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會還回來的
二更時分,負責盯梢的小太監回來,告訴謝南嘉,文安公主去冷宮見了孟皇后。
孟皇后聽說文安公主因為主動招惹謝南嘉被皇上罰跪乾德殿,對文安公主大發雷霆,罵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她這樣很可能會讓大家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文安公主聲稱自己之所以羞辱謝南嘉都是為了給孟皇后出氣,還說孟皇后小題大作,謝南嘉根本就沒有察覺出不對,不然也不會得意洋洋地和婢女逛花園。
孟皇后罵文安公主狗屁不懂,說謝南嘉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但凡讓她發現隨便一點可疑之處,她就能抽絲剝繭找出真相。
謝南嘉聽到這裡不禁笑了,想不到孟皇后對她的評價還挺高,既然如此,那她總不好辜負了皇後娘娘的盛讚,定要借著這根絲把真相剝出來才是。
於是,她便連夜修書一封,著人送往鎮國公府。
第二天,蘇錦城來看她,給她帶了小國公夫人親手做的桂花糕,告訴她家裡人已經照她說的做了,讓她不要擔心,靜待結果就好。
謝南嘉點點頭,順手拈起一塊桂花糕,正要吃,蘇錦城突然道:「母親一年不下一回廚,你稍微嘗嘗即可,主要是個心意。」
「……」謝南嘉微微一愣,試探著咬了一小口,臉色變了下,而後強笑道,「哥哥回去告訴母親,她的心意我心領了。」
蘇錦城難得露出個笑臉。
母親的廚藝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昨天白天還說沒有什麼頭緒,怎麼晚上就有了?」他問。
謝南嘉笑著揚了揚自己的右手:「有人主動提供思路,我自然要順藤摸瓜。」
蘇錦城看著她手背上結了痂的皮膚,瞳孔收縮了一下,心疼道:「還疼嗎?」
「有點疼。」謝南嘉如實回答,「不過沒關係,我會還回來的。」
「嗯。」蘇錦城道,「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要做,交給我們就好了。」
謝南嘉答應了他,送走他以後,果然什麼都不再做,借口手疼,冠冕堂皇地睡起了大覺,吩咐流蘇碧螺,但凡有人來請示什麼,就讓她們先去找太后定奪。
太后因此很是忙碌了一陣子,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不能再像平日那般悠閑,被亂七八糟的瑣事攪得好生煩躁,幾次都忍不住想發火。
「看來我真的老了。」她不禁對殷嬤嬤感慨道,「當年我做皇后那會兒,一天到晚處理這些破事也不會覺得累。」
「只要是操心的事,什麼時候都會累的,只是那時候娘娘專職打理後宮事務,習慣了那樣的節奏,手下幫忙的人又多,所以才不覺得累。」殷嬤嬤道,「但即便如此,娘娘也常常被一些事氣得火冒三丈,飯都吃不下,何況現在咱們已經許久不問宮務,難免生疏了。」
「說得也是,我確實生疏了。」太後點頭道,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謝南嘉,自個念叨說,「我原還說要指點袖兒打理宮務,實際上也沒怎麼指點過她,她手下攏共就那麼幾個人,這些天下來也沒出什麼岔子,真是難為她了。」
殷嬤嬤聞言笑道:「袖兒小姐確實不容易,好在太后皇上都對她關懷備至,要不然她一個姑娘家,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還真適應不了。」
太后默然一刻,眼皮往上翻了殷嬤嬤一眼:「你當我聽不出來你在說反話嗎?」
「奴婢不敢!」殷嬤嬤忙要下跪,被太后抬手制止了,「行了行了,一把老骨頭了,別動不動就跪,我知道你是想勸我不要和小姑娘一般見識,我是那容不得人的人嗎,只是有句話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女孩子太出色了,不見得是好事,我是擔心她遭人嫉妒。」
殷嬤嬤明白太后是在為自己找台階下,不好說別的,便順著她的話說道:「既如此,太后更得多為袖兒小姐撐腰,讓她在宮裡安安生生地住著,省得太子那邊放心不下她。」
提起太子,太后的臉色總算多雲轉晴,雖說祖孫兩個沒有過多地相處,終歸是骨子裡的血脈相連,當然要比謝南嘉一個外人來得親近,儘管在她看來,她並沒有把謝南嘉當成外人。
