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狗舍與天堂

()21世紀中期，世界人口激增。為了解決日益匱乏的土地問題，人類登上了火星，大力興建定居點。但是，受到技術的限制，人工造氧周期過長，火星土地的拓展速度跟不上人口增長速度。為此，人們另闢新路，把目光又投回到母星地球，開發了海洋人造浮島技術，通過製造超大人工浮島，建造海上移動都市。紅蓮市便是第一批建成的A級浮島之一，東西長約30公里，南北寬約10公里，面積在300平方公里以上，常年在南太平洋南回歸線附近緩慢漂移。[[[CP|W:250|H:190|A:C|U:http://file1.【點墨中文網】/www.bxwx.orgrs/20119/8/2063369634511148664966522540314.jpg]]]自從2038年下水，經過半個世紀的建設，紅蓮市已經成為擁有百萬人口的中型城市。和所有擁有一定歷史的城市一樣，紅蓮市的首批移民已經繁衍到了第三代。以亭林河為界，城市劃分為東部的老城區和西部的新城區，這同樣是貧民窟和富人區的劃分。老城區沒落了，房屋破舊，犯罪率奇高，自從2080年最後一處警署遷往河東，舊城區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毒販、混混和武師成為三大支柱行業。與之相反的，是西部地區的繁華和有序。以未來廣場為中心的紅蓮商業區是南半球知名的金融貿易區，四幢風格迥異的摩天大在廣場四角矗立，如同君士坦丁堡的尖塔拱衛著中心廣場。這些高檔寫字里，出入著衣著體面、舉止文雅的白領。河西地區的西端，有長達十公里的港口區。這裡不僅迎接著來自各地的貿易郵輪，還駐紮著聯邦海軍第三十七艦隊。這支武裝力量是保證河西地區不被河東的窮鬼們侵蝕的中堅力量。如果有必要，艦隊的一百七十二個巡航導彈發射口可以在半分鐘內覆蓋河東全境。當然，現在還沒有這個必要，因為，畢竟需要那些窮鬼做一些政要顯貴和白領們不願意乾的事，比如清潔工、擦窗工、搬運工之類的工作。

對十五六歲的學生們來說，工作的事離他們還比較遙遠。他們正處在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大把的時間，青春活力，還有滿肚子的熱血激情。學校，是他們展示自己的舞台。說起中等學校，紅蓮市有兩所高中不得不提。

一所是被地球聯邦教育部評定為5A級的名牌中學――天堂中學，這裡畢業的學生，超過半數會就近進入聯邦著名的常青藤高校「紅蓮大學」深造，餘下的那些，大部分也能到其他名校上學。對於望子成龍的家長們來說，把自己的孩子送進天堂中學，就幾乎等於提前完成了考名校的任務。而名校，則意味著體面的工作和順利的人生。

如此優秀的學校，當然要建在最好的地段。天堂中學位於河西城區的中心地帶，北靠紅蓮大學，東臨市警察廳本部，南接日落公園，西面則與市政廳隔著愛麗舍大街相望。真是朝府垂憐，萬眾矚目。

有白就有黑，另外一所不得不提的中學，就是河西城區的東端、亭林河邊、有「狗舍」之稱的秋明中學。自從二十年前市政廳從河東遷到河西之後，河東治安狀況每況愈下，要不是有聯邦九年義務教育法令壓著，河東恐怕連小學都不會留下一所。其結果是，不僅河東的中學紛紛搬遷或關閉，而且河西的學校也不願意招收河東的生源，除了秋明中學。因為校長梁書同的堅持，秋明中學始終向河東的孩子敞開大門，但付出的代價是，再也不會有河西的學生來這裡就讀了。

沒有人敢說秋明中學是全市最差的中學，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亭林大橋下用圍牆圈起來的這幾幢破都不能與學校扯上關係。每個月都有傷亡事件，起因五花八門，或是圍牆倒塌，或是陽台欄杆脫落，或是午餐變質，或是大橋上高空墜物，上帝保佑。但是，最主要、最常見的，是因為鬥毆。在秋明中學，班級對班級的對戰，每個月至少一次，十人以上的多人對戰，每天至少一次，至於一對一的單挑，則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破敗的校舍里，少有讀書聲，終日是拳腳相交的鏗鏘聲音。

