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遺產
得知凌有江去世的消息,我險些將手裡的茶杯摔地上。
「喲,大陽,這人誰啊,給你留這麼多遺產。」孫流誠翻看著剛剛送來的資料文件,問我道。
「啊,就一個線人,有過幾次接觸。」
「線人?線人還給你留個閨女?」他看我不說話,繼續翻看。「哇塞……這是幾套房產啊……」
我一把奪過了資料,給了他一個白眼:「你第一天上班嗎?懂不懂規矩。」
孫流誠露出特有的壞笑,「是不是第一天上班我不知道,不過,倒是咱倆最後一天在這分局裡上班咯。」
嗯?他說什麼?
「你瘋了?你要離職嗎?這麼快就職業疲勞啊,你這可是早衰的現象,」我打趣他,「不過,你不幹了可別帶著我,我安逸著呢。」
這是實話,能有這樣一個穩定的工作,與我而言,是最好的人生了吧!
「哼哼,」他笑哼哼了兩聲,「總局刑偵大隊,把咱倆調過去了。」
「你沒睡醒呢?還是想提干想瘋了?」我努力讓自己笑起來:「一個小民警,還刑偵大隊,你咋不說國安局調你了。」
孫流誠這貨是沒譜慣了的,他說的話,我並沒有往心裡去。
倒是凌有江的死訊,讓我心裡像堵了一塊巨大的黏團一般。
然而事實證明,孫流誠這次很靠譜,當天下午,我倆就被調到了C市刑偵大隊刑事科。
今天發生的事情很怪,和我的幻視幻聽的癥狀不同的怪,是真實的蹊蹺。
往往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都司空見慣,很少再有一些大驚小怪、懷疑不安的情緒了,然而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是讓我很難安心。
徐隊長是一個操著一口濃厚北方口音的精壯漢子,個頭不高,約莫有40多歲,說話瓮聲瓮氣的。
「你們所長跟我說過你的表現,精明肯干,任職期間表現良好,是不是組織上沒有給你足夠的機會,所以才沒有突出的建樹啊?」
我?精明肯干?表現良好?又不是我「態度不端正,需要查看和考核」了?
「徐隊您別開我玩笑,是我不夠上進,還需要繼續提升自己……」打官腔我著實不擅長。
「你別跟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徐隊顯然也是不愛聽這些有的沒的,剛剛那一句可能已經算是見面打招呼了,接下來的話就直入主題了。
「我知道你小子就是混日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不過嘛,這次調你來,是因為有重要任務。」
我心說:好你個老登,果然有貓膩。
「凌有江,和你什麼關係?」徐隊直奔主題。
一瞬間我腦子裡想了很多,在不清楚情況的時候,我決定保險一點,只說出了部分客觀事實。
「他算是我的線人,實習的時候,我負責他的珠寶店的安全監控系統的實施。就有了聯繫,他人脈比較廣,消息也多。」
「沒了?」
「再有,就是私下一起吃過飯,喝過酒,唱過歌……」
「你還經常出入他家。」
這是很常見的審問技巧,明明掌握了大量的情報,卻非要從受審人口中一點點的挖出來更多的細節,再出其不意地公布自己掌握的情報,以此來衝擊受審人的認知,不敢再有所隱瞞。
可是我又不是犯人,這種談話方式,不知道是隊長的職業習慣,還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捲入了什麼風波。
我只能據實已報:「是,來往多了,就熟絡了。」
「但這不足以成為他把親生女兒託付給你的理由。」徐隊拿眼睛直直的看著我,似乎想看出些什麼,真真是拿出一副審問的態度。
可惜,我更納悶。
凌有江的遺囑是下了功夫的,看起來是早有準備,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我成為凌瓏的監護人,就在桌上的檔案袋裡。
凌有江明明知道,我不過剛剛畢業沒多久,女朋友都沒有,更別提女兒了,他怎麼就放心讓我照顧凌瓏呢?
