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倖存者
令人難以置信的寂靜;令人無可奈何的尷尬;以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敵意,所有的這些都在眨眼間一股腦兒湧向了娜塔莉,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
尤其是,當這些是由一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兒所傳達出來的這個時候。更讓她覺得無法接受。
然而,雖說明白自己必須要說些什麼,不能讓這莫名其妙卻又理所當然的尷尬一直持續下去;也明白不能一直保持沉默,即便自己是站在「應該被感謝」的一方。
然而雖然明白這些,她卻不知道究竟該從何說起。所以娜塔莉打算在對方開口前,將彼此間的「默契」貫徹到底。
於是,她甚至連「你是誰?」這樣簡單的問題都省去了。
可這並不是因為她不想知道,而是此時此刻有比這更讓她在意的事,那就是:自己剛才到底和什麼在戰鬥?那個像是「植物」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它們也是由那場隕石雨所帶來的「異變體」嗎?
目前僅僅是思考這些,娜塔莉早已經絞盡腦汁了。不知不覺,自己對於這個女孩兒的興趣,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淡化。
然而娜塔莉又竭盡全力的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因為她知道,眼前的女孩兒也許是知道真相的唯一一人。
她想要知道;想要了解;想要窺探......而接近真相的唯一方法毫無疑問就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與此同時消除她那過於明顯的敵意。而萬幸的是,娜塔莉有足夠的時間去做這些——因為,這之前已經幫她做了最低限度的急救處理。此時此刻的她雖然渾身上下都纏滿了彷彿鮮血淋漓的繃帶,但是說話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是誰?剛才那個是什麼?」
於是,她打算直奔主題,因為自己討厭拖泥帶水。
「你為什麼,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然而娜塔莉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由於自己一口氣扔過去的問題太多,反而使女孩兒的敵意更強烈了。
——雖然最初沒有意識到,不過她還是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
沒過一會兒,娜塔莉便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表情顯得相當困擾。有一瞬間她甚至開始懷疑對方到底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答案肯定是毫無疑問的,不然的話,就無法解釋這令人不寒而慄的敵意的緣由了。
「我救了你,可是你的傷很嚴重,接下來的治療與處理,恕我無能為力。」
「明白嗎?」
迫於無奈,娜塔莉不得不手舞足蹈來竭盡全力表達自己的意思。然而,即便如此,對方仍是一言不發。這毫無疑問,給她帶來了相當大的打擊。同時,在這個瞬間,娜塔莉嘗試著得出了一個結論:眼前的女孩兒並不是不肯說話,而是出於某種原因「不能說話」。
立刻,帶著這種假設......
她再一次開口:「你現在......是不是說不了話?」
而且還特意放緩了語速,從而保證對方能夠更好;更容易的理解。「是這樣嗎?」緊接著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然後,少女點頭了——雖說是很輕微的動作,不過她確實那麼做了。然而僅僅只是這樣,已經足以讓娜塔莉雀躍萬分。緊接著得知了這一點的她,立刻在被鮮血填滿的船艙里,翻箱倒櫃似的尋找著什麼。不一會兒,只見她拿來了一瓶水。
「我想,你需要這個。」說完,儘管自己的手法處處透著笨拙與生疏,但即便如此還是喂她喝了點兒水。
「好些了嗎?」
回過神來的少女再次點點頭,然而她的敵意卻自始至終沒有消失。而娜塔莉將那解讀為是對陌生人的警戒與防範,只是她的表現方式太過於直接,同時也太容易讓人產生誤解了。
「我沒有......惡意,也不會傷害你。」
緊接著在理解了這一切之後,娜塔莉再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場,然而仍舊沒有得到少女的回應。
「我想,你至少該謝謝我才對,雖說你看起來似乎並不相信我。」
被固執的拒絕到這個地步,就算是娜塔莉再有耐心,也不免有些垂頭喪氣。於是這被鮮血浸染得滿滿的船艙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剛才自己向少女提出的一連串疑問,同時也是對方想要從她身上尋求的東西。
而之所以會表現出毫不掩飾的敵意,除了提防、警戒娜塔莉的存在本身之外,以此作為前提,也有一小部分的驚訝在裡面。
因為,對她來說,娜塔莉是「已經逝去」的存在。所以,她才會表現出如此程度的謹慎與敵意。
「我說,就算你不想和我說話,至少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緊接著,或許是由於不甘心吧?娜塔莉試圖再一次拉近彼此的距離。而這次少女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於是,兩人的距離再一次由遠及近——
「我的名字叫......維恩·拉芙利亞。」只是少女第一次開口,在那之後,兩人理所當然的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謝謝你,幫我療傷。」
緊接著,儘管字裡行間帶著稍許猶豫不決,但維恩還是向娜塔莉表達了謝意。雖說她的感謝聽起來幾乎可以用「冰冷徹骨」來形容。話音剛落的瞬間......
