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綠萼初綻
()繞過由四季青藤爬滿的綠牆,這方小院兒的真實面貌才一一展現在花家姐弟二人的面前。
碧水一潭,上有曲折木橋延伸而去,連接一座木造花亭,匾額上書了「觀梅」二字,簡簡單單,清清粼粼,沒有絲毫造作。兩邊挨著粉牆種了星星點點的白梅,寒氣中散發出縷縷幽香,襯著白牆青瓦,青藤碧水,將此地勾勒的仿若仙家境地。
再遙遙望去,花亭四周所掛的湖色輕紗隨風漫舞,露出當中一方石造琴台,其後正是諸葛不遜端坐,一身雪白的羊羔襖子,纖細玉白的小手正閑閑弄弦,似有若無間陣陣悠揚樂音自亭中傳出,亭下碧潭之水彷彿也活了起來,不知是因風而動,還是因琴而動。
正好抬眼,看到花家姐弟在潭邊打量,諸葛不遜停住了撫琴,含笑起身來到花亭前方,遙揮手臂:「兩位站在那兒作甚,請過來飲一杯熱酒,也好祛祛趕路的寒氣。」
對望一眼,這下花子妤也被眼前的景色給怔住了,心中不由地再次感嘆了一番投錯胎的差別。再看身邊的弟弟,傻了眼一般望著白裘裹身的諸葛不遜,眼底是掩不住的濃濃羨慕之情,臉色也不由得從欣喜轉而帶了點點黯然自卑之意。
心疼地挽著子紓的手,子妤順勢捅了捅他的腰:「咱們過來做客,可別丟了份兒!」說完強讓他撐起腰杆子,姐弟倆這才並肩往那花亭而去。
諸葛不遜含笑看著花家姐弟迎面而來,那花子妤一身藕色細棉襖子,裙角和袖口都墜了瓣瓣深淺不一的櫻花,雖不是簇新卻顯得乾淨利落,襯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表情文雅中又透著股子恬然氣質,絲毫不輸平日見過的那些豪門閨秀。
反倒是子紓,以前見他的那股子機靈樣兒全沒了,雖然腰桿挺直地走過來,臉色卻有些淡淡的卑怯之意,比之其姐直接輸了三分氣度。
眼看兩人走進,諸葛不遜含笑主動上前鞠身相迎:「裡邊備了薄酒一壺,咱們仨兒進去暖暖。」說著親手撩開了垂簾,手在身前一揚,做了邀請的姿勢。
「諸葛小公子,您身邊沒個伺候的人么?」
看著諸葛不遜親自招呼,子妤也覺得奇怪了,往裡瞅了一眼,沒有半個丫鬟或者小廝,故而有此一問。
笑著領了兩人端坐在矮榻對面,諸葛不遜一邊溫酒,一邊閑閑道:「今日招待友人,三人圍爐吃酒品梅即可,丫頭小廝的多了反倒覺得不妙。」
「您倒是個真正的妙人兒。」子妤點點頭,對於諸葛不遜這樣的態度倒是接受了許多,沒有先前那股強烈的排斥。
自打落座,子紓一句話也沒說,此時見家姐和諸葛不遜你一句我一句,很是閑適的樣子,也終於忍不住了:「諸葛小爺,您說讓我們來賞梅,梅呢?」
諸葛不遜見子紓終於憋不住開了口,笑著反問:「子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子紓不明白了。
「上次你我就以兄弟相稱」,諸葛不遜將暖好的青瓷小壺提了出來,一一斟滿三個酒盞,推到各自面前:「怎麼幾日不見,反而疏遠了。」
不自然地撓撓後腦勺,子紓傻笑了兩聲:「嘿嘿,我覺著今日看著你有些不一樣,不敢這樣和您稱兄道弟了。」
「我還是不遜兄,你還是子紓哥,怎麼不一樣了?」諸葛不遜露出貝齒一笑,甜甜兩個酒窩就這樣顯露出來,終於讓人覓到了一絲孩子氣。
「呀!」
突然,子妤一聲驚呼,讓子紓兩人齊齊朝她望過去,見她縴手捂唇,指著諸葛不遜身側的紗幔之後,黑眸中全是濃濃的驚喜。
