼神陰冷莫名,這才對阿滿吩咐道:「等你四師姐回來告訴她,師傅那兒在催了,說是太后的壽辰要到了,得選個拿得出手的曲兒好生準備一番。」說罷,一拂袖,頭也不回地便離開了。
這如錦一離開,阿滿也鬆了口氣,像是對此人有些顧忌。看著子妤后怕地埋頭不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別害怕,如錦公子雖然凶一些,倒不會拿我們這些低階的師妹怎麼樣的。」
怯怯地抬眼,子妤故意往阿滿身邊靠近了些,牽住她的衣袖:「這兒不是四師姐單獨住的院子么,外面又有婆子把守,如錦公子怎麼能隨意進出呢?」
阿滿嘆了嘆,似乎也是很無奈:「就憑他才是花家班的台柱子,哪裡能攔得住。就是四大戲伶也要給足他的面子,尊稱一聲如錦公子。哎,不說這些,四師姐讓你到大師姐院子里去候著,待會兒伺候著用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阿滿神色有些躲閃,幾句話帶過去就推了花子妤回屋,讓她先換好衣裳,兩人再一併過去。
換身衣裳穿了,還真是讓子妤大變樣了。
碧色翠煙布衫,精細的鵝黃挑花,雖然腰身不大合體,但阿滿找來一條三指寬的墨綠腰帶給子妤繫上,墜下兩串銀絲絡子,使得她原本單薄的身子添了一分別樣的風情。阿滿又將其拉到鏡前,親自把一頭黑亮的長發變成一股麻花辮子搭在胸前,裡面摻了兩縷翠色的絲帶,看起來即清爽又利落,活脫脫變了一人似的。
滿意地看著手底下親自伺弄出來的人兒,阿滿「嘖嘖」道:「看吧,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只要底子不太壞,拾掇拾掇一樣是個嬌俏的小美人兒呢。」
被阿滿說的粉腮飄紅,子妤站到鏡前瞄了瞄自己的模樣,雖然利落清秀一如從前,好歹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嫵媚柔和,腰上束了系帶,也顯出幾分窈窕的身形來。
這般模樣,若是唐虞看到了,還會嫌棄自己模樣夠不上青衣的扮相么?
突然間,盯著昏黃的銅鏡,子妤腦子裡蹦出了這個想法。回神后暗自笑話自個兒:被人打擊的太慘了,難道還想等自己張開了到唐虞面前露露臉,讓他悔死當初沒有在花夷耳邊幫忙說兩句好話,讓她也好通過複選么?
嘲諷的笑意在唇邊勾起,花子妤看著鏡中那個十歲的青澀丫頭模樣,真覺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連如此幼稚的想法都能從腦子裡蹦出來。
見子妤對這銅鏡時而笑意嫣然,時而自嘲自腦,阿滿還以為她看到自己換了個模樣傻了眼,拍了拍她的肩頭:「走吧,一邊走我一邊告訴你大師姐那兒需要在意的事項。畢竟你第一次出來伺候用膳,可不能給咱們四師姐丟臉。
其實四大戲伶所居的單獨小院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名兒。
金盞兒的叫做落園,步蟾的叫做楓園,朝元的叫做琅園,而塞雁兒則叫做沁園。四個小院分佈在東南西北角,中間連著一個大大的庭院,每日都有兩個婆子在月洞門邊負責值守,閑雜人等勿近。
一路沿著抄手游廊往落園而去,阿滿細碎地撿了要緊的告訴子妤,不過是大師姐喜靜不喜鬧,沒問話千萬別多嘴,站的時候要離開三尺遠,因為大師姐從不用那些個脂粉兒,聞不得除了干桂花之外的任何香味兒等等。
子妤認真地一一記下了,心中對即將見到金盞兒也是極為期待。畢竟她是本朝名聲響亮,也是數一數二的青衣旦,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能學個一招半式的,也足夠揣摩好些日子了。可惜的是,她身邊只跟了一個奶娘,從不收婢女,不然肯定要想盡辦法從落園往沁園鑽。反正都是伺候人,大師姐這邊總能挨了青衣的邊兒。
胡思亂想著,子妤已經被阿滿帶入了落園。
和塞雁兒的沁園遍植繁花有些不同,落園中只有兩棵偌大的桂樹植在院落兩旁。正是金秋時節,黃燦燦的桂花串兒幾乎撲滿了樹下三尺見方的土地,油綠的樹冠又幾乎將這個院子的天空給遮蔽了,正應了那「落園」二字,頗有些盎然閑趣之意。
嗅著滿滿的桂香,子妤睜大了眼,仔細打量這落園內的景色。
要知道,前世裡子妤的小書店前面就種了這樣一棵高大的桂樹,每到秋季,外婆都會帶著她去收集掉落的花串子,鋪開在圓圓的簸箕上晒乾,用鮮開水衝來喝,那種齒頰留香,馥郁悠長的味道實在難忘。
可惜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每每只能喝點兒焦糊味道的麥殼茶,偶爾從止卿處倒是能打點秋風,卻也僅僅是細碎的茶渣子。即便是偶得了些干桂也是埋入香囊掛在身上,不敢奢侈地用於泡茶,所以那種馥郁香茶的味道,已經遠離自己的記憶好久好久了......
「子妤,你發生么呆,大師姐來了!」
衣袖被人猛的一扯,花子妤才回神過來,扭頭一看,果然一個錦衣如雪的女子端立在庭院當中,彷彿高掛樹梢的那一串清零桂花,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仔細看卻又有些涼薄的感覺,讓人摸不清她到底是何性情。但那眉眼,那風致,即使是端端立在那兒沒有移動半分,卻猶如仙姿落境一般,讓人看著不由得眼中朦朧,無法得窺真顏。
「阿滿,這個小丫頭是小四兒新收的婢女吧。」不等花子妤主動上前行禮,金盞兒已經開了口,微微一打量,柔目中閃過一絲譏諷,輕移蓮步,也不理會兩人徑直回了花廳當中。
見金盞兒並沒說什麼,阿滿這才鬆了口氣,趕緊一手叩了叩花子妤的腦袋瓜子:「還發獃,趕緊進去伺候。等會兒咱們安靜地站在四師姐身後即可,那大師姐可不是好對付的,班主視如珠寶,要是開罪了,或是讓她不喜了,你就等著捲鋪蓋走人吧。」
阿滿說的嚴重,卻是因為害怕子妤年紀小小不懂其中利害關係,這才半嚇半提醒。
子妤明白阿滿是為了自己著想,連忙點頭,半頷首跟在她身後,也不多言,顯得乖巧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