娜塔莉便明白了一個事實:她就算是接受了眼前的事實,即便如此也不會對他人輕而易舉地敞開心扉。哪怕,對象相當於「救命恩人」。
而之所以會向自己表達感謝,那可能也只是她覺得「這是必須要做的事」僅此而已。
「你來自於哪裡?剛才和我戰鬥的,究竟是什麼?」
當娜塔莉拋出這些問題時,瞬間就像是倒帶一樣,氣氛眨眼間回到了之前。「原來如此,不打算告訴我嗎?」
除名字之外,來歷與出身都不肯透露半句,甚至連敵人的基本情報都不打算透露,「這個人還真是奇怪啊......」
不知不覺,娜塔莉得出了這個結論。甚至對方的態度,讓她覺得要獨自將話題進行下去很困難。
「你是被它襲擊了吧?而且它還讓你身受重傷。沒錯吧?」緊接著她自顧自將話題進行了下去。
「你贏不了它,至少我可以這麼認為。可是如你所見,我有勝過它的辦法。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打算和我共享情報嗎?」
半晌后,維恩終於開口了:「既然如此,能讓我看看你如此自信的證據嗎?」
緊接著,為了證明這一點,娜塔莉解下了背在背後的挎包,然後從那裡面接連不斷地拿出各種各樣的武器。
而隨著她一件又一件的將它們展示出來並放在地上,維恩的驚訝也一點點兒變得不再躲躲藏藏。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所言非虛,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已經全盤接受了。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
而娜塔莉對這番話表現出的態度也同樣冷淡:「隨便你,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但是至少,我說的話沒有半點兒虛假。再說了,我也沒必要取得你的信任。不是嗎?」
「喔?你似乎對自己的能力與實力很有自信?」
瞬間,維恩對她的一番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言產生了興趣。「當然了,要不然你以為迄今為止我都是怎麼活下來的?」不知不覺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充滿了**味。
「難道你是想告訴我,你迄今為止一直在與那樣的怪物戰鬥,並想方設法活下來的嗎?」
維恩的話里同時摻雜著同等分量的敬意與輕蔑。但是卻又絲毫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然而同時,她並不十分相信這種所謂的一面之詞。
「正好,你到底有多少實力,就讓我來親自試試!」
話音剛落的瞬間,她便像個沒事人兒似的拔出腰上的佩劍,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迎面刺向對此大吃一驚的娜塔莉!
「你瘋了嗎?!」然而相比她突如其來的拔劍相向,更讓她目瞪口呆的是那敏捷如猿猴似的攻勢與動作!——這傢伙明明重傷在身啊!?於是,被逼無奈的娜塔莉只能一邊利用後手翻拉開距離;一邊在劍尖離自己的眉心毫釐之差的剎那不斷地變換方向閃避著!
「怎麼?即使是這樣,你也不打算還手嗎?」
緊接著,面對漸漸將自己逼得退無可退的維恩,娜塔莉忽然遊刃有餘似的露出笑容並解釋著:「畢竟,你有傷在身,我若真的使出全力,你的情況,絕對會比現在更糟!」
說罷,又用從他人看來是擦肩而過的角度以半蹲的姿態輕而易舉用雙手乾脆利落地接下了維恩凌空揮下的劍!
「哦?看來並不是在說謊呢!」
然而話音剛落的同時,她的左手處,忽然又出現一柄劍,並在娜塔莉目瞪口呆的同時,剎那間刺向她的腹部!「糟了!?」
見狀娜塔莉只得捨棄全部的力道與防守,眨眼間動用全身的肌肉與神經竭盡全力後退,緊接著在彼此之間主動製造出空擋的剎那,拼盡全力讓自己高高躍起!
