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8704房間

吳貳默默關掉監控視頻，卻陷入昏沉鬱結的情緒中，若真如剛剛所見，那麼，那道詭異黑影此時此刻就在他房內。

「如何？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顯然吳貳凌晨的這通電話，在服務員眼裡儼然成了一出無端鬧劇，但畢竟是客人，也只能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怨悶。

吳貳不知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自己房間裡面有一道鬼魅黑影，且不說別人不相信，自己都難以接受，但如果獨自返回房間，自己又如何應對這種匪夷所思的境況？就在他驚魂未定之際，無意間摸到了口袋裡的一枚硬物，吳貳瞬間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枚硬幣！出來前，記得外婆說過這硬幣上有符腥的氣味，而這符腥正是用來壓制邪祟的東西。

立定心思，吳貳朝服務員攤了攤手：「實在是抱歉，這幾天熬夜太多，也許真是我聽岔劈了……哈哈。」

「沒事，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女服務員看他模樣清俊，又是客人，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安保見沒事則自顧自去了旁邊的臨時休息室，吳貳重新進入電梯，手裡雖然抓緊了硬幣，心裡卻還是忐忑不安，直犯嘀咕：沒這麼背吧，難道自己遇上了靈異事件？要不真就是監控出了問題，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影子，都是圖像處理不佳才導致的。

「嘀噔」電梯到達七樓，提示聲在凌晨清冷的空氣里異常清晰，吳貳思緒被拉回，不敢多想，走到自己房門口卻是駐足良久，手中拿著房卡猶豫著，最後想到什麼，突然轉頭看著面對自己的監控攝像頭，皺著眉頭指自己，用唇語示意：我要進去了！

總之吳貳此刻心裡想的，是有意讓自己看上去怪異，萬一進門真出了點什麼事，至少還能在監控里留下點讓人值得注意的線索。

吳貳把房門推開，站在門外把房卡插了，燈光亮起，房間里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樣，上下打量了兩分鐘，連吳貳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神經大條了，將硬幣拿在手中舉起，吳貳把房門輕輕帶上，依然保持謹慎的態度，一隻手在牆上摁開了所有照明的開關，然而腳下剛走兩步，又是一陣敲門聲從身後響起，嚇得吳貳身子一抖，不禁爆起粗口：「我操！誰呀？」

「你好，我是七層的保潔員，你有一根晾衣桿忘在門外了，請您拿進去。」聽出是個女保潔員，只是聲音有些悶，應該是戴著口罩的原故，吳貳這才想起之前出門順便拿了晾衣桿預備用來防身用，的確是忘在了門外，於是轉身開了門。

門外站著那個之前只看到背影的保潔員，此刻戴著防塵帽和防塵口罩，見吳貳開門便把晾衣桿遞給他，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卻是一愣，吳貳也瞧了她一眼，總感覺莫名熟悉，還未等他反應，保潔員直接探身進來，吳貳感覺腰間猛地一下刺痛，心下大駭，再想開口呼救已是不能，自腰間開始，一股麻痹感襲遍全身，身體瞬間無法動彈半分，吳貳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最後逐漸冷靜下來，如果只是入室搶劫，那隻要自己全力配合應該不至於要了他性命，畢竟法制社會鬧出人命也是件非常麻煩的事，立定心思，吳貳兀自向諸方神靈禱告，這畢業旅行還沒開始呢，難道真要出師未捷身先死嗎？

那冒充的女保潔員進門后把門一關，然後就讓吳貳保持著面對門的姿勢站立，好在門後有塊穿衣鏡，吳貳借著鏡子，想看她到底什麼企圖，誰知她就這麼站在進門的玄關處，似乎是在打量著房內，背影瘦削，幾分鐘后聽到拉鏈的滑動聲，吳貳心中一驚：脫衣服？！腦中頓時冒出一個想法，難道自己遇到了仙人跳？

不過這個想法稍縱即逝，保潔員的確脫了衣服，卻脫的只是那件用來偽裝身份的保潔外套，但吳貳還是怔在當場，那背影綽約多姿，絕對是個妙齡少女，只見她走到窗前左右看了一番，然後迅速把窗帘全部拉上，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吳貳一下心如死灰，敢情這是要殺人滅口啊，他拚命掙扎，可無論怎麼努力，身體除了發出微微顫抖，根本無法控制任何一處關節。

