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身世
當一個人回家想要同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分享高興的事,可他心裡只有給孩子換尿布、孩子餓了、孩子哭了等一切圍繞著孩子的事時,熱情會慢慢的冷卻。
以往兩人獨處時沒有多餘的存在,所以感覺舒心。如今多了個孩子,反倒是處處不如意。
原本夫妻倆就不想要孩子,若不是把孩子打了會對身體造成不好的影響,沈約與秦煙是不會要的。
秦煙開始感覺,若是沒有孩子,她的生活會一如既往的完美和諧。
從前恩愛時,對方什麼缺點在眼裡都是優點。如今忙著照顧孩子,已沒太多的精力去照顧另一個人的方方面面,沈約開始感到疲憊。與秦煙之間的爭吵也陸續拉開帷幕,彼此不同的思想互相碰撞、言語間不斷的交鋒致使愛意被消磨,只剩下了狼藉,最後不得不以離婚告終這段短暫的婚姻。
此時,沈辭三歲不到。
若不是後來沈家出了事,沈辭這輩子大概永遠不會和秦煙有交集,更不會被當做「拖油瓶」帶進謝家。
謝立享受與摯愛的二人時光,兩人蜜裡調油,搬出了老宅。而兩個孩子,則是住在老宅。
謝老爺子憐愛無辜的孩子,對他們也就關心了些。尤其是沈辭,雖不是親生的,卻也是被老爺子當做親孫女來對待的,不然沈辭也不會聽到他不好的消息立刻往老宅趕。
沈辭八歲到謝家,算算日子,如今已過了十八年。但沈辭在謝家的日子其實並沒有多久。她讀書的時候後來都選擇寄宿,鮮少有時間在謝家久住。饒是寒暑假,她的行程也安排的滿滿當當。
一年到頭,也就老爺子念著她,時不時噓寒問暖。
回老宅的路上,沈辭想了許多。最後悔的便是這兩年都沒去看看爺爺,悔意湧來,眼睛也開始生澀了起來。
老爺子待她極好,可她卻礙於謝家「拖油瓶」的身份,對謝家有所避諱。光是想想,沈辭都覺得心裡不好受,一把道德的尺凌遲著她的心。
路口轉紅燈,行駛的車輛都停了下來。計程車車窗上有細碎的敲擊聲,沈辭莫名其妙的看向來人,「做什麼?」
「你坐車坐反了。」謝斯年扶額,他放心不下急忙跟了出來。哪兒想到這丫頭太久沒回謝家,連方向都搞不清楚了,當真傷人心啊!
換個理解方式的話,關心則亂,也不是沒道理?
最後,沈辭不情不願的坐上了謝斯年的車。
坐在後排,瞧見她那像是誰欠了她八百萬的表情,謝斯年很是無奈。
「喂,怎麼說我一個公眾人物給你當司機,不管怎麼想都不會委屈了你,你那表情未免太打擊人。」
「還是說,你還記仇小時候的事?」
「我為什麼要記仇?我的仇都報了。」沈辭條件反射反駁於他,臉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這口是心非的毛病,還沒改啊?」似發現了新大陸,謝斯年驚奇感嘆。
年幼的謝斯年對突然多了個「后媽」和「繼妹」這種事表示抗議,並且非常討厭這兩人。但秦煙不在老宅,和他爹過著二人世界,謝斯年只好把負面情緒發泄在沈辭身上。
不巧的很,他不待見沈辭,沈辭也沒多看得上他。
童年時期的沈辭還不像現在這樣佛系,那時候兩個小屁孩互相言語傷害,嚴重的時候還會打起來。
他們倆的會面,那就是針尖對麥芒、冰火兩重天。
寄人籬下之感是有的,但越是介意某事,沈辭越是要做出不在意的姿態來。
身份尷尬不代表她就得老實的受著別人的嘲諷與欺負。所以,兩個小孩子之間的戰爭誰都沒討到過好處。
老宅的人也由最初的害怕養成了麻木看他們兄妹倆互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嗑瓜子看戲。
也是那時候,謝斯年發現他這名義上的妹妹特別喜歡口不對心、表裡不一。
不記仇?可信了她的邪。如果不是沈辭記憶好上天的話,他十分相信這丫頭估計會拿個本子專門記錄下來。
書名估計還會叫《仇人錄》
沈辭懶得和他說話。他這些年在娛樂圈待,演過不少巧言善變的角色,自然積累了許多經驗。她又說不過,幹嘛還要打沒把握的仗。
不如沉默,憋死他。
「又不跟我說話了?生氣了?」身後久久沒有回應,謝斯年納悶的自言自語。
吵死了。沈辭默默往耳朵里塞了耳機,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謝斯年:……
知道你嫌棄我,但你也別嫌棄的這樣毫無保留、直白坦蕩好嗎?