「你說得對,就算是為了安太子的心,咱們也得把她照顧好了。」太后道,「聽說她的手被文安踩傷了,你送瓶藥膏過去吧!」
殷嬤嬤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是勸好了,當下便急忙去庫房找了上好的藥膏給謝南嘉送去,又在謝南嘉面前為太后說了一籮筐好話。
流蘇對此感到不解,等殷嬤嬤走後,悄悄問謝南嘉:「太后什麼意思,昨天剛傷著的時候不見她派人來慰問,現在手都結痂了,又巴巴地送葯來,她對小姐到底是上心還是不上心?」
謝南嘉淡淡一笑,叫她不要為此事糾結:「如果不是二公子,我對太後來說就是個陌生人,她對我的態度,就好比婆婆對媳婦的態度,即便再上心,終歸是隔了一層,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不錯了,何況又有外面那些謠言從中挑撥。」
「小姐說得對,媳婦再好,也是媳婦,哪能指望婆婆對你掏心窩子,只要大家以禮相待,相安無事,就是最好的婆媳關係。」碧螺說道。
「喲,研究得這麼透徹,不會是想嫁人了吧,要不要小姐給你配個人呀?」流蘇取笑她。
碧螺頓時羞紅了臉,追著流蘇打,口中道:「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輩子跟著小姐,將來做皇後身邊的首席女官,這才叫光宗耀祖呢!」
謝南嘉看著兩人打鬧,很慶幸昨天受罰的不是她們,不然這會兒肯定臉腫得不能見人,哪裡還有心思笑鬧。
用過午飯,謝南嘉正打算接著睡覺,梨落突然來找,說淑妃娘娘請她去景和宮坐坐。
昨天才見過面,今兒個又來請,謝南嘉直覺她應該有什麼要緊的事想告訴自己,當下便跟著梨落去了。
到了景和宮,淑妃正纏著頭帕坐在床上親自哄小皇子睡覺,見謝南嘉過來,便將孩子交給奶娘,順便屏退了所有人。
「什麼事這麼神秘?」謝南嘉笑著問道。
淑妃拍拍自己的床沿,讓她坐下,拉過她一隻手,小聲問道:「對我下毒的人已經審出來了,你聽說了沒有?」
謝南嘉心頭一跳,忙搖了搖頭道:「我今兒個不舒服,睡了大半天,還不曾聽說此事,那人究竟是誰?」
淑妃板起臉,鬱悶道:「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皇上他死活都不肯告訴我,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啊?」謝南嘉意外了一下,反問道,「皇上為什麼不告訴娘娘,這件事最有權利知道的人就是娘娘呀!」
「誰說不是呢,可皇上就是不肯說。」淑妃越發鬱悶起來,「我為他九死一生誕下皇子,他卻拚命維護對我投毒的人,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謝南嘉嚇一跳,忙安慰她道:「娘娘千萬不能這麼想,興許有什麼隱情呢,女人有了孩子,就要朝孩子看,其他的都是次要,小皇子才剛來到人間,你若真做出傻事,將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剛生完孩子的人本來就容易抑鬱,謝南嘉真怕她會因為這事鑽了牛角尖。
身為母親,她不希望小皇子的成長過程中缺失了最重要的母愛。
淑妃的眼淚就下來了,拉著謝南嘉的手道:「我就是想不通,現在宮裡還有哪個女人比我更值得他維護,肯定是哪個狐狸精趁我懷孕的時候偷偷勾引皇上,我肚子大了之後,皇上就不常來了……」
「……」謝南嘉不禁感到頭大,在她看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聽一個怨婦抱怨自己的男人更讓人頭疼的事了。
不過話說回來,皇上為什麼要包庇那個投毒的人呢?
當天他還曾怒火中燒地發誓,一旦查出是誰下的黑手,定要將對方滿門抄斬,現在為什麼又變卦了?非但不滿門抄斬了,反倒連對方是誰都要對大家隱瞞。
究竟是哪個妃嬪有這麼大的魅力,讓皇上不惜為她食言,連她差點害死親生兒子都可以不計較?
以謝南嘉對皇上的了解,皇上應該不是這種會被美色沖昏頭腦的人,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他為了哪個女人做出過有違自己身份的事,就連各國進獻美女,他也從來都不接納的。
所以,他這回是怎麼了?
難道說……
謝南嘉猛地一激靈,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如果宮裡還有什麼人在皇上眼裡比親生兒子還重要,那就只能是親生女兒了!
對!一定是這樣,投毒的肯定是哪位公主!
