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你回來了啊，賣葯郎。ＷＷＷ.ＮＩＵＢＢ.ＮＥＴ」對面又市拉了拉自己有些下滑的白色頭巾，難得有些熱情地主動打了一個招呼。

「哦呀，又市先生，難得你會等小生哪。」賣葯郎彎著嘴角這麼說道，轉身放下了自己身後背著的藥箱之後，便在又市的旁邊坐下了。

這是一個名為京極亭的小吃攤，雖然供應著各種特色的甜點，生意也總是很興隆的樣子，但在普通人之間卻沒什麼名氣。

這是，專門為賣葯郎和又市這樣的特殊人群開的鋪子。

不過，明面上雖然是為他們服務的，但事實上在這裡歇腳的很多客人——甚至很多在業界內煞有名氣的傢伙們——其實都是在為京極亭工作的。

也不是京極亭有多厲害，多能讓人仰慕和追隨……只是在他身邊才能夠有個休息放鬆的地方而已——對於這些生活在夾縫中的傢伙們來說。

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選擇，沒有其他重要的人可以一起生活，於是只好聚集在這裡。

然後漸漸地，人數越來越多。

漸漸地，就成為了一個組織一樣的存在。

可以看到妖怪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資本。

賣葯郎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自己小時候被別人辱罵，被小孩子扔石頭，被冷漠地敵視著的那種感覺，反倒是母親保護自己的溫暖，還有那些溫柔的笑容，漸漸地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模糊了起來。

人總是更能記住傷痛的感覺。

而且往往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當然，這種沉迷並不是享受的意思。只是漸漸地，就與普通的人越行越遠，然後被他們越來越排斥，最後自己也開始主動排斥他們了而已。

不由自主地，便會想要距離他們更加遙遠一些。

一開始是因為害怕靠近的時候會被推開，後來漸漸地看到了他們努力隱藏著的無力和醜惡，於是就變得厭惡了起來。

然後，就對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變得渴求了起來。無論是為了變強——畢竟沒有力量就會被妖怪殺掉，還是為了距離那些醜惡的傢伙們更加遙遠一些。

賣葯郎自然也不會例外，然後，他遇見了一個契機。

睚眥。

因為斬殺妖怪的要求過於苛刻而使得這件寶物變得無人問津。

但對於賣葯郎來說，卻剛剛好。

他一直都是一個很理性的人，在漸漸沉迷與尋求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的同時，他也很清醒地知道，這樣的狀態是十分危險的。

於是，他選擇了在力量上幾乎位於世間頂端的睚眥——只要滿足睚眥的條件，任何魔物都是可以斬殺的。但在滿足了自己對於力量的渴望的同時，他也選擇了十分刻薄的限定。

如果不能滿足「形」、「真」、「理」這三個條件，刀便不能出鞘，他就不能斬殺妖怪。

對於其他人來說，賣葯郎真是一個自虐的傢伙。

但是他卻覺得很滿足。

這個世界總是公平的，在你得到很多的同時，也註定會失去更多。

比如說，京極亭。

京極亭自然有很強大的力量，但是，很明顯的是，他已經變得瘋狂了。

雖然其他人看不出來，但是對賣葯郎來說，這卻是一件很明顯的事。

那種，想要毀掉整個世界的瘋狂，在黑暗中蠢蠢欲動。只有無比接近那裡的人，才能明晰地感受到那種墮落。

「那麼，那塊玉呢？」這麼說著，又市對著賣葯郎伸出了手來。

「唉~玉嘛……作為給小小姐當初那個符的報酬，送給她了。」賣葯郎面帶淡淡的微笑，這麼說道。

旁邊的又市立刻以一種看怪物的眼神掃視了他一遍，呆愣了半晌之後，他才低聲說道，「那你這次又要怎麼向京極亭說呢？他似乎很重視那塊玉來著，畢竟那種東西流落到人間是很危險的。」

又市雖然長得乾巴巴的不像個好人，平時說話也總是一副刻薄樣，但無可否認的是，他有著一顆在這邊的世界里難得的正義的心。

所以賣葯郎才會偶爾和他搭檔，畢竟與這樣的人在一起，不僅會讓自己感覺到愉悅，也會讓人變得再次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起來。

「讓小生想想……半路上十分不小心地遺失了……這樣的理由如何？」賣葯郎似真似假地說道，面上的神情有著一種微妙的嘲諷感。

「……喂喂，你是認真的嗎？」又市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拿起旁邊的一串三色丸子塞進了自己的嘴裡，迷迷糊糊地說道，「到時候京極亭找你麻煩，我可幫不了你。」

「哦呀~又市先生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拋下小生呢？畢竟……是你先溜走了啊。」賣葯郎側過臉，看了過來。

「哼，那個小姑娘比老頭子我可厲害多了……再說，你什麼時候又需要別人的幫忙了？」又市哼哼著說道，神色間卻並沒有什麼不滿。

「那還真是，承蒙您的誇獎了~」這麼說著，賣葯郎突然站起了身來。在兩人的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瞪著大眼睛的乾癟老婆婆。那是京極亭的式神。

「看樣子，京極亭真的很重視這件事呢，你自己好好解釋。」雖然拍著膝蓋這麼說道，又市卻又拿起了一旁的錫杖，準備站起來的樣子。

「小生會好好解釋的……又市先生，再會。」賣葯郎這麼說著，伸手止住了又市的動作，輕輕地點了點頭之後，便跟在了老婆婆的身後。

他，也算是在京極亭這裡呆了很久的老傢伙了？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和京極亭……其實也算是朋友過。

