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病人

()安頓了秦母,秦恬立刻跑了出去,到了下,她發了會兒呆。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她上頭沒人,對頭倒不少,找人樂呵可以,找人幫忙還真是束手無策。

秦母是典型的舊時代家庭婦女,她有生活的睿智,有照顧家庭的勇氣,但是因為缺乏知識,她比秦恬還沒主見,此時嚇得六神無主,什麼建議也給不了。

她開始後悔了,她覺得剛才的分工出了錯誤,應該是秦父出來陪秦母,她回去看店,至少秦父在這兒住了那麼多年,總該有些門路,而她,什麼都不記得,這段日子,也不見有什麼叔叔伯伯。

但事已至此,無其他方法可想,她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這種事關人身安全的時候,該找誰呢,秦恬走著走著,進了第七區的警察分局,裡面人來人往,很是忙碌。

她站了許久,還沒人來搭理她,只能自己隨便扯了個警察:「你好,我想問下……」

「有什麼事請去諮詢台。」這警察話隨手一指。

秦恬扁扁嘴,順著那手指找到了人流中的諮詢台,走過去拍拍桌子,諮詢台中坐了兩人,一個穿著法國警服,一個穿著德**裝,兩人同時看著她。

「我想問下,關於,奧賽街的事情。」秦恬道。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低下頭。

「對不起,我只是想問一下。」

「抱歉女士,我不知道,而他,不會告訴你。」法國警察抬起頭回答。

「那……」秦恬滿嘴的問題,「會有危險嗎,什麼時候解除?」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法國警察搖著頭,用詠嘆調一般的聲音回答著,手裡整著一疊資料,滿臉敷衍。

「嘿!」秦恬雙手砰的砸在桌面上,提高聲音,「就演算法國淪陷,我們納稅人就活該交著錢卻得不到半點兒保護嗎?!你吃誰的?!喝誰的?!用誰的!?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了,要你們警察什麼用?!啊!?什麼用?!」

法國警察呆住了,一旁的德國士兵站了起來,嚴肅的看著秦恬,用生硬的法語道:「女士,如果你來鬧事,請出去!」

秦恬摸了把額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絕對不靠法國人了,這大鬍子在這兒就是個擺設,比傀儡還廢柴,不如求助德國兵,她擠出一點微笑,用德語回答道:「你好,我的父親被困在奧賽街戒嚴區,我想知道那兒發生了什麼事……就算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起碼我想知道對於無辜的平民是否會有危險,還有什麼時候能接觸戒嚴……我和我的母親都很擔心。」

顯然聽到母語是一個讓人精神舒緩的途徑,德國士兵盯了秦恬一會,微微緩了一點表情,回答道:「搜查逃犯,只要不包庇,普通人沒有危險,持續多久不知道,我們要等通知。」

「謝謝。」秦恬想想,還是不放心,於是陪著笑臉,更加柔和的問,「抱歉打擾,我能再問下,一般這種戒嚴,會持續多久嗎?」

德國士兵暫時還沒表現出不耐煩:「或許你現在回去已經戒嚴結束,沒有的話,我也不知道。」

「非常感謝。」秦恬點頭,德國士兵坐下。

覺得德國士兵說的和自己心裡想得差不多,秦恬微微有點放心,她這才有空注意起四周,為什麼這麼多人。

似乎警務廳已經成為了一個許多雜事的集結地,裡面很多人在轉悠,也有很多辦公桌面前坐著處理事務的人,她慢悠悠的走向門外時,隱約聽到一個婦女在說:「我的姐姐來信告訴我,她們被趕出了房子,我來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她們一家的下落,而她原先的房子,竟然已經換了門鎖,被別人佔了!我不指望要回房子,至少我要知道我姐姐一家的下落!」

秦恬放慢腳步,豎起耳朵。

那禿頂的工作人員一臉麻木的問:「猶太人?」

那女人一愣,緩慢的應了一聲。

「你的大衛之星呢?」

「我,我沒戴。」

工作人員看了女人半晌,朝周圍看看,見周圍沒德國人,嘆口氣低聲問:「你姐姐什麼時候的信?」

「半個月前,我住在凡爾賽,剛趕過來。」

「半個月前……我看看……」工作人員翻翻資料,道,「別找了,為了給德**官騰出房子,很多猶太人都被送到外面去了。」

「外面?哪兒?」女人急切的問。

工作人員聳聳肩:「集中營,隔離區,我怎麼知道,你快走,別被人看出來。」

秦恬覺得自己挪得有點過慢了,偷聽了一會兒便慢慢的走了出去,警務廳里到處都是辦各種事情的人,似乎所有人都焦頭爛額,相比之下她是多麼輕鬆。

她走出警務廳,沿著街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家麵包店,摸摸自己的錢包,進去挑了最大最便宜的硬麵包,提了一罐牛奶,剛好把錢花完。

