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喪鐘鳴

顧晗煜睨了一眼桌子上擺放著的酒壺，眉頭微皺，卻也沒說什麼，拿了一壺沒開封的，舉過去，酒壺相碰撞發出清脆聲，仰頭押了一口，眉眼如炬，「喝了一夜？」

被說中心事的莫尋一愣，押了一口酒緩解自己的尷尬，笑道：「長夜無聊，不比你，溫香軟玉在懷！」說罷，隱隱覺得自己話有些酸，緘默下來，不解釋。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說了便說了。

顧晗煜並不是聽不出來，卻也沒追問，只是默默的飲酒，忽的，抬眸，清緩道：「若可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來！」

莫尋換了個位置，搖了搖手中的酒壺，「你知道，我自由慣了！」

「自由，是相互的！」顧晗煜抬眸，清淡的眸子漸漸灼亮起來，早在他答應回京之際，莫尋的觀念變有了變化，他不願意承認，他也不會去挑破，有些東西，需得自己明白。

可這麼久，他卻堅持，有些話，他不願意挑破，他們彼此心中都明白。

莫尋默默的飲了一口，眼中帶了三分落寞，忽的綻出一抹笑容，「啊煜，我回來，是不放心你們，待你們大婚，我也該走了，京城，當初我離開，便已經不是我的京城了，當初我尚有牽挂的你們，如今你們各自安好，我也該回到自己的地方！」漂泊無依是他唯一的宿命。

「你沒回過蘇家？」

莫尋搖搖頭，物事人非，回去只能徒增傷悲。

「莫尋，你逃避了這麼多年，如今能夠回去，卻也不願意嗎？若你願意，重振蘇家，我可以……」

「啊煜，並非我不願意，這麼多年孤家寡人，心中沒有牽挂的東西，或者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那個時候，我便在想，我要回去，回蘇家，如今回來，我卻發現，振興了蘇家又如何，那裡，已經沒有一個可以讓我牽挂的人。」經歷過孤獨的人，才會明白，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孤獨的滋味。

他也想過安穩的生活，可是這些日子，他總想起以前的事，夜不能寐，至少，江湖的擔驚受怕至少可以讓他暫時忘卻。

或許有一天，他會停下來，可不是現在。

「那麼為了她呢，你也不願意留下來？」顧晗煜淡淡，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用她來讓他留下來。

莫尋一愣，突然間便明白了，淡淡一笑，「若我為了她留下來，你讓我如何面對你，面對她？啊煜，你知道你的心思，如今我也告訴你，便是為著她，我也不能留下來！」

因為他心中有了私心，無法坦然面對。

拍了拍顧晗煜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有時候，我真的羨慕你！」總比他幸運一點，這些幸運，他無論多努力，永遠也趕不上。

就好像一株天上的草，一出生，便是仙草，地上的，無論多少，也比不過。

「皇上，不好了，太後娘娘病發，如今太醫正在醫治！」夏公公匆忙跑進來，臉上儘是慌亂。

兩人一愣，顧晗煜率先開口，「母后如何了？」說罷急急往外走，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一路進去，兩邊的宮女太監嘩啦啦跪了一大片，人雖多，卻鴉雀無聲，進你寢宮，便見太后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躺在床榻上。

「皇上……」

「母后！」顧晗煜輕喚，太後方才幽幽轉醒。

「讓我看看！」莫尋移過去，叩上太后的手腕，一刻鐘的時辰，待放開，神色卻異常凝重。

顧晗煜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清楚了，連莫尋也沒辦法，宮中的太醫又有什麼能耐，緊緊握住太后的手，眼眶中淚水在打轉，「母后，您覺得怎麼樣？」

「煜兒，你來了！」太后氣若遊絲，眼中一片祥和，掃了周圍人一眼，顧晗煜會意，當下便讓人出去。

「你留下！」太后見莫尋要離開，伸出一隻手，將他喚住。

「太后！」莫尋亦伸出手，握上去，身子一側，跪了下去。

太后目光在兩人中間交錯，最終停在顧晗煜身上，「煜兒，你喜歡那丫頭，以後，便讓她好好陪著你，母后沒多少日子了。」

「母后！」顧晗煜心中難受，卻也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如今，他竟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生死有命，煜兒，把她喚來，母後有些話，要同她交代！」

顧晗煜點頭，眼中一片凌亂，「母后，已經去喚了！」

太后這才點點頭，轉而將目光落在莫尋身上，眼中帶了幾分愧疚，「孩子，當初是哀家沒有照顧好你，你別怨……」

「沒有，我從來沒有怨過！」

「你留下吧，哀家看著你流浪外，哀家捨不得，你同煜兒一樣，都是……我……我的孩子，當初你母親將你託付給我，這一次，就算哀家求你，留下來，哀家沒能履行的承諾……煜兒來。」

莫尋心中難受的厲害，他早知道太後身子大不如從前，卻總想著太醫在，如今到了最後時候，才後悔莫及。

白瀅傾進來之際，看見太后垂老柔弱的模樣，身子一傾，跪了下去，眼中的淚水瑟瑟然落了下來，印在她慘白的臉上，異常清晰。

怎麼會這樣，之前還好好的，卻突然……

「傾丫頭，過去哀家對你多有為難……」

「母后，是我不懂事！」白瀅傾心中難受至極，她如何不明白，太后雖然針對她，卻沒有私心，一心為了顧晗煜，一心為了瑞國的江山。

「哀家沒多少日子了，哀家要你親口保證，日後會陪著煜兒，死生不棄，輔佐他，治理好瑞國！」她這一輩子都在算計中度過，如今這個時候，唯一放不下去的，便只有她的兒子了。

白瀅傾點點頭，喉嚨處似塞了一塊鉛，「我答應，我不會離開！」顧晗煜是她的天，是她生命中的唯一，是她肚子中的孩子的父親，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放棄。

太后欣慰的點點頭，突然間，整個身子扭曲起來，似遭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抓著的雙手快速送來，朝上線抓去，似在抓住什麼東西。

「母后！」

「太后！」

「皇……皇上……」太后痛苦似減了不少，定定的看著帳篷頂端，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忽的，眼睛慢慢合上，一雙手似失去了支撐一般，快速放了下來。

「母后！」

屋裡屋外，所有人皆跪了下去，是以，太后薨！

喪鐘響了七七四十九夏，一聲聲，似有穿透力一般，帶著滄桑，帶著無盡的沉痛，傳進每一個人心中。

宮中每個角落，每個地方，無論宮女太監還是嬤嬤，都停下手中的動作，跪在地上。

皇家的喪禮，總是莊嚴而又肅穆，上至顧晗煜，下至黎明百姓，皆著素衣，鐘聲又起，淅淅瀝瀝，下起了一場春天。

顧晗煜抬頭看了看天，眼中儘是沉痛，白瀅傾知他心中難受，御駕親征回來，諸事煩擾，他還未來得及盡孝，太后便走了。

各位文武大臣恭敬的站著，待司禮監太監放了喪鐘，按照規矩，一一叩首。

斜風細雨，襯的顧晗煜一張清白的面容如雪一般，接近透明，冷峻的容顏上儘是疲憊。

從太后薨逝，直到今日，他守了三日的靈，整整三日，滴水未盡，白瀅傾看著心疼，除了身體所需的一點，大部分都是陪著他。

「啊煜，大局已定，生者更為珍貴，更何況，傾兒還懷著身子，你不顧著自己，卻也要想想她！」莫尋褪了些荒誕，整個人成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