*
明遠會到老宅來,管家有些料想不到,卻還是恭敬的把人迎了進來。
近幾年,雲城商界誰不知道明遠?
十年前還是一窮二白的窮學生,畢業以後白手起家、自主創業,卻因經驗不足慘遭失敗。但他並未消沉多久,很快站了起來,後來不顧眾人冷眼接手瀕死的定風居。當時的定風居情況多少業界大拿搖頭,說神仙也救不回來了。連收購,都沒人願意收購。大家都是商人,商人重利,且不說這公司沒任何前景、不好轉型,光是接手后還有一堆後續麻煩這條,就不值得為它多留心思。
結果最後愣是被明遠給救活了。這還不止,因為他,定風居一躍成為行業頂尖龍頭。資本底蘊充足后,又跨界投資諸多領域,其他人紛紛覺得毫無前景的東西,定風居一投,投誰誰火,賺的盆滿缽滿。
加上定風居本身又是遊戲製作出身,遊戲里出的各類服裝又巧妙的同時尚界牽上線,與國際接軌。
再後來做動漫,投資國產電影,投資娛樂產業等,跨次元聯動,定風居一直保持著一種旁人羨慕不來的好運氣。投資的都是起初不被看好,但最後卻反轉到大爆的作品。
定風居,一個神奇的公司。無數網友驚呼,這特么是被遊戲耽誤的音樂/動漫/電影/時尚/XXX公司。
定風居,一個讓人跌破眼鏡的公司。別人家遊戲出活動氪金,吃相難看,玩家上去就是素質三連。而在定風居下的遊戲玩家,他們是這樣的——
氪,給我氪!
爸爸你可以在遊戲里多出點活動,我們心甘情願的氪!
你不氪,我不氪,居居何時才出頭?居居要恰飯啊!
爹你還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想不到的嗎?你快圈我錢,我心甘情願當韭菜,你快割韭菜啊!
看到沒,這個電影/動漫,我是投資人之一!
定風居,一個讓人難以理解的公司。別人磕cp飯愛豆,就定風居的消費者奇葩,他們飯公司。同人影響力恐怖到掃平其他各大作品的同人產出,最蛇精病的是廣大玩家飯的還是定風居那些年出過的作品之間的拉郎。
圈外人士:???
這特么什麼魔鬼cp?
