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牛莽
那人雖是身材高大,但站在牆頭卻有些晃晃悠悠。
「你是!?」黃掌柜眯著看著牆頭,「怎麼可能闖進我設的法力場!?」
「你…..你這破爛玩意兒,還想……還想攔住本尊?」牆上之人開口了,吐詞卻是含糊不清,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喝醉了酒!?」谷懷心頭一動,難不成……
「嗖」的一聲,那人跳了下來。不過,與其說他是跳下牆,不如說是自個兒跌了下來。
與黃掌柜的木行法師一樣,那人也是「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谷懷認得地上那人,那身形也與上次在驢車上看到的一致,那窘迫的模樣,也與第一次在青紅院里遇到時的一樣。
谷懷鬆了口氣。因為醉漢每每出現,都是在非常微妙的時刻。而且,每每出現,都能令自己化險為夷。
「呵!我倒是什麼人,原來是個酒瘋子!」黃掌柜的不屑地罵了一句,再轉過來對谷懷揚了揚手中那張信封道,「東西我就先拿回去了,今夜就先待在這裡吧!」
谷懷看著即要走開的黃掌柜,又那醉漢沒有任何動靜,有些焦急,自己的東西還在那姓黃的手上!
「喂,那個誰!?」他試著喊了喊那人,想碰碰運氣,雖然不知其姓名。
谷懷這一喊,那姓黃的也回頭看了看,似乎有些忌憚。畢竟,對方像是憑空出現在自家的法力場內。
沒有反應。
谷懷心裡嘆了口氣,不說之前的事情,能自個兒闖入法力場,這醉漢定是好本事,可是現在卻又是醉得一攤爛泥一般,於自己有何用?
黃掌柜的「哼」了一聲,有些不屑,但也有些慌忙地快步離去。
不過,還沒等他多走出兩步,那醉漢倒是發出了聲音:
「怎麼?拿了東西還想走?」
話語間竟還能聽出他說話時嘴裡似乎還含著沙子。
黃掌柜聽到那人叫他,許是感覺不能自己再多停留,先是頓了頓,然並未回頭,拽緊了谷懷的那隻袋子,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可就等他多走出那麼幾步,突然間風沙四起,在其身邊盤旋向上,在極短的時間內聚集成一股小型的龍捲風。
旋風將黃掌柜的包裹在裡頭,颳得他眼睛都睜不開,腳下更是寸步難行。
而且,那風牆還在漸漸變厚,外邊也慢慢地看不到他的身形。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風牆內傳出黃掌柜戰戰兢兢的聲音。
「哎呀,真是為難呀……」醉漢說話時兩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一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邊說到,「我說過了,你拿著人家的東西,就這麼走掉了,並不講究吧?」
醉漢抬起頭,跟上次谷懷見到時一樣,滿臉通紅,眼睛半睜半開,兩隻渾濁的眼眸子無力地四下張望著,根本沒有理會那龍捲風在哪裡,好似自己所施展的法術自己並不在意。
「你,你到底想怎樣?」黃掌柜已從戰戰兢兢變成了歇斯底里,大喊到,「木法,木法你他媽的還不快救救老子!!」
許是感覺到主子的呼救,本來躺在地上法師漸漸爬了起來。
他看到了那隻妖冶扭動著龍捲風,瞳孔微縮,再看了看那醉漢,顯得大驚失色,一隻手微微地抬了起來,指著對方支支吾吾地道:
「難道你……你是牛莽!?」:
「喲,算你有些見識!」牛莽聽到有人認出了自己,倒是看了過來,語氣戲謔地問到,「怎麼著,你是要同我過上兩招?」
「誰!?你說是誰!?」木法看到這個叫牛莽的,有些嚇得不輕,聲音說話聲都小了,黃掌柜的在風牆裡根本聽不到,依舊大喊到,「管他是誰,你他媽的倒是上啊,沒見我被困著了!?」黃掌柜的依然嚎叫著。
「不,不,我,我這邊還有些事,就不同你過招了。」木法面部扭曲,對黃掌柜的喊叫沒有絲毫的理會,只是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上的時飛輪,然後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在這沙鯤城裡,法師這份差事是不受神契所約束的。因其資源的稀缺,每家店鋪都想雇上一兩個,而卻又都無法長期雇傭,所以只能以單件的形式來交易其服務。
木法給黃掌柜的服務,看起來莫過於就是這法力場。所以,遇到危險,又沒啥好顧及的,當然一走了之。