狗舍的名號，恰如其分。議員徐桐是這個名號的發明者。用他的話來說，「這些從小在黑幫堂口長大的小崽子們從骨髓里散發出暴戾、兇殘的氣味，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會不斷地製造出麻煩，就像垃圾狗一樣，不管看到什麼東西都要刨一刨，不管遇到什麼人都要糾纏不清。對付他們的最好辦法，就是把他們關在一起自相殘殺。」

因為不斷有學生到處滋事，狗舍口碑奇差，近十年來，市議事會多次把狗舍遷址的議案擺上議事日程。將近半數的議員主張把狗舍遷到河東去。聖母瑪利亞，河東地區只有毒梟、黑手黨，連警署都沒一個，天曉得學校搬過去之後會是怎樣的下場。

但是，十年來，狗舍始終沒有被趕走。一方面，是因為地球聯邦憲法規定未成年人不得失學，除非他們自願。由於河東一所高中沒有，因此紅蓮市當局始終不敢強拆狗舍。但另一方面，狗舍的確亂得太不像話，男生忙打架，女生忙墮胎，簡直不能稱之為學校。如此混亂的校園能經營到現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校長梁書同的努力。

「如果說東區已經無可救藥，那我們就有義務拯救他們的下一代。」這位五十多歲的大叔所說的拯救行動，就是不斷地向市議事會的議員宣揚自己的理念，堅持將秋明中學在河西開辦下去。用梁大叔的話來說，那些衣著邋遢的少年們渡過亭林河來到西岸的富人區上學，不僅是學知識，更是通過一條羊腸小徑，與文明社會保持著一線聯繫。

持反對意見的議員反駁說：「他們走進文明社會的後果是什麼呢？吃我們的飯，用我們的地，享受我們的公共服務，卻打劫我們的鄰居，欺負我們的兒子，說不定，他們還會凌辱我們的女兒！」

每當此時，校長滄桑的臉就會露出痛苦的神情，最後說一句：「他們也是我們啊！」

梁書同的反駁是蒼白無力的，但不知什麼原因，議事會議長很買他面子。因此，十年來，雖然議員們為了狗舍遷址的事鬧得很兇，但最後議案總是在議長的彈壓下被擱置下來。

現在，時間到了2088年，議員們看到了希望。因為，議長的任期滿了，即將卸任，而梁書同也即將退休。終於可以把狗舍從城區地圖上抹掉了！終於可以開發這片濱江土地了！是造商務，還是造豪華住宅呢？真是傷腦筋吶！心急的議員們把自己樂觀的估計通知給了自己的開發商朋友。一些勘測人員甚至已經扛著設備到狗舍四周開始了勘察測繪工作。當然，在當局清空狗舍里那幫流氓學生之前，他們還不敢冒冒失失地進到校園裡，因為他們知道，這所學校里的不少學生，是河東地區黑手黨的公子，十分危險。

2088年初的市議事會換屆大選波瀾不驚，老議長常健坤任期屆滿，光榮卸任。少壯派代表羅才富眾望所歸地接任了議長的職位。這令那些為狗舍遷址事業奮鬥多年的議員們雀躍不已。因為羅才富的家族就是地產開發商。然而，事情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羅才富的確有心抹掉狗舍，但他的面前有一道繞不過去的坎，那就是市政廳的首長――市長蔣公明。

蔣公明與老議長常健坤素有不和，原因是常健坤指責當局辦事效率低下，執行議會的決議不力。這件事眾所周知。但誰都沒想到，蔣公明竟然同樣不給新議長面子，一句「條件還不成熟」就把議事會動遷秋明中學的提案給打回去了。

議長和市長產生了分歧，遷校提案的事就此擱置了下來，從表面上看，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直到9月1日，那起校園流血事件再次把狗舍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