然後,在即將落地,以及對方轉過身的一瞬間,出人意料地用腳挑起了原本躺在不遠處的,形似殘月的單刃刀!緊接著在維恩完全轉過身並用佩劍刺向自己的脖子的同時,娜塔莉也用手中的刀逼近了她的喉嚨!
然而,就在這個彷彿令人窒息的瞬間,兩人卻又都默契十足的到此為止了。「呵,看來確實有著相當的實力嘛!」
話音未落的瞬間,維恩以熟練的動作收劍入鞘。並對娜塔莉露出了若隱若現似的微笑。
「真是的,居然自說自話就拔劍攻擊,簡直胡鬧!」
緊接著,就在娜塔莉對此感到無可奈何的瞬間,維恩忽然整個人像散了架似的跪倒在地。——「你看吧?我就猜到會是這樣。」發完自言自語的牢騷后,她再一次將倒地不起的維恩扶回剛才的平台上。
那看起來像一張床,不過不同的是,它們都是由一個接一個彷彿獨立於現實世界與空間的水晶方塊拼接而成的。當然,此時此刻已經變得鮮血淋漓。
「總而言之現在我可以確定你不是敵人了。之前......」
「行了行了,你就先安安分分躺著吧。有話待會兒再說也不遲!」
之後,順理成章的,維恩照做了。畢竟,她也不想把小命莫名其妙似的丟在這裡。
此時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惑星阿修羅上,正活躍著令人目不暇接的各種似曾相識的「生物」。
當然,這些都是利用基因技術克隆與複製的「載體」而已。當然,這裡也有許多人模仿著曾經「人類」的生活。然而,他們卻不得不從石器時代「從零開始」。
因此,對於自己的出身與來歷,他們總是守口如瓶。而帶領他們想方設法擺脫了現狀,並讓科技與文明迅速發展的先驅里,有一個人的名字卻耀眼到令人讚不絕口。
——那個男人名為雷米爾·拉芙利亞。同時他也是這個國度——米德加爾特的開拓者。
以及在身兼多重身份的同時,也是維恩的兄長。——不過,「哥哥」這個在普通人看來稀鬆平常卻又理所當然的稱呼卻是被禁止的。
儘管,維恩比起「前輩」更傾向於「哥哥」也無濟於事。因為確實是有著血緣關係的兄妹嘛。
長此以往,她也就默認了,並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儘管這麼認為,同時也不覺得哥哥有錯,但是,自己心裡還是不舒服。明明以前的他並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而此時此刻,在接近黎明,夜幕又還未完全褪色的瞬間,呈現在雷米爾眼前的,卻是一番橫屍遍野的景象。那僅僅只是看著都讓人於心不忍。然而罪魁禍首卻並沒有因為眼前的慘象而停止令人目瞪口呆似的暴行。
「喂,住手!」立刻,雷米爾嘗試著行動;嘗試著用手中的劍刺向它——
然而,他的一次又一次嘗試都在須叟之間被面不改色的背叛——緊接著,他理所當然地發現了其中事實——
雖說,自己的劍確實觸碰到了那傢伙,並穿過了它的胸膛,但卻並不能殺死它。
儘管這個事實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然而現實,以及回饋到掌心中的觸感,毫無疑問都在告訴雷米爾這個同樣不可思議的現實。
這裡,就彷彿像是現實與夢境的夾縫,四周圍看起來都是出口,然而無論哪一個都無法通過。直到存在於這個空間的最後一個女孩兒微笑著倒在自己面前的剎那,雷米爾才猛然回過神來她到底是誰——
「黎拉,黎拉!?」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同時帶給雷米爾的衝擊也彷彿像是驚濤駭浪一般。甚至,絲毫沒有給他接受的時間與空間,便強行將殘酷的現實像是傾盆大雨似的一股腦兒接二連三的一次又一次呈現在他眼前。直到,雷米爾被一遍遍循環重複的情景折磨得身心俱疲!
