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滅門之禍

雖然顧宛給了奶娘一筆錢，奶娘一家也將蘇心儀捧在手心，在越州小村子里的日子始終是比不上高門大院的。但是蘇心儀卻很喜歡這樣的生活，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和顧忌，過得輕鬆自在。

如果可以，她不想回去，更不想嫁給王丞相的傻孫子。她一向敬重爹娘，但是對於他們這個安排還是頗有微詞。若是早知如此，她寧願那一日跟皇甫佳微一走了之，嫁他怎麼都比嫁給一個傻子要好。

提起皇甫佳微，她的心中是有愧疚的。倘若那一日她跟他走了，或是她的話語不是那般決絕，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她其實不討厭他，只不過父親說他是壞人，說他是登徒子。而他，確實也做了許多讓她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會為了還她朱釵而爬牆，而擅闖寺廟廂房；他會因為求親不成拉著她私奔，所以她信了，他就是個登徒子。他對著她說出的那些直白的情話，他看著她時的熱烈的眼神，都讓她臉紅心跳。

她甚至想著，若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她將要嫁給一個傻子，而他卻因為她憂思成疾而過世，那麼她當初就跟他走了。現在想來，他的那些看起來大膽放浪的行為，不過是為了追求心中嚮往，何錯之有？若非真心，他又怎會害了相思而病逝。

想到這裡，她暗自下定了決心，現在皇甫佳微已經死了，若是回去以後，父親還是要逼著自己嫁給那個傻子，那麼她也大逆不道一次，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小姐，不好了，蘇家出事了！」顧宛的奶娘匆匆而來，氣喘吁吁道。

蘇心儀扶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薛婆婆，不要急，有話慢慢說。」

「小姐，剛我那兒子從京城跑回來，身上還受了傷，一回來就說蘇家出事了，老爺和夫人均被打入了天牢！」

「啪——」手中的杯子摔落在地，碎成了兩半。

她抓住薛婆婆的手臂：「婆婆，那他現在人在何處，我要親自去問問他！」

「他現在正在昏迷，老頭子已經去請大夫了。」

「婆婆，等他醒了，一定要告訴我。」

「小姐放心，婆婆我知道事態嚴重，故先來告訴小姐。小姐也可以想想蘇家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若是會牽連小姐，還望小姐早做打算的好。」

「謝謝婆婆，我知道了。」

小丫鬟安慰道：「小姐不要擔心，一切都等大叔醒了再議。」

「也只能如此了。」

「小姐，丁太師參了老爺一本，彈劾老爺通敵賣國、貪贓枉法、監管不力、草菅人命等多條重罪，並且證據確鑿。皇上一怒之下，將蘇家所有人打入天牢，擇日滿門抄斬。當日，刑部侍郎皇甫宗一便帶著官兵抄了蘇家。小人由於剛好在外採買，才逃過一劫……」

「不可能！老爺一向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又怎麼會犯下如此重罪！」小丫鬟的話是在反駁薛婆婆的兒子，實際上是說給蘇心儀聽的，因為她看到小姐的臉色已經慘白。

蘇心儀顫抖著站起身來：「小環，不要再說了，我們先回去。謝謝大叔了，你好好養傷。」

「小姐，你不用太擔心，皇上明察秋毫，一定會還老爺一個清白的。」

「不，小環，你不懂。這次蘇家恐怕凶多吉少，我要回京城，我回去了，爹娘可能還有一絲活的希望。」

小環眨了眨眼睛，點頭道：「小姐你這麼聰明，你說的一定是對的，小環這就去收拾行李。」

「不，小環，你留下！」

「小姐！」小環不解地看著她，急得直跺腳。

蘇心儀按住她，嚴肅道：「小環，你聽著，我此次回京也是凶多吉少。只是，這是救我爹娘唯一的方法，我必須試一試！我知道你和薛大哥情投意合，你不要跟著我去冒險，留在這裡好好過日子。」

說著，她掏出一張紙展開：「小環，這是你的賣身契。」伸出手，緩緩將紙撕成碎片，「小環，你自由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要被蘇家連累了。」678

「可是小姐……」

「沒有可是！」蘇心儀決絕道，「你若還當我是小姐，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小環咬了咬唇，忍住了要淚水：「那，小環幫小姐收拾行李。」

「小環！」蘇心儀脫下手上的幾個鐲子，放到她的手裡，「我們主僕一場，這便當做是我給你的賀禮。」

「小姐！」小環再也忍耐不住，抱著蘇心儀哭了起來。

蘇心儀扮成男裝，租了一輛馬車，一路往京城趕去，心急如焚。她要趕在蘇家被問斬之前到達京城，去找皇甫宗一。

聽到丁太師和皇甫宗一這兩個名字后，她便知道，這一切都是沖著她來的，他們是想為皇甫佳微報仇。她去找他們負荊請罪，她去給皇甫佳微陪葬，他們是不是就能放過了爹娘，還有蘇家那些無辜的人。