果然,待那木法一出法力場,法力場也隨之消失。
谷懷頓時感覺空氣都要清新很多。
「既有如此高人,那我黃某也得自認倒霉!」黃掌柜的在旋風中大喊到。
「哦!?你說什麼?我——聽——不——到——」牛莽用一隻手俯在耳邊,裝出一副誇張的樣子,大喊到。
其實那風牆「嘩啦嘩啦」的,是有些雜音,但還不至於讓外頭聽到不裡面的人說話。
那姓牛的,不知是喝高了還是本來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這會兒顯然是要玩弄一下那個姓黃的。
「我說!我他媽的自認倒霉!」黃掌柜的提高了嗓門。
「喲!你自認倒霉可不夠呀姓黃的!」牛莽還是看都懶得看那風牆一眼,隨意對著一個方向喊到,「是不是要跟事主兒陪個不是呢?」
「你他媽的……」黃掌柜的大罵到,「老子就搶了人家一個包,至於這麼玩弄老子!?」
「至於不至於不是你說了算,而且,你不還一直想要人命嗎?」牛莽輕哼了一聲,只見那旋風再次擴大……
谷懷瞳孔微縮。這話他可聽得心中一緊,醉漢怎麼知道那姓黃的想要自己命?難不成之前他也在流沙群島?
那當時除了真是有兩人在幫著自己?木緣和牛莽?
「他大爺的,我陪不是,陪不是——」黃掌柜好似提著肺在喊叫著,聽上去應是那旋風往裡開始擠壓了。
可以想象,置身於一個渾濁的,且在不斷向自身擠壓的旋風之中,隨時都有被沙石撕碎的危險,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谷懷看著那醉漢,看著他那渾濁的眼神,表面上似是沒有什麼想法,可總覺得暗藏深意。
他剛還對這個法力超強之人心存一些感激,畢竟對方在幫自己,可現在不知怎麼的,竟有一絲恐懼。
恐懼襲來,他突然想起了劉捕頭的交代。
「他媽的!我這會兒是不是要通知那姓劉的過來!?」谷懷心裡極為矛盾,甚至手裡都下意識地想去袍子里掏出那根犬歸笛,可因那樹藤困著,全身除了頭,其它部位一動也不能動。
「我對不起——對不起還不成嗎!趕緊放了我,我把包還給這小子!」黃掌柜的大喊,聲音都嘶啞了。
谷懷看著那漸漸變小的旋風,有些愣神。
這牛莽如此高強的本事,為何不直接用法術將自己的東西搶回來,而要如此大費周章,對著姓黃的又是調戲,又是恐嚇?
「嗖」的一下,黃掌柜的將那麻布袋拋到了谷懷身邊。
同一時間,牛莽大手一揮,「嘩啦」一下隔空將他身上的樹藤給解了下來。
谷懷剛被綁在牆上許久,這會掉落了下來的時候還兩腳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他趕緊拿起自己的東西,連忙對牛莽道了聲謝。
這會兒黃掌柜的看到了牛莽,兩眼先是瞪得圓溜溜的,然後再眯成了一條縫隙兒,口裡嘀咕著:
「這人,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牛莽這下倒是正眼看了過來,好似也聽到了黃掌柜的自言自語,問到:
「姓黃的,是不是似曾相識?」
黃掌柜皺起了眉:
「你怎麼好像……」
「哼,黃勛,黃掌柜的,你認不認識牛清?」牛莽問到,語氣平淡。
但谷懷看得出,他有些像在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牛清?」黃勛一聽這名字,沒有立馬反應,只是皺眉想了想。
「還要我幫你想想嗎?」牛莽語氣冷漠,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黃勛,沒有了一絲酒意,道,「十年前,在你家做事那小夥計,後來不知所蹤。」
「你!」黃勛似有想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支支吾吾地問到,「你,你是他什麼人!?」
「哼,你應該能猜到。」牛莽道,
「他媽的!」黃勛啐了一口,陰狠地說到,「你是他的……」
「谷懷——是谷懷在那邊嗎——」此時一陣女人的喊聲從遠處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可算找到你了……」法力場消散,尤姬找到了谷懷,跑過來一看,還有兩個人,正在對峙之中,氣氛很不對勁,再看了看谷懷,聲音小了很多,道,「還以為你被綁架了。」
「呵,想綁我的可是大有人在。」谷懷說話時,有意地看了看黃掌柜。
牛莽見又來一人,皺了皺眉,突然地表情一變,再伸起一隻手來,同一時,他身邊的地面上伸起許多小石塊,煞那間圍繞在身邊。
谷懷心中一動,這一招,那感覺很像之前魏長青的熱核,充滿著戾氣。
殺招!