「別動了，我不會殺你，不用那麼緊張。」那女子始終沒有取下防塵帽和防塵口罩，所以聲音還是沉悶的，但這句話好比一道聖旨，吳貳眼淚都快出來了，就差沒伏地跪拜謝她的不殺之恩。

「還有，你眼皮要是能動的話，我建議你最好接下來把眼睛閉上。」原來那女子只是拿著短匕在地上划著什麼，吳貳聽著奇怪，把眼睛閉上是什麼意思？心中的疑惑一下超越了恐懼，他從鏡子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突然就想到了外婆祭祀時常有的動作，雖然出入很大，但大體表達的感覺一致。

就在吳貳迷惑間，女子掌心無端生出一團紫火來，吳貳眼睛都看直了，腦子裡掠過無數形容詞也無法貼切地描述此刻見到的場景，非要說的話，更像一場逼真得無可挑剔的四維電影特效，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超出了吳貳可以理解的範疇，女子翻掌將紫色火焰壓在地上，一圈焰浪迅猛沿地面盪開，吳貳看著那紫色的火焰從腳下燒來，然後又沿眼前的牆壁擴散到天花板，但感受不到火焰的任何熱度，伴隨它的蔓延，整個房間的每個角落都即將被火焰覆蓋，突然吳貳聽到一陣『嗞嗞』聲，吳貳從鏡中又看到了極其詭異的一幕，被紫色火焰逼仄到的天花板東南角，一團墨色影子掙扎著從牆內鑽出，吳貳立即想起自己在監控視頻里看到的那線黑影，莫非就是這玩意？

「又是你多管閑事？」這一聲聽得吳貳背脊泛涼，陰幽幽的沙啞破裂之音從那逐漸化作人形的黑影里傳出，從鏡子里，吳貳看到女子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手中的短匕幾經翻轉被她反手拿在手中，動作乾脆。

「洛幕，我可是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你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這裡四周我已布下結印，今天你哪裡也別想逃！」

「呵……哈哈哈，當真可笑，你們循影組織當初出動十幾人設下陷阱抓我都未能如願，現在單憑你一人就想得逞？」洛幕漠然失笑，墨色影子里兩點金色瞳仁盯著她。

女子臉上絲毫未露畏懼之色，只是淡淡回答：「今時不同往日，那時候工武部和靈修部對你準備不足，但現在……」，她頓了頓，突然短匕一翻：「就不一樣了！」

伴隨女子手中呼嘯聲起，短匕劃過一道冷芒斬向洛幕藏身的地方，那魅影迅速脫離原本的角落沿牆壁移動，女子一擊未中，腳掌踏在牆上一個倒轉翻身，反手追刺，但洛幕動作卻不慢於她的追擊，幾乎只要是房間內有陰影的地方，他都可以瞬間閃過去，女子身姿瀟洒，擊斬的動作極其優雅，這讓動彈不得的吳貳差點看得痴醉，可此情此景正在一點點瓦解他對自然事物的認知，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看著洛幕魅影般的身形在身後左突右閃，被女子再次逼仄到角落時，她手中的短匕猛然綻開一層刺眼的白芒，洛幕身上開始發出『呲呲』的聲響，似乎只要面對強烈的光線，他魅影的形態就開始有渙散的跡象，洛幕見勢不妙，身體鑽入牆體想將身體融進黑暗，卻陡然遇到牆背面一張閃爍著紅光的網，逃脫不成，洛幕怒而回身，黑色影臂甩出，吳貳感覺鼻息間聞到一股強烈腥風，胃裡面隨即一陣痙攣作勢欲嘔，臉色變得慘白，五道半指深的刮痕在牆體上劃過，影臂朝女子面部掃去。

這一下連吳貳都差點喊出「危險」提醒，可惜喉嚨發堵，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千鈞之際，女子斜仰身子避過，幾乎就在毫釐之間，她手中的短匕一陣紫氣氤氳，借勢旋轉刺向魅影心臟的位置，瞬間，魅影猛然一抖，從短匕上生出一張紫色的網驟然裹緊魅影的心臟，使得他整個身體掙脫不得，很快，洛幕渾身黑煙瀰漫消散，發出吱吱怪叫，一具正常人的身體逐漸顯現，膚色極白，看稚**樣卻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頭髮遮過眉宇，眼中透著恐懼和絕望，兀自抬起手想做最後的掙扎，不過隨著女子手中短匕白光一綻，伸到半空的手一滯，頃刻像抽去了血肉般萎頓下去，只剩一張枯槁褶皺的皮。