想到這裡,謝南嘉的眼睛頓時亮了,急忙向淑妃詢問道:「娘娘覺得皇上平時最疼愛哪個公主?」
「什麼意思?」淑妃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聞言一愣,遲疑道,「難道你認為下毒的人是公主?」
「我認為有可能。」謝南嘉道,「妃子再親,也沒有自己的骨肉親,皇上對自己的骨肉下不去手,更不能讓她名聲受損,所以才選擇隱瞞。」
「……」淑妃倒吸一口氣,驚恐地捂住嘴巴,謝南嘉的話提醒了她,只有在對方是公主的前提下,皇上才沒辦法兌現那個滿門抄斬的誓言,因為他不可能自己斬了自己。
「可是,公主為什麼要害我,我和她們又沒什麼利害衝突。」
「誰說沒有?」謝南嘉道,「她們也許是為了自己的母親,也許是擔心小皇子搶了父皇對她們的愛,也許是受了別有用心之人的蠱惑,也許是自己生活得不如意,所以見不得別人比她幸福,這些都有可能。」
淑妃沉默下來,獃獃坐在床上,半天沒有動靜。
謝南嘉悄悄起身離開了景和宮。
她可以為淑妃提供思路,卻不能和她一起猜測具體是誰,她怕有一天這些猜測的話語會傳到別人耳朵里,無端給自己惹來麻煩。
不過,她幾乎不用費什麼心思猜測,在她看來,那個人是誰已經再明顯不過。
她想,宮外的事應該也差不多有眉目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好消息傳進來。
果然,她剛回到慈寧宮,消息便來了。
不止她這裡得到了消息,皇上那裡也得到了消息,整個皇宮都得了消息,乃至整個京城都得到了消息。
孟皇后的娘家侄子孟泰陽,於今日中午在仙客樓醉酒鬧事,打傷了御史大夫的兒子和大理寺少卿家的孫子,並口出狂言,說他們孟家只是暫時失了勢,等將來他表哥宋景行打回京城,奪回皇位,他們孟家便會東山再起,到時候什麼御史大夫,大理寺卿,給他提鞋都不配。
如此猖狂無禮大逆不道的反.動言論,頓時震驚了朝野上下,各方官員紛紛進宮面聖,請求皇上嚴懲孟泰陽及孟氏一族。
兒子被打傷的御史大夫更是義憤填膺,洋洋洒洒寫了萬字諫言,說當初孟氏一黨鼓動宋景行造反時,就該被株連九族,皆因聖上仁慈,只斬了孟丞相一人,然而孟家非但沒有對聖上感恩戴德,反倒絲毫不知收斂,橫行無忌,大放厥詞,藐視皇權,此等大逆不道之徒,當滿門抄斬,以儆效尤,不死不足以平民憤,不斬不足以正天威。
大臣們都氣成這樣,更不要說皇上,宋萬基發了登基以來最大的一次怒,當場寫下聖旨,命大理寺火速捉拿孟氏全族,除十歲以下幼童,其餘統統斬首。
大理寺少卿的孫子還負傷躺在床上,領了聖旨,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執行皇上的命令。
如此轟動京城的大事件,迅速壓倒了之前所有的熱門話題,關於太子妃是神女降世的傳言,也瞬間被人們拋之腦後。
人們在震懾之餘,還不忘感嘆皇上的宅心仁厚,因為皇上雖說要將孟氏滿門抄斬,終歸還是於心不忍,留下了十歲以下的幼童,沒讓孟氏真的絕後。
得到消息的文安公主險些嚇死,第一時間跑去冷宮告知孟皇后,孟皇后本就在冷宮受盡了折磨,聽聞此事,一口鮮血噴出,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文安公主嚇壞了,連聲吩咐看守的宮女去傳太醫,宮女磨磨蹭蹭去了好久,也沒見有太醫前來,最後還是孟皇后自己緩了過來。
「母后,母后……」文安公主跪在孟皇後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孟皇后卻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狠狠給了文安公主一巴掌。
「我說了讓你別招惹她,你為什麼不聽?」她沖文安公主咬牙切齒地怒吼。
文安公主被打懵了,捂著臉半晌才明白母后說的是誰,又委屈又疑惑道:「母後為什麼打我,這事明明是泰陽表哥的錯,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係?」
「說你蠢,你還不信,傻子都知道這是有人給泰陽下了套!」孟皇后恨恨道,「滿京城除了那個女人,還有誰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招,既壓下了對她不利的言論,還捎帶手收拾了咱們,她這是一箭雙鵰呀!」
文安公主愣了半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色灰敗道:「那,那她下一個會不會找上我?母后也是孟家的人,父皇會不會連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