因為同人的緣故,定風居但凡出新品,都不用找宣傳。同人里各種大佬產出本身就是免費的、行走的宣傳機器。加上這個公司奇葩的路線,它似乎總能打破常規,無形中圈了很大一波願意付錢買單的群體。
其他公司原本想複製定風居的成功之路,然而模仿一個翻車一個,虧的吐血。老一輩的企業家發現定風居這個名字非主流的公司突然殺了出來,滿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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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爺子雖不懂如今年輕人的潮流,但他以前在商海沉浮幾十年,自然更能看清定風居的潛力,也更能看出明遠的不走尋常路、以及過人的手段。
儘管他的手段和他們老一輩的人格格不入。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模仿的出定風居的成功。他們以為只是運氣好,然而運氣也要有所依仗才不負這難得的好運。
來人一身筆直,風骨颯然。清雋的臉上帶著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穩重與沉靜,以及並不明顯的冷淡。
老爺子格外喜歡這個年輕人,聽見他來了,精氣神都好了不少。商場詭譎,明遠專門挑了些有趣的事說與老爺子聽,逗得他哈哈大笑,滿面紅光。
說到最後,老爺子開始愁了起來。
「要是我那孫女也能來看看我,就好了。」
明遠削蘋果的手頓了頓,「沈辭嗎?」
「是啊。」老爺子擦了擦自己的老花鏡,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些糾結。「這孩子比你小上幾歲,你們性格倒是有點相似。若是你們見了面,估計也合得來。」
「有緣的話,總會相見。」明遠客套道。
沒緣的話,那就只能這樣了。但不管有緣還是無緣,都與他沒有關係。
明遠面上遺憾,心裡卻是對此不以為意。
*
沈辭撐著腦袋無聊的杵在車窗邊,無所事事的看著車窗外的風景。離老宅還有一段距離時,迎面駛來一輛車。錯身間,沈辭與明遠打了個照面。雖然面容看得並不真切,但沈辭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總覺得剛才那車上的男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她腦子有些亂,一時半會兒根本想不起來為什麼會認為他們以前見過。
到了老宅,謝斯年先下了車,替她拉開了車門。迎面遞過來一隻手,沈辭望向對方,那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不客氣道,「到底下不下來?」
「你能有這麼紳士的時候?難道是良心發現,覺得以前多對不起我了?」沈辭一改往日的佛系,言辭犀利諷刺,挖苦對方。
「喲,好久不見,你還多了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屬性啊?」
沈辭鬱卒,她和謝斯年果然是天生八字不合,氣場不合。不客氣的打掉了他的手,沈辭徑自下了車。
管家福伯笑著出現在他們不遠處,恭敬的喚著兩人,「辭小姐,斯年少爺。」
謝斯年淡淡的應了一聲,問了聲老爺子在哪兒后,便不顧沈辭反對,自作主張的握著沈辭的手往院子里走。
他捏的有些緊,沈辭清晰的看到他白皙的手上有一層緋紅,還帶著痛意。
「謝斯年,你放手。」
沈辭內心現在有一百種弄死謝斯年的方式,可惜她處境還不怎麼好,只能想想。
沈辭在外的形象一向是沉穩、雲淡風輕的,鮮少有失態的時候。誰曉得天不逢時,偏偏碰上個不按套路出牌,不講究禮儀風度那套的謝斯年,氣得她牙癢。
「這不是囡囡嘛,回來看爺爺啊!」老爺子老遠就看到兄妹倆打打鬧鬧,不禁樂呵呵開口。
謝斯年忽然停了下來,因為慣性,沈辭一沒注意便撞到了他背上。謝斯年的背硬邦邦的,撞的沈辭立刻捂住受傷的鼻,痛的齜牙咧嘴。
「謝斯年,我跟你沒完!」
沈辭心中不滿,碰上他准沒好事。她平時那些沉穩,一碰到謝斯年就全數沒了。並且形象大改,時刻在暴走罵人的邊緣徘徊。
「……」謝斯年無辜,這也能怪他?
老爺子無聊看戲,小丫頭還是這樣精神,看來這幾年在外面過的不錯。
將謝斯年甩到一邊,沈辭立刻衝到老爺子面前。剛才的張牙舞爪全數收斂,溫柔的同老爺子問好,關心了一番。
「你這丫頭,爺爺的身體還不知道嘛,好得很呢,別擔心,別聽斯年胡說。」
「剛才看到有不熟的車出去,是有其他人來看爺爺嗎?」謝斯年懶散的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抬眸望向老爺子。
