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鄔仲伊從來不知,自己的身體原來可以如此虛弱不堪,每當黑暗來襲,她總是渴望,渴望這幾日所經歷的一切只是無意間的一場惡夢,醒來后,她仍呆在那個擠著四人的小小宿舍,仍是每日抱著書本趕去課堂,就算被愛人、友人所傷,親人還是會在身邊不斷安慰、包容著她……
可當睜開眼的瞬間,那古色古香的床柱映入眸心時,便深刻感覺到那過去被認為極為平淡的一切在此時已徹底成了幻想,或許,她一輩子也無法再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醒了?我去叫大夫~」耳邊的軟噥聲斷斷續續地傳入鄔仲伊耳里,神思恍惚之際,只見一名長須老者信步走來。
「祿大夫!我先行一步告之小姐公子醒來的消息……」顏葉恭敬地望著眼前正把脈老者,在得到對方首肯后,才快步離去。
眉頭驟皺,老者望著眼前之人,心底泛起抹詫異:「小女娃心結太重,理應自行調節才是,不然久病成疾,可不是鬧著玩的~」
微愣,鄔仲伊不由自主地望向正撫須,語意間頗深的老者,果然,性別什麼的,在大夫這裡根本瞞不住,反正她也無心刻意相瞞,就不知這事曝露后是好是壞?
「多謝大夫提醒。」她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切,這巨變來得太過突然,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更何況,猛然想起什麼,鄔仲伊抬起自己的右手,瞳眸瞬間大開,暈倒之前,她好像…殺了人……
「你終於醒了!」顏駱華一進屋就見到那不知為何正發獃的人,隨後只能不解地望向祿威遠尋求解答,「祿大夫,他怎樣了?」
「二小姐!這女娃兒並沒有大礙,只是受了點外傷與心勞成疾而已,喝點葯,多休息幾日便可全愈。」祿威遠頭也不抬地寫著藥方,可話里卻早已點出緊要之事。
女娃兒?這人……
訝異地瞥向仍在神遊之人,真是沒想到……
「有勞祿大夫~」雖是向著祿威遠道謝,但顏駱華的目光卻停駐在正失神的鄔仲伊身上,「她若無礙,我也便安心不少……」只是,那突然而來的意外消息倒是令她頗覺有趣。
待取得藥方望著逐漸遠去的祿威遠時,顏駱華才命人關上屋門,於床邊尋著一處坐下,眯眼打量眼前這不知所謂,正喃喃低語之人。
只是,一盞茶的時刻過去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一柱香過了,對方連個抬眼的動作也沒,在不知過了多久后,當顏駱華髮現床上的人還是只沉浸於自己世界里時,徹底無語,只是眼角流露出的興趣盎然顯示出其本性中的惡劣,她倒要瞧瞧這人究竟會發獃到什麼時候?
鄔仲伊沉浸於自己動手殺人的事而無法自拔,只覺得雙手正沾滿血色,她無法忘懷當金釵刺入對方身體時,手中突如其來的莫名沉重感,還有那明明極其輕微,可在她耳里卻尤為刺耳的破肉聲響。
鄔仲伊更未想過這種事會在她身上發生,自懂事以來,她一直遵紀守法,對她而言,安定的生活才是她最為需要的,這一生只求安穩地完成學業,尋個不會被隨意炒魷魚的工作,然後結婚生子,就像身邊的親人一樣,過著平淡瑣碎卻幸福的一生,可現在……就因那日清晨的魂不守舍而跑錯了路,使她的世界突然變得一團亂。
可令她不明白的是,為何偏偏她是那個百萬里甚至千萬里挑一的倒霉鬼?雖然生前也略有觸及這方面的事,可那不是只有小說里才會出現?更何況,她一沒自殺,二沒生活失意,最多只是個失戀,老天又何必與她開這種玩笑?鄔仲伊不知,她此刻心裡正糾結的模樣完全顯現臉龐,使床邊的某人看得津津有味。
顏駱華還是第一次瞧見一個人的臉龐變化會如此百變,從最初的沉默,到蹙眉,再是彷徨,糾結,無奈,至最後的苦惱不休,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片刻后,流瀉整個屋子。
推門而入的顏駱韶被輕揚的笑聲所震,多久沒有聽聞駱華笑得如此放肆?記憶里,對方自從商后便不再真誠歡笑過,那如今又是何事可以讓她開懷大笑?
鄔仲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驚回心神,轉眼就見到了之前在馬車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華貴女子,只是心裡不禁疑惑,什麼事可以讓對方笑得如此暢快?