秦恬抱著簡陋的食物心裡默默內牛,她零用錢不多,又摳門,就怕出門花錢,今天帶了錢還是不知哪根筋抽了,卻也只帶了一點點,只能回去委屈老媽了。

奧賽街在戒嚴,可別處沒有,聖誕第二天的氣氛還是很熱烈,街頭有畫家在畫著畫,冰雪中的小花園,彩色的凳子還有玩耍的小孩,當然,也不乏裹著奇怪的布料縮在牆角睡覺的流浪者。

秦恬抱著食物快步走著,路過一條小巷,眼角瞅見一個婦女帶著兩個小孩在掏著垃圾桶,其中一個小孩手裡抱著紙包著的東西,大眼睛直直的盯著秦恬——手裡的麵包。

下意識的收緊手臂,秦恬低頭快步走過小巷。

當她有條件在網路遊戲中選擇奶媽角色,盡情的幫助別人的時候,她絲毫不介意在遇到這樣的組合時貢獻一下手裡的麵包和牛奶。

可是現在不行了,她只有憐憫,完全不想貢獻。

耳邊傳來腳步聲,那小男孩竟不由自主的走到巷口,探出頭,用大眼睛看著她,秦恬微微側身瞅見那樣子,連忙轉頭,心裡默想,你就算瞪脫窗了也沒用!姐姐不是聖母!

一路疾走,她回到公寓,客廳沒人,她估計秦母在卧室,邊放著食物邊大聲說:「阿媽,我剛去問過了,問的是個德國兵,他說沒事,阿爸老實呆著就沒事,抓個逃犯而已,你放心好了,很快就回去了,阿媽?阿媽你聽到沒?」

沒有迴音,秦恬心裡咯噔一聲,她快步走到房中,發現秦母躺在大床上,緊閉著眼,不知是昏著還是睡著,可是那滿腦袋虛汗,火熱的額頭還有滿嘴唇的燎泡都顯示,她很不好。

她似乎還做著噩夢,眼皮跳動,頭微微搖動著,極為不安。

秦恬感覺自己心跳都瞬間變快了,她連叫幾聲,秦母都不醒來,護理課不是白學的,她連忙去接水,卻發現沒有水……房間空置太久,早就斷了水電,她出門的功夫,秦母滴水未進。

她想也不想就跑到對面拍門接水,卻沒有人。

怎麼辦?

秦恬第一次恨自己的逃避,她害怕自己和秦恬以前的朋友接觸過多會揭穿,也懶得再去小心翼翼,所以一直沒有在巴黎有相熟的人,此時家回不得,上醫院沒錢,一個大好青年竟然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唯一能喝的液體只有那罐牛奶,可是問題在於,本來秦父秦母這樣老一輩人的體質,就不大適合喝牛奶,難以吸收,她買來也只是為了晚飯浸泡麵包用,更何況生病時,這種高蛋白高脂肪的東西就更不能喝了,會加重病情。

煩亂的在床邊轉了好幾圈,秦恬一咬牙,還是決定把秦母先送進醫院,她相信這時候的醫院不至於喪盡天良到先交費后收治的地步。

背起秦母下,辨認了一下方向,秦恬往記憶中最近的醫院走去,記得就和奧賽街隔了一條街,靠走可有點略遠,但秦恬沒辦法,她坐不起計程車,這麼冷的天,也找不到馬車。

耳邊是秦母急促的呼吸,地上還殘留著冰層,一步一滑,秦恬就算曆練出了一身力氣,卻也有限,更何況秦母雖然不高大,卻已經有點發福,還沒走出這條街,她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艱苦程度不亞於當年穿越巴黎。

越心急越走不穩,秦恬跌跌撞撞的走出這條街,扶著秦母雙腿的手已經有些脫力了,肺部如拉風箱一樣,她不敢停,靠著慣性往前走。

實在走不動了,就把秦母放在路邊的椅子上,弄一點積雪拍她的臉降溫,她找了點乾淨的雪,塞進秦母的嘴裡,讓她含著,降降火氣。

秦恬第一次覺得,學護理真的很重要,要不是她去上了幾堂課,這時候恐怕早就一整罐牛奶往病人嘴裡灌了,她一邊碎碎念的背著一些印象比較深的護理口訣,一邊擦著秦母臉上的汗,等覺得緩過勁來了,再背起病人繼續前進。

就這樣走走停停,等秦恬快虛脫了,她才勉強到了那條街的附近。

眼看勝利在望,她極為興奮,一鼓作氣的背著秦母往前沖,剛拐彎,她心都涼了,路口竟然也站著德國兵!還有路障!

竟然是一片地方都戒嚴嗎,他們在找史前巨怪嗎!?至於這麼一大片全戒嚴嗎?!啊?!