谷懷與這牛莽雖沒見過幾面,但他總覺得對方應也算是個正義之士,沒想到現在來看,也有其邪惡的一面。
要知道,這在沙鯤城地界里,真的要動起手來,是必然會遭到衙門的追擊。
不過,谷懷又想起了當時在青紅院的那一幕,這個叫牛莽的人,對沙五六那樣的凡人也同樣能下重手,現在來看也的確不奇怪。
而且,劉捕頭不也正在追捕他嗎?
想到這,谷懷狠了狠心,伸手到自己衣袍里去拿那根犬歸笛。
對於這亦正亦邪之人,還是要留點心好。
但是,他斷然不會幫著那姓黃的,畢竟對方可是想要自己性命之人。
所以,他心裡打了個小算盤,想先等著牛莽收拾了對方再說。
可是,他往衣袍里一伸手,發現原本放笛子的地方現在卻是空空如也。再找了好幾個地方,仍舊沒有尋著。
怎麼可能?谷懷心中一驚,額頭上冒起了點點汗水。
他自從劉常貴將那笛比交給自己之後,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就是帶著身邊,以備萬一。
對!睡覺之前,我放在……谷懷在儘力回憶著,完全沒留意到那黃勛已如肉在砧,將隨時斃命。
他娘的,谷懷暗罵了一句,自己偏偏今天早上沒有帶出來。
這事情一多,而且他老想著找木強拿東西,心緒有繁亂,一大早就到店做事,其它什麼事情一概不記得了。
黃勛這邊,見自己九死一生,也是突地表情一變,用儘力氣衝到離他最近的尤姬身邊,一把將之拉到自己身前,再用一隻手掐在她脖子上。
這時間,原本已經在牛莽身邊聚集的石頭已經飛向了黃勛面門。
因為尤姬在黃勛身前,那些石子即將打中尤姬。
「大小姐!」谷懷大喊一聲。
可就在這時,那些石子突然又停了下來,再一顆顆掉到了地上。
牛莽看事態緊急,剎住了攻勢,眯著眼睛對黃勛說到:
「好你個姓黃的,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谷懷舒了口氣,這會兒卻還有些許後悔。因為他發現這姓牛的還有些良心。若真是十惡不赦之徒,剛才他為達目的完全可以不用收手。
「哼,你是不是傻!」黃勛藏在尤姬身後,姦邪地笑道,「我都要被你乾死了,還不找個擋劍牌!?」
「哼,你就算逃得了今天,也逃不過明日!」牛莽剛才還稍顯平淡,這會兒已是滿臉通紅,怒火中燒。
「哈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哦。」黃掌柜這會兒突然變成十分得意,大笑道,「你也知道我們黃家在衙門可是有人的,到時候你若對我們有所異動,城府樓里必然會派眾多高人過來。到那時,你法力再高,也怕是雙拳難敵四手了。」
「疼!疼!你快放開我!谷……谷懷,快救救我!」尤姬被那黃勛拉得生疼,不住地求救。
「大小姐,你……你堅持住!」谷懷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如是這般的鼓勵與安慰。
他這會兒看著尤姬,心中滿是憐惜。想著她剛經歷過魏長青的事,這會兒又碰到黃勛,可能當時尤球將之長期軟禁在家中反倒是個不錯的決定。
不過谷懷也感覺得到,尤姬確實是信任自己的。不然,這個時候,更有能力救她的應是那牛莽吧!
可是,牛莽這人,是正是邪?
若是正,就會救。別說,救,至少會停下來。
若是邪,那就不好說了。誰都看得出來,那牛莽對黃勛,應是有著一些根深蒂固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