女子握緊短匕的手緩緩鬆開，長舒一口氣，等到她再轉頭看向吳貳時，驚得他趕緊閉緊雙眼，見他如此，女子輕輕一笑，持著短匕朝他走過來。

吳貳心跳急劇加快，腦子裡只想著她是不是要殺人滅口，心理防線儼然處在萬念俱灰的邊緣。

「剛才發生的事你都看到了？」女子的聲音幾乎貼著耳邊響起，吳貳一陣頭皮發麻，點了點頭，然後反應過來又拚命搖頭，只可惜始終說不出話來。

「都說了我不會殺你，你還這麼緊張幹嗎？」女子有意不站到他正面，只在吳貳腰間伸指戳了一下，感覺頸部一暢后，吳貳未有絲毫猶豫，用了生平僅見的速度開口：「我發誓！剛剛發生的事我絕不向外透漏半個字，我來這個旅館就只是睡了一覺，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有違誓言天打雷劈！」

「噗嗤~！」身後發出一聲竊笑，吳貳知道言之有戲，又補充道：「您儘管放心，且不說我自己都懷疑自己所見是否真實，這樣的事即使說出去任誰聽了都只會當我神經病。」

「行了行了，也算你走運，還好遇到了我，不然你這小命早就不保了，另外告訴你也無妨，剛剛發生的事都是真的，只不過跟鬼神無關，特殊異體而已。」

「異體？外星生物？你是研究ET的？」

誰知身後又是忍俊不禁的反應：「就屬你腦洞清奇，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詛咒，跟你說了也沒用，反正等你睡一覺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啊？什麼意思？」吳貳錯愕，然後看到女子從口袋裡摸出一粒膠囊來伸到他嘴邊，示意他吃進去。

「這……」

「哪來這麼多問題，聽話，不然不客氣了啊！」未等他拒絕，女子強忍笑意，手中的短匕已經架到了他脖子上，吳貳苦著臉只得照辦，才將膠囊吞咽下去，吳貳就感覺意識一滯，頓時無窮困意襲來，就在他合上雙眼的剎那，女子從他身後轉出，慢慢取下了口罩，竟是她！

可惜吳貳再沒有機會說話，意識彷彿徹底抽離了身體一樣，只剩無盡的黑暗壓下。

女子將他平躺到床上，細緻處理了房間里的亂象，不過牆上那道洛幕留下的四指槽痕實在無法掩飾，她看了看床上的人，倒是冒出個奇異想法，於是將吳貳的左手手指掰開一一對應到牆上的槽痕上，邊笑邊想：等他自己醒來再想辦法去跟前台解釋吧。善後妥當，女子重新裝扮成清潔阿姨模樣出了吳貳房間，最後消失在廊道盡頭。

該怎樣來形容早上醒來時的龐大錯覺呢？吳貳睜開眼花了很長時間來回溯昨晚睡著前的記憶，然而莫名且十分怪異，背包行李雖然都還在，卻就這麼放在房間極為顯眼的位置，這不是他一向在外入住時該有的習慣，被子平蓋在身上，也不對，他喜歡將被子兩邊收起裹起來睡，除此之外，最費解的地方在於牆上多的那道抓槽，自己的手居然就印在槽痕里，究竟什麼鬼？！

吳貳甚至懷疑是不是還在夢中，但理智告訴他，夢中之人怎有如此清晰強烈的主觀意識，他記得昨晚查看完監控視頻后，當時是有一道黑影竄入了房中的，難道那之後進門自己就撞邪了？一番思想鬥爭后，吳貳冷靜下來，但最終依然毫無頭緒，畢竟自己還好端端活著，沒缺胳膊少腿，眼下最棘手的問題恐怕是如何向旅店解釋牆面破損的原因，夢中悟出大力金剛指？亦或是九陰白骨爪？未免可笑，吳貳無奈起床先行洗漱妥當，明白賠償是在所難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