諸葛不遜笑意盈盈,也不多言,只徐徐端起酒盞就在唇邊品啜。子紓卻鬧不明白了,「家姐,你看到啥了,這麼興奮。」
「你不是要賞梅嗎?瞧瞧那邊是什麼?」子妤臉上驚喜未退,緩緩起身來,移步到亭邊。
子紓見平常不溫不火的姐姐這樣驚喜,忙跟了過去,仔細一瞧,才恍然大悟般的點頭:「哦,原來這就是貴妃娘娘賜下的,可是看來看去就是花兒是綠色的,與其他梅花似乎並無太大區別啊。」
「笨蛋!」子妤伸手敲了敲弟弟的頭:「讓你賞花也是對牛彈琴。這叫綠萼,不是什麼綠色的梅花兒!綠萼在蘇杭一帶水土濕潤地生長,蘇州太湖西山的萬畝梅海中偶有綠萼,卻是極為鮮見珍貴的品種呢。此花不耐寒,能在北地一見已是萬幸,你還嫌棄了!」
好像對子妤了解這綠萼的來歷也並不吃驚,諸葛不遜也緩緩移步過來,立在兩人的身後,雖然年紀小他們姐弟兩歲,卻高出半個頭,含笑柔聲道:「小姐姐是惜花之人,不過子紓也沒言錯,此品因萼綠花白、小枝青綠而得名綠萼梅,坊間也是有人俗稱其綠梅的。而且此花太過精貴,幽香獨放,說實話,反而不如白梅那般平易近人,家家得聞其香。」
子妤回頭望了一眼,又揪了揪子紓肥肥的耳垂:「諸葛小公子不用給這傢伙開脫,平日里不好好念書,說出話來憑的讓人笑話。」說罷指著那柔媚粉嫩的綠色花朵兒,語氣放緩:「梅花多是五瓣,你且仔細看,這綠萼的花瓣兒卻是重重疊疊,繁複非常,綠意也是由深變淺,到了花瓣兒的邊緣幾乎呈透明,配上點綴其間的鵝黃蕊心,豈是普通梅花可比?」
知道姐姐這是在教自己,子紓也收起了委屈之心,認真學著品其外相內形,可半晌還是搖搖頭:「我倒覺得不遜兄說的對,還是白梅中看些,這綠萼要是不注意,還分不清那兒是花兒那兒是葉呢。」
「你這小子,怎麼不受教呢?這叫風雅,風雅懂嗎......」
姐弟倆說著話,諸葛不遜卻退下兩步,端坐在琴台之後,看著那株綠萼似有所感,手指一揚,撥動琴弦,竟邊彈邊唱了起來:「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香如故......」
白裘衣,青髮髻,一把古琴,半盞殘酒,再映著牆角那株顫顫巍巍風中吐蕊的綠萼,諸葛不遜這一曲且歌且奏,彷彿將人世間的凡塵雜事都摒於千里之外,只留幽香清音環繞,讓花家姐弟也凝住了心神,細細品味此時此刻的種種難得逸趣。
隨著樂音嘎然而止,子紓突然「啪啪」地拍著手:「不遜兄好音色啊,比起家姐的嗓子也不遑多讓呢。」
聽了諸葛不遜這一曲《朴運算元·詠梅》,子妤倒是想起了前世所看到的另一首《詠梅》,乃是文武絕才毛爺爺所著,心中一動,也有了興緻,清清嗓開口唱來:「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唱到最後一個「笑」字時,子妤臉上也隨之綻放出如花兒般的融融笑意,恍若間讓人分不清哪裡是花兒,哪裡是人了,只被那種燦爛的春意所感染,好像此身此景便是那百花吐蕊的初春之境。
「好一句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諸葛不遜雙眸晶亮地看著花子妤,已然將此詩句的出處算在了這小姐姐的頭上,感慨著如此靈氣逼人的女孩兒著實世間少見。
那神情,已然不知是在賞梅,還是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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