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明的早晨

1. 秋明的早晨

()2088年9月1日早晨,風和日麗。初升的朝陽下,秋明中學正在舉行新學年開學典禮。

因為經費的匱乏,校園已經破敗了。塑膠跑道的顏色微微發白,足球場上幾乎沒有草皮,一陣風刮過,飛沙走石,漫漫飛塵中,沙坑裡突兀地露出半截大號桃紅文胸。這實在是個意外。這種東西通常只在體育館後面人跡罕至的灌木叢邊才比較多見,與之相伴的,通常是隨意丟棄的劣質皮腰帶。

校長梁書同拄著拐杖,站在主席台上,俯瞰著操場上的學生們。受師資力量所限,秋明中學的學生並不多,每個年級三個班,每班四十來人。回想這些天來那一個個前來拜訪的初中畢業生家長,有哭訴的,有央求的,總之就是希望梁書同能收下將他們的子女。但是,難啊!老師太少,教不了那麼多學生。至於招收女生,看看學校一年來高達三位數的暴力事件數量,就該打消這個念頭。可女生家長們的話讓梁書同震驚:「我的女兒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到貴校求學,請您務必收下!」少女們有少年所沒有的那種「代價」,對?但也因此更容易遭到暴力侵犯。

從什麼時候開始,念書竟然變得如此奢侈,竟然到了需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地步?對了,如果他們不是來自亭林河的東岸,那麼一切都會變得十分簡單。除了秋明中學,還有十二所高中可供選擇,而且大多設施優良。但是,全市十三所高級中學,全都建在河西,願意招收河東地區學生的,只有秋明中學一家。來自貧民窟的孩子,就這麼不受待見么?沒有書念,就無法融入主流社會,然後,或者加入**,或者繼續貧窮,一代接著一代,永無出頭之日。

梁書同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兩眼微微刺痛,流出淚來。

站在一旁的助理劉正小聲提醒:「校長先生,全校師生都到齊了。」

「韓老師呢?」

「呃,他今天早上來過電話,說……說……」

雖然劉正欲言又止,但梁書同明白他的意思:「多付他一個月薪水。儘快發布廣告招聘新人。現在,開始典禮!」

教導主任走到台前,開始說口水話。

台下,幾乎沒有草皮的操場上,穿著灰白相間顏色運動服的學生們排成歪歪扭扭的十八列,嗡嗡的講話聲不絕於耳。

高一3班的周坤把運動服的拉鏈拉到下巴,挺著腰站得筆直。他自幼習武,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何況,今天他心情不錯。畢竟,河東的同齡人中,只有百分之一能得到讀高中的機會。而讀了高中,才有望考上大學,過上體面的生活。否則,他的餘生將在打鬥或挨餓中度過。

不過,為了這個念書的名額,他那脾氣火爆的老爸求了不少人,這才讓他這個數學考試從來沒有及格過的人從數千名報名者中脫穎而出。而他老爸的推薦理由是:我家這王八犢子就是數數不行,但人品好,打拳更是一把好手,不信你們跟他搭搭手?

想到這兒,周坤憨笑:綿拳社方圓三條街,敢跟他搭手的人,十個指頭就數得下來。不過話說回來,功夫有明勁、暗勁、化勁不同境界,綿拳社那一帶多的是落魄的中產階級,大多是處在明勁境界的練家子。與他們相比,周坤明勁功夫算是出色的。要是到靈塔那一帶,黑幫、武館雲集,居民世代在刀口上過日子,懂暗勁功夫的就數以百十計,更有化勁以上的高手隱居其中,怕是街上隨便找個帶紋身的人就夠周坤喝一壺的。

說來也怪,聽說校長大叔原本不打算收留他,說是為了保證學校的升學率,可一聽他很能打,又翻看了他空空如也的犯罪記錄,便決定留下他了。難道校長大叔想組建武術隊參加全市比賽?周坤狐疑地看著台上一臉滄桑的校長大人。

梁書同俯視著操場上散漫無序的學生,若有所思。他心裡的念頭如果說出來,或許要讓同僚們大跌眼鏡――雖然這些學生當中有不少臉上帶疤、手臂紋身,甚至還有黑幫背景,但這麼些年來,要不是有他們在,只怕秋明中學已經被那些來歷不明的打手砸了好幾回了?不過,以毒攻毒畢竟不是良方。每次善後都很不易,而且對學校的聲譽也會造成很不好的影響。今年招來的幾個武館家庭的後生不錯,沒有前科,應該能夠有勇有謀,保護好學校。

梁書同所說的那幾個後生,當然包括周坤。不過,他最看好的,卻是另一個人――陳田。陳田已經17歲了,去年招生時也曾報過名,但因為除了語文之外,其餘學科成績都很差,所以沒有錄取。沒想到他今年繼續來報名。剛好梁書同有意招用懂功夫、無前科的學生,一看陳田的資料,從無犯罪記錄,父親是百裂會館首席師父併兼任春暉堂醫師,既懂武術,又通醫術,多好啊!校長大叔非常滿意,立即決定錄取,並直接從高二開始學習。說來也對,在老師人數捉襟見肘的情況下,學生大多靠自學,從高一還是從高二開始讀起,又有什麼區別呢?反正對陳田這樣的學生,首要任務並不是高考,而是保護同學。

教導主任說完口水話,輪到校長講話了。梁書同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調整了一下話筒的高度,緩緩說道:「同學們,學校的規定,課堂的紀律,我就不多說了。我只希望大家記住,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大家來這裡,不僅要學知識,更要學做人。做人的道理,才是真理。我們的老師,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同學們呢,千學萬學,學做真人。這個世界很精彩,但是它也很善於騙人。它騙走的,是你們的青春年華。它會用各種好玩的、好吃的佔據你們的時間,還會用更加誘惑人的東西來騙你們走上邪路。只有求得真知,才能不為這紛繁蕪雜的世間表相迷惑,在有限的人生里實現自己的夢想……」

校長大叔的話,周坤聽了似懂非懂,既覺得太過抽象,不明所以,又覺得似乎跟自己家傳的綿拳拳經有某種相通之處。拳經有云:「至高境界,參透六道,打破虛空,見神不壞。」似乎與校長大叔所說的「求得真知,不被表面迷惑」差不多呢!

周坤正想著這問題,突然聽到身後一陣喧囂,回頭一看,不少同學驚慌失措地四下奔逃,如退潮一般閃到了操場之外。大潮退下礁石出,操場上剩下了大約一半人,其中一些正在聚攏集結,看起來有所默契。剩下那些零零星星散落著的,大多是一年級的新人。

引起騷動的,是一群氣勢洶洶跑進操場的年輕人。這夥人有三四十號人,個個身穿黑色皮衣,手裡拿著棒球棍或鐵鏈子,見人就打。

梁書同跺著拐杖喊道:「住手!你們想幹什麼!」

也許見多了這樣的場面,助理劉正已經在撥打手機報警了。

黑潮一下子衝進了灰色的海洋,整個操場像一鍋沸水翻滾起來。敢留在操場上學生都不是省油的燈,立刻跟入侵者捉對廝打起來,但畢竟手無寸鐵,年紀也小,打起來鐵定吃虧。

入侵者當中領頭的,是個染著一頭黃髮的壯漢。看著自己的手下揮舞著球棒和鐵鏈教訓尚在發育期的少年,他感到一陣快意,笑道:「警察五分鐘後到!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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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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