然而，當她趕到京城的那一日，街上人頭攢動，擠得水泄不通。蘇心儀無奈，只得下了馬車，打聽後方才知道，原來是處斬朝廷欽犯的日子，囚車剛剛過去，人們正湧向法場去觀看。

她的心「噔」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一時間，她只覺得無法呼吸，轉瞬又反應過來，隨著人流涌去。一定要趕上了，既然是皇甫宗一決心要報仇，他一定會負責監斬，她要趕在爹娘被斬首之前，找到他，哪怕是一命換一命也好。

只可惜，事與願違，當她趕到法場的時候，劊子手的大刀正高高舉起，她還來不及發出驚叫，一個個人頭就滾落在她的眼前，地面被染成一片血紅。

她以為她會尖叫，但是她沒有；她以為她會暈倒，但是也沒有。就這樣，她眼睜睜地看著蘇家幾十口人人頭落地。那種痛，幾乎將她撕裂。她的眼裡，只剩下那些人頭，和那些紅，連淚水都忘了流。

直到有人推了她一下：「小夥子，行刑已經結束了，還看什麼？」那人靠近她小聲道，「我見你臉色不好，想必也是受過蘇大人的恩惠，蘇大人平日里對百姓很好。聽說蘇家是被冤枉的，冤死的人怨氣可大了，你趕緊走吧，可別沾染了什麼髒東西。」

呵，髒東西，她才不怕呢，她巴不得爹娘的鬼魂來找她，告訴她怎麼能夠幫他們報仇。爹一生忠君愛國，為官清廉，愛護百姓，不想到頭來不僅全家枉死，還要背負這樣多的罵名。

她抬起頭，想要看清楚仇人的模樣，可是由於剛才的猶豫，監斬席上早已經沒了人影。

原本，她還天真地以為可以一命換一命，現在不會了。仇人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惡毒一千倍，一萬倍，她要報仇，不惜一切手段報仇。

不好，爹說過，皇甫宗一睚眥必報，若是他一心想要讓她給皇甫佳微陪葬，他一定知道自己不在那些人中，那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如果自己是他，會怎麼做，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她找出來，祖母有危險！

她又匆匆回到虞州城，卻為時已晚。蘇家早就沒有了，通敵叛國不僅要滿門抄斬，更是要株連九族，在父親入獄的時候，虞州城的蘇家也被打入大牢，並且與京城同一日行刑。她又趕到安州，外祖家也是一樣的結局。

她再也撐不住，只覺得整個天塌了。她很想就此睡過去，想和家人一起死了，可是，她卻異常清醒。每一次的打擊，她的心就硬了一分，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報仇。

可是，要報仇談何容易。她現在要做的，是先護住與蘇家有關聯的人，不能再傷及無辜。如果說先前她對皇甫佳微還有那麼一絲絲愛意和愧疚，那麼此刻，她只剩下了恨意。

她再次來到越州，將蘇家的情況告知薛婆婆一家，讓他們帶著錢趕緊離開，去一個偏僻的地方生活，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可是薛婆婆一家卻是不肯離開，她苦口婆心勸了兩日，他們才點頭答應，次日一早就動身。

然而，當晚，就來了一隊凶神惡煞的人，領頭的高呼：「主人有命，活捉蘇心儀，其他人等格殺勿論！」

她走到最前面，沖著那些人大喊：「我就是蘇心儀，你們有什麼就沖著我來！」語落，她翻身上了早就備好的馬，往空檔處衝去。她慶幸在不斷的趕路中逼迫自己學會了騎馬，在這個時候可以為薛家人掙得一絲生機。

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在一處黑暗的灌木叢里，她側過身，拔出匕首在馬臀上狠狠刺了一下，同時鬆開了韁繩。馬兒長嘶一聲瘋狂地向前跑去，她則滾到了灌木叢中，顧不得許多，一瘸一拐地向林子深處跑去。

她漫無目的地跑著，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死，一定不能死，她要留著性命，親手殺了皇甫宗一，為爹娘，為所有無辜的人報仇。

一直到了天亮，她終於走出了林子，到了一條小道上。她已經分不清方向，只知道向前。遠處似是有隱隱的馬蹄聲傳來，她不敢有半分鬆懈，憋著一口氣向前跑著。

直到精疲力盡，直到再也邁不開腳步，她看到前面有一個人走來。他騎著白馬，他看上去和那些人不一樣。顧不得多想，她使出最後的力氣，跑到那人身前，抱住他的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