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失的巷子

第7章 消失的巷子

吳貳左右大量了一下酒館環境,看得出梅姐平時打理細緻,又坐落在這得天獨厚的位置,后靠山,前抱水,酒館宅子也瞧得出有些年月了,應該祖輩都是宿城的人,也難怪梅姐身上會有如此獨特的氣質。

此後就再無其他人進入酒館,就連窗外的古街上都寂寥無人,吳貳沒多想,轉頭藉機挖苦宋攀:「胖子啊,不是我說你這眼光啊,梅姐雖然氣質優雅,不過人家年紀你稱她一聲姨都不為過了,難道你喜歡成熟美婦型?」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隔那遠看到一張側臉,哪能一眼就瞧出人家年紀多大?」宋攀顯然也有些失落,雖然梅姐保養確實不錯,但談吐姿態與吳貳他們這個年紀的個性極不相稱,中間橫著一條顯而易見的代溝。吳貳看著宋攀,想笑又終究忍住,沉默間,突然聽到酒館飄起一陣輕緩的音樂伴奏,緊接著,一道空靈婉轉的女子哼唱聲如從九天落凡塵。

青梅酒未至,聞歌人已痴……

「此音應是天上有,俗塵能得幾回聞?」胖子靜心聆聽,輕閉著眼喃喃。

「豬頭。」看他如此,吳貳扶額忍不住懟了一句。不過,胖子人糙話不糙,此刻聽到的歌聲雖然沒有歌詞,但聲音直抵人心,尤其在古城這樣寧謐的環境下。兩人都以為是收錄的成品,卻發現音樂放到一半哼唱聲戛然而止,只剩下伴奏。

「啊咧?難道有人現場唱的?」胖子探出身子扭頭看酒館東南角的小舞台,發現那裡燈光黯淡,並未見任何人影,正好這時,梅姐也拿著青梅酒和幾碟小菜出來。

「梅姐,剛剛酒館里放的歌……」吳貳邊接過她手中端著的菜式,藉機想問,誰知話沒說完梅姐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對不住了,是我女兒在房間練歌,可能不小心音頻串到了酒館的外放揚聲器上。」

「哇!唱得可真的好,這會兒突然停了反而感覺意猶未盡呢。」胖子讚不絕口,聽到梅姐還有個女兒頓時眼裡直放光,心想母親長這麼漂亮,女兒那還得了?

「能得到客人這樣的讚譽也算是欣慰啊,其實都是平日里她自己寫的歌,因為七月四號要去雲堇市參加比賽,我怕她沒見過大場面到時候怯場,所以想等酒館晚上人多的時候讓她藉此機會練練膽。」

胖子一聽有戲,馬上道:「哎呀,何必等晚上呢,我們現在就是最好的聽眾!」

「這……」梅姐面露難色,吳貳本想勸阻胖子,還沒開口,梅姐隨即笑道:「也好,多表現表現也沒什麼壞處。」

「念安!」梅姐掀起一角帘子嘲後院喚了幾聲,很快細碎的腳步傳來,「媽,怎麼了?」

「有人想聽你唱歌,要不你就給他們唱唱你寫的歌,正好瞧瞧自己的歌到底好不好。」

「嗯?別人怎麼知道我唱歌的事?」

「剛剛你練歌的時候串到外面揚聲器上了,正好別人聽見,特地邀請你再唱一次。」

「哈?!我剛還在疑惑錄的音怎麼一半沒聲音,原來是連到外面去了……好吧。」雖然語氣有些不情願,但女兒還是乖巧地答應了下來。

梅姐側過身,女兒掀開帘子出來,吳貳和宋攀同時轉過頭,這不看還好,一看又是一陣目眩神迷,胖子吞咽幾聲差點脫口而出:長得也太他媽漂亮了吧!

黛玉眉瑞鳳眼櫻桃嘴,白襯衣淺牛仔束馬尾,這樣一張清麗脫俗的面容令吳貳突然想到一種花:古澗幽蘭!