這個問題,直到從隊長辦公室里走出來,仍然沒有頭緒。
至於隊長的話,更難理解。說是有重要任務,卻只是讓我參與凌有江案件的調查,卻沒有提到為什麼這個案子重要,往大了說,就是一樁搶劫案,出了人命,這種程度的案子,不至於非要從基層單位調派人手。
這很不符合邏輯,難道僅僅是因為凌有江是我的線人?那也沒有因果關係啊……
按說相關兄弟單位之間的人員調派以及崗位調整,都是不常發生的情況,即使有特殊原因,那也需要層層審核,程序比較繁瑣。
尤其是我這種沒有建樹的小民警,即使是要提拔,怎麼輪也輪不到我頭上啊。
然而我和孫流誠如此迅速就被調派完畢,這種不安的感覺,很強烈。
事情太蹊蹺,我一時好像想明白了什麼,可是又好像一點線索都沒有。
「哎呦喂,看你這眉頭皺的吧,後面喊你好幾聲你都聽不見。」孫流誠從後面趕了上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我一猜,你就是蒙了吧,我剛剛問了新同事,咱們這個刑偵大隊,辦事情是出了名的效率,一天兩天調個人上來太正常了,做事慢了要挨罵的。」說罷,他眯著眼,看著我笑得很曖昧。
怎麼我現在是透明的嗎?
孫流誠這貨,怎麼知道我在疑慮什麼?是他也有過這想法嗎?
「你消息倒是靈通。」我把他的胳膊撥開,「這才不到半天,整個刑偵大隊的風格你都打探清楚了。」
為了表達他將我看穿了的尷尬,我本想嘲諷他,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繼續笑眯眯地:「話說你現在是繼承遺產的大款了,不同以往了是吧?」
我知道自己一定是一臉的賤笑,疾走了兩步,跨入電梯。
「爺爺我現在是土豪了,以後你小子,跟我說話得注意點了哈。」說著就進了電梯,「我要去辦案了,你繼續打探小道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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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有江的案子,由五組負責,巧的是,組長我認識,本科時期的學長,曹天尉。
案件很簡單,一夥慣犯,搶劫了珠寶店。
丟失的東西,是一些珠寶,其中最貴的,是一顆10克拉左右的粉鑽,價值兩千多萬,本來屬於一個外省的房地產富商,他死後,子女們拿出來展覽的。
不想卻被犯罪集團盯上,在展覽的當天,珠寶行聚集了不少當地有錢人,犯罪團伙利用通風口,下了重大劑量的迷藥,然後再封鎖店門,進行搶劫。
當警察趕到時,犯罪團伙將事先按在正門附近的炸藥引爆,引起混亂,趁機逃跑。
一個涉案嫌疑人都沒有抓到。
受傷的人很多,死亡的只有凌有江。
我看著手中現場的照片,熟悉的店面破碎凌亂,凌有江的遺體照的很清楚……
「慣犯的手法,很典型吧。」過了半晌,曹天尉才開口說道。
「嗯,醫檢報告上說,凌有江體內的迷藥劑量很大,那就是犯人是在他昏迷之後才下手的。」我秉承著專業的態度,準備討論案情。
「對,所以現在排查和凌有江有關的所有人,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仇家一類的。」
「監控也被提前掐斷了?手法還挺乾淨……目擊者的證詞怎麼沒有呢?」
曹天尉看了看時間,我才注意到已經下班很久了。
「受害人真的把子女監護權轉移給你了?」他沒有回答我,反而盯著我問道。
「啊,是。」我知道他在看著我,卻仍然看著手裡的資料。
「家屬已經安頓好了么?」他不依不饒的繼續問。
「嗯,已經接到我家了。」我盡量輕描淡寫,努力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裡的資料上。
他沒接話,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招呼上其他同事,出門了。
曹天尉為什麼一再問到凌瓏,我明白。
即使早已經溝通過這個情況,人證的相關信息也已經發送給局裡資料科,只要進行核查,這件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可是曹天尉多次提及,無非就是提醒我,我現在是一個有責任在身的監護人,應該在家陪著凌瓏,安慰她剛剛喪失親人,而不是在這裡,想著如何抓到犯人。
我明白好友的提示。心裡有一絲不安和愧疚。
該面對的,早晚都要鼓起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