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疏遠了呢？

京極亭帶給自己的感覺漸漸地變得危險、渾濁了起來。

而自己，卻放任了。

說起來，那樣清澈的靈力，真的已經不多見了呢。

這麼想著，賣葯郎不僅回想起了那個才分開沒多久的小姑娘來。

自己還真是扔給了她一個大麻煩啊……猜測了一下那個表情稀少，看上去似乎如出鞘的刀一般鋒利但事實上卻有些獃獃的、甚至有些單純的少女在發現這個麻煩時的表情，賣葯郎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來。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總是能讓人心生愉悅呢。

第一次見面只是一次偶遇。說實話，因為自身氣息混雜的關係，他也是頭疼了很久的。當小姑娘叫住他的時候，他甚至以為又是一個想要降服他的陰陽師呢。

結果只是買葯的。

難得自己做了一次本職工作，得到的報酬還十分的划算……不，應該說是划算過頭了。

然後再次不期而遇。

看上去一臉正義相的少女指揮著自己的靈（鬼斯通）去偷盜別人的錢袋，和自己身邊一臉惡人相的又市先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於是賣葯郎不由自主地便去打了一個招呼。

總覺得，要是讓這兩個人認識的話，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呢，他是這麼考慮的。

之後在寺廟裡遇到的狐妖，其實也算不上多棘手……更危險的情況他以前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卻每每化險為夷。

或許……是睚眥的保護？

想到自己體內那個總是蔑視一切，卻也充滿了正義感的金閃閃，賣葯郎突然覺得生活在這個充滿了污穢和骯髒的世界上，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個世界，總是在他覺得也許馬上就要完蛋了的時候，又突兀地塞幾個乾淨並且充滿了幹勁的傢伙到自己面前來，讓他不禁對未來又充滿了期待。

被那樣的雙眼注視著的時候，他似乎也會變得更加有幹勁了。

更何況，那裡面還有淡淡的憧憬。

賣葯郎在覺得小小的尷尬的同時，又無可抑制地得意了起來。

但是，不僅她還太小了，自己也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更何況，為了自己的目的，他還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少女那稀有的，具有調和隱藏能力的靈力……

那麼……如果能再次相遇的話……如果自己能在這次之後活下去的話……

如果，再次遇見她的話。

「好久不見了，京極亭。」賣葯郎看似隨意地坐在了榻榻米上，神色間卻不免有些肅穆。

重重的竹簾遮擋著雙方的視線，在賣葯郎這邊，他最多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暗色身影而已。

曾幾何時，兩人也是可以一起把酒言歡的好友的。

「你來了。」京極亭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高傲和疏離，「水玉呢？」

一點寒暄都沒有，便直接進入了主題啊……賣葯郎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嘴角，「不小心弄丟了呢。」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水玉，被你藏到哪裡去了？」那個人的聲音越發地凌厲了起來。

已經，被吞噬了，被無法抑制的慾念。

眼前那個身影，便是自己需要斬殺的對象。

賣葯郎手中的睚眥突然發出了「咔」的一聲脆響。

京極亭的身影動了動，然後突然嗤笑了起來，「你想用那把刀做什麼呢？斬殺我嗎？我的老朋友？我甚至不知道……我做了什麼需要被斬殺的事呢。」

「你在尋找力量，蓄積力量，足以毀滅這個世界的巨大力量……這便是，你最近突然活躍起來的『真』。」

咔。

「而你的理由……是為了摧毀這個所謂的，骯髒的世界。」

咔。

【解印出鞘。】

視野，被金色覆蓋。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做的有什麼不對嗎！？你其實最清楚的不是嗎！？這個世界是何等的污濁不堪！為什麼！為什麼要阻止我！？」

遮天蔽日的黑色陰影從那個人身後騰升而起，將奪目的金色迅速包裹了起來。

「因為……」

賣葯郎知道對方其實遠比自己這個遊手好閒的傢伙要厲害很多，自己唯一能夠依仗的，也只有睚眥了。

但是，自己必須斬除此等邪惡。

哪怕一直都冷眼旁觀著，但自己其實也是有想要完成的事情的。

這世上，有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

哪怕會死去。

「你是我朋友。」

燦爛的金色幾乎撕裂了整個天空。

「……賣葯郎叛變！？京極亭重傷！？」又市手裡的丸子直接掉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雖然並沒有什麼表示，但懷疑的種子卻已經種下。

江戶年間。

又是一個春雨綿綿的傍晚，即便是春雨貴如油，這樣連綿了幾天之後，也變得討厭了起來。

旅店看守店門的阿吉不禁打了一個呵欠，百無聊賴地盯著熱鬧的大廳里，神遊萬里。

就在這個時候，店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阿吉眨巴著自己無神的雙眼看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不見人進來之後，才緩緩地開口了，「呀，買葯的先生，你在那裡幹什麼啊？你站在那裡客人都進不來了，能不能換個地方賣葯啊？」

舉著紅紙傘的買葯人在小小地沉默了一陣之後，才緩緩地抬起頭來，露出了他精緻的面容。

那妖艷又美麗的面容，讓阿吉不禁有些獃滯了起來。

「不~不~」他緩慢地說道，帶著一種獨有的舒緩韻律，「請讓我住一個晚上……拜託，您了。」

故事由此，再次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