「大概是明遠的車。剛才還留他一起吃飯,不過他有事忙,便先走了。你們倆若是早點過來,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面。」
明遠嗎?謝斯年並沒聽說過這號人物,想來是敬重老爺子的年輕人。他久在娛樂圈,平時大多時間都在拍戲,一年也沒幾個時候回家,也就不太清楚家中的事。
「能讓爺爺留飯的人,肯定是特別優秀的人。」知道老爺子的性格,沈辭立刻明了對方肯定有過人之處。
老爺子火眼金睛,見過的人太多。能讓他肯定,還肯留飯的,自然不會是平庸之人。
「還是囡囡聰明。」老爺子樂呵呵道。
*
謝立離婚再娶一事,沈辭並不知情。
秦煙不喜歡孩子,對她而言,孩子是累贅。即使嫁入謝家,她依舊不喜,對謝斯年的態度也是不溫不熱。至於沈辭,冷待已經成為了根深蒂固的習慣。她也曾想過彌補和沈辭僵化的關係,但那時候沈辭已經被祖母培養出了是非觀,有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已經產生的隔閡,沒有那麼容易抹去。所以沒辦法之下,雙方保持著表面的平和。
感情這東西不可能憑空而來,更多的體現在反饋身上。同理,沈辭對這位不靠譜的母親也是恪守本分,不會主動自討沒趣,去招她嫌棄。
秦煙和她的新任老公感情如何,她向來不關心。縱然是在外地上學、工作以後,她仍是避開了謝家的消息。
她那位母親離婚時鬧的轟轟烈烈,轟動雲城整個上流社會。然而,她從來不屬於那個圈子,自然也不具備得知消息的來路。秦煙的近況,她一無所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母女倆倒是真的很相似。在冷漠這一點上,高度默契。
冷漠母親,冷漠女兒,不愧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礙於沈辭尷尬的身份,老爺子找謝斯年聊這事時刻意避開了沈辭。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是無意中讓她知道了。
發現老爺子臉上不自然的神情,以及前?名義上的?哥哥尷尬的背過身去,沈辭故作輕鬆,「緊張什麼?這事我又不在意。」
最多不過是她以後的身份更加尷尬,更不能隨心所欲的來看爺爺罷了。
比起她,謝斯年的心情想必不會好到哪裡去。按照前繼父的荒唐作風,沈辭估計謝斯年是最後一個知道婚訊的人。
他們倆連慘都有相似性,也是巧得很。
看沈辭確實沒受影響,老爺子這才心安。
謝老爺子身體不好,家庭醫生每天都會來老宅觀察他的狀態。老爺子一走,室內便只剩下了「兄妹」倆。
沈辭去冰箱里拿了兩瓶啤酒,一聽遞給了他。謝斯年挑了挑眉,眼神示意,問她怎麼回事。
「怕某人傷心欲絕,又要絕食。」沈辭兩眼一翻,直直看著天花板,堅決不與身邊這人對視,語氣中的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謝斯年沒忍住笑了出來,伸手將人拽到了沙發上坐下。
「喂,我都快三十歲了,你以為我還會像小時候那樣幼稚嗎?」
「這誰知道呢?」
某人以前可是只刺蝟,一見到秦煙就出言不遜,控訴她搶了一個孩子的父親,常常以絕食來威脅秦煙與他父親離婚。
然而人家夫妻倆根本不在乎,依舊過的紅紅火火。
托這對夫妻的福,連帶著謝斯年對沈辭也沒啥好印象,每回沈辭想同他說句話,他都是那句話——
「我媽只生了我一個,別亂攀關係。」
欠打。
「看看看,你果然記仇。」他就說沈辭記憶力好,絕對有助於她的記仇事業,「關心我就直說,用不著這樣迂迴的安慰我。」
謝斯年惡趣味橫生,捏了捏沈辭的臉。沈辭氣急,一手打掉。
手上有些發紅,謝斯年戲精上身,又開始了受傷的表演。沈辭沒好氣道,「別裝了。」
她打那一下根本就沒用力,哪有這麼誇張。
謝斯年無辜的眨了眨眼,他本來就生的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沈辭是知道他這雙眼睛厲害的,畢竟他演過的不少角色那眼神戲都被他的迷妹們瘋狂截圖轉發,火爆全網,沒事還會上幾次熱搜。
不說遠了,就沈辭列表裡的學生,他們朋友圈一堆「謝斯年夫人」,沈辭日常刷到關於他那雙眼睛特寫的動態圖,一堆人嗷嗷直叫。
沈辭:……
「多年不見,你不要臉的功夫愈加深厚了啊。」被人戳穿口不對心的假面,沈辭死不承認,拐個彎繼續諷刺他。
「嘖。」謝斯年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
沈辭炸毛,被氣狠了,當下就想從他手中把那瓶拉罐奪回來,卻被他側身躲過。
「那不行。這是你給我的東西,寶貝著呢。」
沈辭:我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