「抱歉!失禮了~」收斂笑意,看向正回望自己的人兒,「那日,多謝你出手相救!」
聽聞后,鄔仲伊臉色驟變,好一會兒才緩下,扯出抹苦笑:「不必言謝!」若非當時她自己的生命也正遭遇危急,怕也不會那般出手,只是,從未料到,原來她也有致人於死地的力量。
「怎能不謝?!」眉目間盈盈一笑,「大夫說了,你身體並無大礙,休息幾日便可,到時,我會設宴款待,做正式謝禮。但是,可否先告知該如何稱呼,又為何隱瞞身份?」雖是救命恩人,但有些事必須弄清得好,免得引火上身,自掘墳墓,到時得不償失……
隱瞞身份?她有何可瞞?不解地望向正一臉慎重女子,難道是在說性別的事?只是在瞧見對方身後之人時,臉上浮現驚訝,沒想到兩人會在此地再次相遇。
疑惑於對方臉上突顯的神情,顏駱華回首便見到不知何時出現於此的某人:「姐姐?!」她為何會來這裡?心下更是不解,按理說,以顏駱韶的性格並不會做這無聊之事才是,除非……
「抱歉!正巧有事找你,聽祿大夫說你在此,便過來瞧瞧~」眼神淡漠地望向兩人,「若是打擾,我等會再找你便是。」她沒有偷聽他人談話的習慣,但有些事,卻令她極為在意。
「怎會打擾?!又不是什麼大事。」低眉輕語,「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瞬間,顏駱華又把話題轉向床上之人。
「鄔仲伊!不久前因爺爺去逝留下遺言,讓我找在世親人,所以下山尋親來著。」除了這個,她還能說什麼?從此以後,對外,自己便是個出山尋親之人。
顏駱韶與顏駱華的眸心同時掠過幽暗光芒,只是前者眼神一沉,而後者微勾唇角……
「那你是女子一事,又是怎麼回事?」緊瞅眼前那細碎短髮,顏駱華刻意提出被鄔仲伊忽略的『小』事。
「你不是全知道了?」她只是執行『三不』政策而已:不提及、不解釋、也不刻意隱瞞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是他人把她定義於某一位置,又不是她所能控制,更何況,在這個對於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里,也無須解釋……
這人竟是女子?顏駱韶再一次驚訝她所聽聞的事實,細想那日刀光劍影下所發生的一切,此刻想來,似乎對於對方是女子一事也有跡可尋,她怎會遺漏如此細節?若是在戰場,豈不是把眾多將士的命都給白白送給死神?
凝望眼前這絲毫沒有被揭穿后常人該有的尷尬之人,顏駱華突然興起抹惡趣:「還記得這個嗎?」
刺眼的金光印入眼眸,鄔仲伊抑制掌心的顫動,唇瓣間微微囁嚅:「這……」為什麼這支金釵會在她手中,不是在那日就被她刺入賊人的身體了嗎?難道……
「這可是母親在生辰時送我的禮物,也是平日最愛的頭釵,卻被你用來殺了人,雖沾了血,但也不願捨棄,只是,要再戴上也不可能,你覺得該如何是好?」笑望尤如像見了鬼般的鄔仲伊,顏駱華這才稍解之前被對方所言而堵住心口的點點鬱悶。她可是暨國赫赫有名的顏家二小姐,豈能讓他人佔了上風?哪怕是一點也不行。
「我賠你便是!」只求她能把金釵拿走,一見這個,她就會想起那日自己殺人的情景,身體也會不由自主地輕顫。
挑眉:「既然如此,東西就先放你這,我等你取新的過來。」她倒好奇,這世間獨一無二、價值連城的東西,這人會用什麼樣的釵子來賠償予她?
面色再次泛白,鄔仲伊不解,眼前這女人為何非要把『兇器』交予她手上,難道死個人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大事?轉念一想也是,那日死的又何止那一賊人?這世界的人應該早已習慣了殺戳……
「當然,若是你無能為力,也可用你腕上的小玩意來抵。」笑眯了眼,自發現鄔仲伊手上那奇特的東西后,顏駱華便窺覷已久。
小玩意?神色一怔,急切地撫上左手腕際:「不行!」這塊機械錶與身上的衣物,還有頸間的玉牌已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絕不能讓予他人,況且,有了它們,才令她有回家的信心,要不然,若是時間久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會以為過往二十一世紀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場黃梁大夢,她不想到最後,連自己是誰都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