然而這充其量不過是「將曾經發生過的事再次以某種形式呈現」而已。然而,這件事,也正是現在的雷米爾那看似天衣無縫的堅強內心深處,最為脆弱的地方。
「別開玩笑了,黎拉!」
只見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把淋漓鮮血的她摟在懷裡。然而,他能做的也僅限於此而已。甚至都來不及挽留,這一過程便又毫不留情地一遍遍重複。結果他只能被逼一次又一次見證未婚妻的死亡。
想想吧,常人要坦然地面對並接受最重要的人永遠離開了這一事實都有可能花費一輩子的時間,那麼如果這個過程;以及這個事實毫不猶豫地重複了成百上千次又會怎麼樣呢?那對一個人的打擊,究竟有多大呢?
「為什麼你還能笑得出來啊......」
說這話的瞬間,雷米爾已經淚如雨下。此時此刻的他絲毫不顧滂沱的淚水,只是不顧一切地想要留住懷裡那一抹漸漸猶如櫻花般凋零的少女的餘溫......
「別哭啊,真拿你沒轍呢......」
「不過,太好了。原本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為我掉淚呢!」
擁有熊熊烈焰般長發的少女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說道。
「你啊,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我,就算是我也會......!」
梗咽著將內心的想法一點點兒傳達的同時,雷米爾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祈求——
「世界變成怎麼樣無所謂;自己變成怎麼樣也無所謂,但是黎拉......至少請讓她活下來!」
然而,他的祈禱,註定不會被聆聽;也不會實現。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存在神明。
「說起來,婚禮......也還沒有舉行。這樣的我,到底能不能以你的妻子自居呢?」
——那一刻,少女臉上流露出的幸福,忽然被感傷掩蓋......
於是,雷米爾拼盡全力讓自己的嘴動起來:「蠢貨,你早就是了。不是嗎?對我來說,這隻能是你!」
他的話,近乎於哭喊與怒吼,雙臂的力道,摟得少女有些喘不過氣來——真是個「直到最後也自作主張」的傢伙呢。
「是嗎?那可太好了......」
話音剛落的瞬間,只見少女原本不顧一切想要抬起的手臂,忽然理所當然的失去了所有的支撐與力量。
正巧在這一幕過後,雷米爾的世界,再一次蒙上了彷彿深淵似的黑暗!緊接著他被一陣急促得難以自己的敲門聲驚醒:「殿下,臣有急事稟報,十萬火急!」
「稍等片刻,我就來。」才剛剛弄清眼前狀況的雷米爾迅速披上外套,便將房門打開了。卻不料,原本該在外面等著的人剎那間便跌了進來!
而且,還面無血色、滿頭大汗,以及連外衣都顧不上整理。「有什麼事起來說,這樣衣冠不整的,成何體統!」雖說雷米爾表面厲聲呵斥毫不留情,但仍是理所當然地起身把跪倒在地的他扶了起來,並親自泡了杯茶給他。「豈敢勞煩殿下,臣受不起!」
「繁文縟節就免了,發生什麼事了?弗雷德?」
見狀,弗雷德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個不停。然而,雷米爾並沒有因此而不耐煩。
他反而耐心地問道:「能把你嚇成這樣的,肯定不是什麼小事吧?難道是維恩又闖禍了?」
說到這裡,雷米爾理所當然似的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又鄭重其事似的問道:「但是,據我所知維恩從今天開始負責周邊行星資源調查的任務不是嗎?現在的話,應該快回來了才對——」
不料,隨著自己的自言自語,弗雷德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是,原本應該是這樣沒錯。
可是,我們在原本預定的返程航線上,並沒有發現飛船的蹤跡......」
剎那間隨著弗雷德將這句話不由得脫口而出的瞬間,雷米爾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原本我們打算在不驚動您的前提下,嘗試著找到蛛絲馬跡,但已經用了所有可能的手段,可是還是半點兒蹤跡都沒有!」
此時此刻的弗雷德深深地低著頭,一遍又一遍的自責著。
「殿下,事到如今說不定已經——」
然而,正當他要將那個彼此都知道的詞脫口而出的瞬間,眨眼間頓時感到了雷米爾那確確實實的殺意!這讓弗雷德霎時間便啞然了,過了一會兒只見他一字一頓似的說道: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難道事到如今,該做什麼,還要我來教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