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接二連三

訪客接二連三

()夏霜華一路從北往南坐馬車十多日,她從不認為自己嬌弱,猶累得腰酸腿疼,初二傍晚看眾人安頓好,早早歇下香甜一覺,醒來時日頭已升得老高,坐起身看著透過窗欞的陽光,愣怔了一會兒,方想起已別了父母弟妹身在他鄉,輕輕叫了一聲綠梅,綠梅帶著其他三個陪嫁丫鬟答應著進來,服侍她穿衣洗漱。

她輕聲責怪:「今日竟睡了懶覺,你們也不叫我。」

白蘭笑道:「小姐在府中從來都是卯時就起,我們看著也心疼,今日又沒什麼事,就好好歇歇,單看這個院子里的排場,明日成親怕是又要受累呢。」

她聽到成親二字,清亮的眸子里添了茫然,看著面前的菱花鏡怔忪發愣,任由墨菊給她梳著長發,鳳林岐風流之名滿天下,她自是聽過的,從沒想到自己會嫁入鳳陽王府,可是自她拒絕入宮為妃后,上門提親的人就少了,她又總想著多在娘家留幾年,儘力護佑母親弟妹,父親為人散淡,如果不是她竭力撐著,只怕北陽王府早已被地方官欺到頭上,再難在當地立足,如今弟弟十二歲了,母親又憂心她的親事,她正準備找媒婆時,鳳陽王府的人上門提親,如果再拒絕了,怕是無人敢娶,短短三句問話后,她就決定了。

侯門士族哪個不是妻妾成群,上門提過親的家中不是有通房丫鬟,就是早納了妾室,他再風流,府中沒有姬妾,年紀二十有八而不娶妻,起碼是極有主見之人,最讓她認可的是福伯那句事母至孝,一個至孝之人應該不是壞人。

心思雖篤定,可是親事到了眼前,心裡又不由忐忑,一輩子要跟著的人就這麼輕率定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北陽王府的門第令許多人望而生畏,可堪婚配的男子少之又少,一直羨慕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可以嫁給知根知底甚至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子為妻,小門小戶柴米油鹽生兒育女,只是此生沒有這等福氣了,轉眼看見四個忙碌的丫鬟,心中想著一定要給她們配了情投意合的夫君,讓她們不象自己這般無奈出嫁。

至於那些束縛人的規矩,她揚唇笑了笑,那只是她借來御下持家的手段而已,她也聽說外面傳言她冷淡高傲要強重規矩,如果有可能,她倒希望掙開那些束縛,無拘無束瘋野一番。

墨菊收拾著妝盒看看發獃的小姐,低低說了聲:「小姐,梳好了。」

青竹過來瞅了瞅笑說:「明日就要盤髮髻了,今日可是最後一次梳髮辮,墨菊肯定動了不少心思,今日的髮辮梳得分外好看。」

霜華回頭沖墨菊笑笑說:「墨菊有心了。」

綠梅拿過來一件鵝黃色衣裙給霜華穿上,霜華說:「是不是太過艷麗了?」

綠梅笑道:「午後還要試嫁衣呢,明日從頭到腳都是大紅,小姐日常衣裙太過素淡,奴婢就是擔心您不習慣,才挑了件鵝黃的,免得一下子穿了大紅心裡覺得突兀。」

白蘭過來端詳著笑道:「依奴婢看來,小姐是極適合這顏色的,好看中添了嬌媚,原來的太過素凈了,看起來總覺冷清,聽聽我們四個這名字,不是黑白就是青綠,進府那會兒年紀小,由著小姐取了名,這如今就算覺得不好,也改不了了。」

眾人就笑,霜華也忍不住笑說:「白蘭這一張嘴啊,分給墨菊一半就好了,墨菊呢,惜言如金,有時一日也聽不到她幾句話,白蘭呢,日日就耍嘴了,你們四個在一處,大半都是你在說話。」

白蘭噘嘴道:「你們聽聽小姐這是什麼話,好像我整日不幹活就說話似的。」

霜華看著她們四個的笑顏,心情開闊不少,幸虧有她們陪著,否則只怕日子難捱。說笑間門外有一婆子稟報說,有人求見,說是王爺打發來的。

霜華轉到屏風外坐下道了聲請,進來一個莊戶打扮的半大小子,笑嘻嘻瞅著霜華說:「王爺讓小的來送些桃子。」

霜華愣了愣看向窗外,幾支開得正艷的桃花越過院牆伸進院里,奇怪問道:「這季節桃花剛開,又怎麼會有桃子?難道是麵粉做的桃子嗎?」

那個小子就笑著掀開手中竹籃里蓋著的布,獻寶一般說:「小姐請看。」

夏霜華看去,籃子里靜靜躺著幾個飽滿誘人的桃子,四個丫鬟滿臉驚奇看著輕呼出聲,霜華淡淡笑道:「早聽聞夏秋的果子窖藏了,可以留上一年半載,我想只窖藏恐怕不行,還要有些別的妙法才行,看來這位姑娘是個能耐人。」

飛鳶黑白分明的雙眸骨碌一轉,笑道:「小姐看出來了?這些送給小姐嘗嘗,分文不取。」

白蘭剛要說話,霜華擺擺手說:「既如此,多謝這位姑娘。」

飛鳶笑著往外走,她向來女扮男裝,鮮少被人識破,時至今日只有兩個人揭穿自己,一個是剛剛見著的這位夏霜華,另一位明日就要成為她的夫婿,鳳陽王鳳林岐。自上次鳳林岐向飛鳶買西瓜后,隔些日子就去她的院子里為母親買些瓜果,一來二去就熟了,兩人極為談得來,鳳林岐曾笑說:「飛鳶若著了女裝定是位美人,與我也脾氣相投,我母親逼迫我娶親,飛鳶可願意做王妃嗎?」