「你們好,我叫尤念安。」

「啊……哈,我叫宋攀,他叫吳貳。」胖子慌忙站起身,腿一抖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吳貳看著他漲紅的臉,忍著笑意朝尤念安點頭。

「呃……那個……剛剛的歌歌名叫靜夜思,和李白的詩用了相同的名字,說來慚愧,因為一直也沒能寫出合適的歌詞,所以就只能哼唱旋律。」尤念安有些不好意思,微低下頭。

「如果不嫌棄,我可以幫你寫。」吳貳毛遂自薦,說得極為誠懇,胖子臉上神色一滯,忍不住偷偷朝他豎起拇指,隨即又做了個抱拳動作,彷彿在說:論撩妹大佬還是大佬,胖爺甘拜下風。

誰知尤念安喜出望外,看著吳貳不禁臉上一紅:「真的……可以嗎?」

「當然,我很喜歡你寫的這首曲子,這次我們要在古城待上半個月,離開前我會把詞填好給你。」

「太感謝了!我現在就將曲子完整的哼唱一遍。」尤念安興許就是如此單純的個性,聽到吳貳可以幫忙,絲毫沒有陌生芥蒂。

梅姐輕笑搖頭,或覺自己已過那般不存戒心的年紀,她就這麼倚靠著吧台欣賞女兒的演唱,那是她眼中唯一的驕傲。

而之前進來的那兩個團友似乎已經忙完了事情,從後院掀開帘子出來,聽到酒館響起的音樂也停了下來,吳貳瞥了一眼,不知怎麼,那個之前有點遲鈍的中年人此刻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僅低聲和梅姐攀談起來,還帶著暢然的笑意,雖然聽不見對話內容,但從他臉上已難再看到進門時的萎靡之色。

就這樣靜靜聽完尤念安哼唱的曲子,吳貳不由想起李清照的「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鞦韆」這句詞來,其實尤念安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與古詞格外契合,在當下這樣浮躁的塵世中,一個女子身上能有如此古樸素雅的品性已是極難見到了。

「啪啪啪啪。」落下最後一個音,胖子站起來大聲鼓掌,而吳貳只是坐著含笑看著她,尤念安才觸到他眼神,不禁臉上又是一紅,輕聲道:「獻醜了。」

「不是我胖子吹牛,就這個聲音,參賽只要一開口,直接秒殺一大片,7月份你到雲堇市比賽,正好我家就在雲堇市,到時候一定到現場給你加油!」胖子不失時機地表現自己,然而尤念安只是紅著臉笑笑,對吳貳道:「如何,需要我將曲子錄好給你嗎?」

吳貳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額頭:「放心,這樣動人的曲子聽一遍就全部記在這裡了。」

「謝謝……」似乎除了感謝,尤念安不知道該繼續什麼話題,梅姐看出女兒的窘迫,苦笑搖頭解圍道:「為答謝兩位的幫忙,今天這餐飯就免單了吧,如果晚上有空,歡迎再來湊湊熱鬧。」

「好啊,我最愛湊熱鬧了。」吳貳還沒答話,胖子已是滿口答應下來,而那兩名團友聽完歌也沒有逗留的意思,只有那名健壯的漢子在出門時朝吳貳點頭示意,然後走過小橋與同伴進了巷子,而尤念安也重新回了自己房間,兩人安心坐下來吃東西,說來也奇怪,在酒館待了這麼久,門外始終再未見到其他旅客和宿城居民,偌大的古長街上,只有陽光像一層灰層般鋪在巷陌里,院落探出牆頭的枝幹伸展著慵懶的姿態,有那麼一個恍惚,吳貳內心有種彷彿與世隔絕的沉靜安詳感。

胖子沒有吳貳這般心細,此刻覺得青梅酒越喝越美味,夾菜的架勢放開,大快朵頤,吳貳其實沒有多餓,見胖子如此,乾脆放下筷子朝忙碌在吧台後面的梅姐問了一句:「梅姐,怎麼宿城這邊街道好像很少人來呀,大白天都是這樣空蕩蕩的?」

尤可梅細心打理著酒櫃,聽到聲音也沒抬頭,只是回答:「一直以來都這樣,宿城有兩條古街,那邊的叫夢雲街,商業興隆,尤其這幾年旅遊業發展,很多居民都搬過去了,這邊是風沫街,過去也叫燭陰路,專門給死人建的……」