秦恬心裡不甘,真想乾脆衝進戒嚴區算了,跟秦父在一起,遠好過她在外面六神無主,也可以有錢找醫生,現在她所知道的醫院就只有八區的了,那可是要坐地鐵過塞納河長途跋涉的啊!

這麼想著,她腿一軟,絕望如潮水……

想來想去,只剩下大院了。

秦恬是在不好意思麻煩那些本來就不富裕卻極為熱心的人,昨晚他們托伊萬拿來的禮物還沒拆,她還沒準備回禮,沒想到第二天就要去麻煩人家了。

雖然累得不行,但她也不願意在那些路障前的德國士兵眼皮子底下休息,吃力的背著秦母轉了個彎,這兒已經是商業區,路邊沒有椅子,行人也很少,大多躲了起來,她只好把大衣脫下來,墊在結冰的地上,讓秦母坐上去,不至於冷,自己則蹲著,拿血水給她降溫。

遠處有車子行駛的聲音傳來,秦恬抬頭看看,似乎是德**官的車子,前後還有三輪摩托護駕,眼見避不過,只能蹲在秦母前面,擋一點是一點,自己則垂下頭,盡量不去看他們。

吱,車停了,似乎就在面前。

想著拐彎就是路障,也沒地兒停車,秦恬並沒多想,聽到開車門的聲音,更不敢抬頭看,唯恐刺激到那群殺人機器。

噠噠噠,一雙長筒馬靴在面前停住了,秦恬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立刻呆住。

海因茨一身皮裝,皮手套,正拿著打火機點煙,點燃后狠狠吸了一口,吐著煙圈道:「不錯啊,你那不是戒嚴么,竟然出的來。」

秦恬繼續有氣無力,她站都站不起來,虛弱的回答:「我根本沒進去。」

「嗯哼。」海因茨繼續抽煙,不說話。

他身後一個軍官走上前對著他耳朵低聲說了兩句,海因茨點點頭,看了秦恬一眼,往戒嚴區走去。

秦恬心裡鬆了口氣,羨慕的看著停在眼前的車子,想當年她可是花了千把塊考出了駕照的呢,可現在有車在前,她依然只能背著老媽步行,早知道那千把塊拿來買吃的了。

海因茨等人消失在街角后,秦恬覺得不該呆太久,咬牙把秦母背起來,感覺耳邊的呼吸更加急促和灼熱了,腳下更快,可她此時已經是八百米跑到末尾的感覺,腦子裡怎麼急促,步子也一般大小,甚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蹣跚了。

走了不知道有沒有二十米,在秦恬感覺幾乎有一個世紀長,她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連串的槍聲,砰砰砰砰,竟然有十多槍!別說她耳朵被震得嗡嗡響,昏迷不醒的秦母都在隨著槍聲一下一下的震動。

就像燃燒了小宇宙,秦恬猛的大跨了幾步,然後繼續氣力不濟的慢慢走。

就算這時候戒嚴結束,她也絕對不敢回去,萬一滿街是血怎麼辦!

繼續往大院前進。

身後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很快那車隊就趕了上來,在她身邊停下,海因茨不滿的聲音傳來:「誰准你走的?」

秦恬一愣,翻著死魚眼往身邊的車上看了一眼,陪著笑臉道:「抱歉,你瞧,我很急。」

海因茨嘴邊還叼著煙,似乎微微思考了一下,問道:「去哪?」

「額,不遠,朋友家。」

「朋友?你有朋友?」他似乎聽到很搞笑的事情,「一個從不隨便出門的人會有朋友?」

秦恬慢慢的挪,不回答。

「不找醫生?」他抬抬眼,「她看起來挺嚴重。」

「醫院在戒嚴區里。」想到這秦恬眼睛一亮,問道,「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家有危險嗎?」

海因茨挑眉:「不知道。」

「……我走了。」

「哼,你還走得動?」

「……不用擔心。」

「……上車。」

秦恬頓了頓,還是繼續往前走,嘴裡道:「您辦公長官,我可以的。」

「你能再蠢點嗎?要我用強的?」海因茨又點了一根煙,不耐煩道,「趁我有空,趁車上有空位,你要是累死了,別跟奧古告狀!」

不會的,我比你成熟多了,秦恬抽搐著嘴角,最終還是擋不過大腿顫抖的虛弱,挪動著爬上了車。

縱使這麼一小段路,也把她走得直翻白眼兒。

上了車,海因茨鬼畜狀抽煙,帽檐壓得很低,一言不發。

秦恬算了下日子,她上一次見海因茨似乎還是入秋,現在聖誕節,也就是說有三四個月沒有見著他了,心裡慶幸,還好豬腳氣場不濃,這種阿貓阿狗沒有成天在身邊轉悠,不過看情形,阿貓阿狗海因茨也不樂意搭理自己。

好好,互看不爽更好,省的他出征自己會像對凱澤爾一樣心軟。

作者有話要說:這算八月三號的章節,我白天總碼不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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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起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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