飛鳶啐他一口說:「我無拘無束瘋野慣了,才不稀罕進什麼王府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王妃,再說了,脾氣相投是不假,可是和金銀比起來,我更喜歡金銀,跟你沒事說說話還行,要我跟你同床共枕生兒育女,還不如......」

飛鳶說著打個寒顫說:「想想都難受,還不如殺了我。」

鳳林岐一笑說:「唉,看來只能指望夏霜華答應嫁給我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下女子的夢中情郎,卻原來,唉......」

飛鳶就笑:「卻原來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過街老鼠。」

兩人就哈哈大笑,後來飛鳶聽說他與北陽王之女訂親了,又不放心,若是太差了,鳳林岐還能悔婚,明日成了親再看就來不及了,再說自己也輕易進不去鳳陽王府,當然這是飛鳶自以為的道理,其實都三媒六聘上奏了皇帝,再無半分悔婚可能。

飛鳶忍痛割愛提了幾個桃子過來,想看看這位未來的鳳陽王妃何許人也,一見之下還是不錯的,尤其是淺淺的笑容,讓人看了無比舒心,雖有些矜持冷淡,可就沖她和鳳林岐都能識破自己是女兒身,那這兩個人就是天生一對。

綠梅看著飛鳶蹦蹦跳跳的背影問道:「小姐怎麼看出這是位姑娘的?既然是位姑娘,一開始說是王爺讓她來的,後來又說是送給小姐嘗嘗,分文不取,那她來的目的是......」

霜華簡短說:「她並無惡意。」

眾人一人分一個桃子,吃完剛為霜華端上茶來,門外說有一位小姐前來拜望,霜華皺了皺眉,綠梅悄悄在耳邊說:「小姐,我們剛剛來到此地,不管來人是誰,定跟王府有些關係,還是敷衍一下。」

霜華只能說了聲請,門外款款進來一位女子,看得出來花了十二分心思精心裝扮過,通身上下無可挑剔,飽滿的胸脯細軟的腰肢,隨著走動可看到衣裙下修長雙腿的輪廓,她進來沖著霜華盈盈一福,聲音如黃鶯出谷:「小女子紫茵見過王妃,因王爺極喜歌舞,所以收留了十幾位擅歌舞的女子在王府別院,小女子有幸任歌舞教習。」

霜華請她坐下說道:「還沒有成親便不是王妃,你不用多禮,來這裡見我可是有事嗎?」

紫茵抬起頭飛快掃過她的臉,看她神情莫測,低下頭慢慢說:「紫茵想要排些歌舞,明日好為王爺王妃賀喜,特來問問王妃喜歡哪些曲子?」

霜華嘴角一揚說:「我缺情少趣,不通歌舞,你隨意。」

紫茵還想說話,看她懶懶的,只好起身告辭,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她不通歌舞,與王爺沒有共同喜好,王爺自不會喜歡她,憂的是她看起來冷漠高貴,大概輕易不會應允王爺納妾,就算進了王府,只怕也不好相處,自己只能被她壓著一輩子做小伏低。

白蘭問霜華:「小姐,這又是哪出?」

霜華搖搖頭:「她這是試探虛實來了,大概是心慕王爺。」

四個丫鬟就笑,青竹快人快語說:「她長得倒是千嬌百媚的,我要是男人啊,只怕也得動心。」

霜華笑笑:「與我何干。午飯吃些什麼?都有些餓了。」

午後小憩起來,嫁衣送到了,霜華穿在身上,四個丫鬟幾個婆子跟來的兩個裁縫都看著發獃,嫁衣穠纖合度精緻華美,與霜華的高貴氣度相得益彰,襯著如瀑長發如玉容顏亮眸紅唇美不勝收。霜華看著眾人的神情,站到銅鏡前一看,臉頰染上暈紅,心突突跳得快了許多,有些意外有些恍惚有些惶恐也多了一絲企盼。

墨菊拿過紙筆,把穿嫁衣的霜華刷刷畫在紙上,轉眼畫了幾種髮髻,又覺得那個都不好,霜華脫了嫁衣看婆子們收起來,破天荒微紅著臉與墨菊商量髮髻的樣式,綠梅白蘭青竹偷偷指著她相視而笑,對親事一直漠然的小姐試了嫁衣竟費起心思來了。

正商量時,又來了一位女客,容貌和善,說是淮揚通判傅山的夫人,與鳳陽王府幾代交好,特來看看需不需要幫忙,她微微笑著對遠道而來的霜華噓寒問暖,饒是霜華聰穎過人,也沒看出她的來意,她走後對四位丫鬟說:「她可能真的是來關心我的。」

傅山的夫人回到府中不停埋怨傅山:「都是你,非讓我去看看未來王妃什麼摸樣,這王妃漂亮是漂亮,就是一雙清冷冷的眼睛,瞅得我心裡直發毛。」

傅山拿出紙筆催促:「快,快說她的長相,我好給袁兄一個交待。」

傅山畫著,他的夫人在旁指點,一會兒說眼睛大了,一會兒說臉沒這麼圓,一會兒說眉毛再長一些,傅山數十度重畫,到了夜半時分,總算看到夫人點頭,這才鬆口氣,一早派人送到驛站,說是六百里加急送到豫章袁縣令府上。

那頭袁熙收到畫像匆忙給正在月子里的水柔拿過去,水柔打開來一看,笑著直點頭:「我看是極配岐哥哥的,聽說性情冷淡些,我倒覺得這樣才合岐哥哥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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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落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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