「噗~!」胖子剛夾進嘴裡的菜一下嗆了出來,瞪著眼看著梅姐,只聽她繼續道:「其實就是個習俗,哪家有人去世,做完法事就會沿著風沫街將死人送到族墳里去下葬,每逢清明和七月半,家家戶戶也都來風沫街祭奠親人,在宛月河邊燒紙點香,最後把想對逝者說的話寫在紙上做成紙船放入河中讓水帶走。」

「難怪這邊店子這麼少……」吳貳言未盡,本來想多問一句梅姐怎麼不跟著搬走,但怕觸及別人隱私只好就此打住。

尤可梅卻似乎並無保留,笑道:「現在不比以前了,如今年輕人很多追求大城市的生活,去了外面發展平日里也忙碌,碰到清明節能回老家一趟已經算不錯了,所以每年還來風沫街祭奠已故親人的,多是些空巢老人,老一輩人信守著祖上傳下的規矩,依然循著舊,但年輕人,怕是都不怎麼在意了,這條街雖然存在了幾百年,但說到底,當初古人建它便是用來給死人用的,很多人忌諱,自然而然就都慢慢搬走了。」

「丫的!現在還有人這麼封建迷信的嗎?」胖子嗓門本來就大,此刻數杯青梅下肚,酒勁慢慢一上來說話聲音更大了,吳貳斜了他一眼,暗道:「他媽你舅舅就是個最大的神棍!」

雖然嘴上沒有多問為什麼她不跟著一起搬走,但轉念想想,吳貳還是理解尤可梅的,從初見她時的著裝,再到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只有多年經過古城歲月熏染的人才會帶給人這般感覺,就像自己小時候無法理解外婆甘願守著祖上那幾間老屋的執念一樣,慢慢長大才懂得,人世當中有一種遺憾是出身在外再難落葉歸根,千葯村是外婆一生開始的地方,自然希望千葯村也成為一切結束的地方……說到底,梅姐和外婆還能有這樣一份執念相守,已經算是幸運的人了。

兩人在酒館坐到下午快三點才離開,宋攀大步走在前邊,似乎頂著酒精的亢奮勁頭,而吳貳則邁著慵懶的步伐跟在他身後,下午的陽光照到身上,頓時讓人泛起睏倦之意,吳貳打了個哈欠,不過閉眼睜眼的功夫卻差一點撞上胖子後背,這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嘛呢?怎麼不走了?」

「你趕緊看看……」吳貳瞧胖子神色有些緊張,又見他煞有其事地轉過頭:「我他媽難道喝醉了?明明我們來的時候,這裡有條巷子的啊。」

吳貳探頭一看,也發現不對,他記得來時,就是和胖子站在巷子里直面古樹,可現在樹還在,但正對它的巷子卻不見了!

「什麼鬼?撞邪了?」宋攀看著吳貳,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以示自己絕對清醒。

吳貳卻做個噤聲的動作:「噓……先別說話。」然後側耳仔細聽著空氣里的動靜,好在另一邊熱鬧的夢雲街隱隱有聲音穿過來。

「嘿!趕緊來這邊!」安靜的街道上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吳貳和宋攀一起轉頭,看到一扇舊式木門扇後面有人探出個頭來,吳貳認出來,是之前火車上遇到的那群『土夫子』當中的一個瘦瘦高高的人。

吳貳沒有說話,胖子皺眉罵了一句:「靠!真是他媽邪乎了。」

兩人走過去,發現之前的那條巷子赫然在門後面,難道之前注意力被梅姐吸引,兩人完全不記得穿過了這樣一扇門?

瘦高個子臉上有些不耐,看他們走過身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沒事別瞎跑,得虧是遇見了老子,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喂!你他媽說什麼呢?」瘦高個子話雖然說得不大,但遭不住胖子耳朵好,宋攀雙眼一瞪就要上去推搡那人,吳貳夾在中間趕緊把他攔了下來,「算了算了,別鬧事。」

宋攀還要再動手,但看吳貳拚命對他使眼色,讀書那會兒兩人全靠這默契來躲避課堂點到,見他如此胖子知道吳貳是注意到了其他情況,索性配合他懟了一句:「行,胖爺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計較!」

瘦高個看宋攀長得五大三粗,萬一真掄拳過來還不一定吃得消,只是橫了他一眼,也就不再多說,轉身把那木門關上,取下門後面的一個舊燈籠就鑽入了旁邊一間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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