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四娘正式入獄那天，陳梅去看了她，兩個女人相看無言，過了好半晌，陳梅才說道：「謝謝你！四娘。」

四娘拿手理了理頭髮，「你有沒有帶鏡子來，借我照一下。」

陳梅愣了一下，趕緊翻包，「有有有，給……」

陳梅見她用手梳理自己，又拿出把梳子，「你用梳子。」

四娘看了陳梅一眼，接過來沒說話，梳理好自己，四娘將梳子鏡子遞給陳梅，陳梅搖頭，「你拿著，裡邊條件並不好。」

四娘也不推辭，將東西收進衣服口袋裡，「你是個好女人。」

「嗯？」

四娘笑了一下，「你是個好女人，以後也會是個好母親。你也不必來謝我，我那樣說只是為了我自己，並沒有其他。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陳梅不再意，「你不是自私的女人，只是個苦命的女人，若是自私，那孩子早就沒了。我，懂你。」

四娘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到最後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陳梅等她哭完了，才拿了手絹遞給她。四娘擺擺手，拿袖子胡亂抹了臉，「我們夫妻一步錯，步步錯。這些年我老是提心弔膽的，現在真進來了，我還反倒踏實了。我這輩子幹了太多錯事，現在回過頭來看，我自己的那點不如意又算得了什麼，我和石貴都是罪人。」

四娘抬眼看了眼陳梅，「孩子還好？」

「嗯，孩子很好。」

四娘點了點頭，看著陳梅認真道：「你若是真想好好撫養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就如我說的，孩子是我和石貴在路邊撿的，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陳梅點點頭，沒說話。

「呵，你也別內疚，這世上人和人都講究個緣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知道你家堂兄在這所派出所，所以你能來見我，現在，見也見了，想來以後也不會再見面。再見！」

四娘打開房門，邊上的獄警將其手銬拷上，押著往前走，陳梅立在門邊，看著那女人挺直了脊樑，一步不回頭的往前走去。陳梅嘆了口氣兒，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是時候回家了。

陳梅白天要上班，沒太多時間照顧孩子，孩子就留在家裡讓爸媽帶著，陳梅從原本租住的房子里搬了出來，每天雖是騎著自行車上班累些，但一想到那孩子，陳梅覺得再多的苦自己也能吃。

陳德剛抱著剛出爐的外孫女，天天出去顯擺，旁的人暗地裡笑話他替別人養娃兒子，還真當是自己親外孫啊。

陳梅將自行車停好，進屋見大姐二姐都在，「大姐，二姐，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大姐陳慧笑道：「我們可是來好久了，一聽說這事兒我和你二姐就趕緊來了。」

二姐陳爽抱著孩子，「可不是，這麼大的事兒也不早點通知我們。」

陳梅笑了笑，「大姐二姐今兒就別回去了，咱們姐妹好些日子沒見面，可得好好聊聊，我先去做晚飯。」

陳慧看著二妹，「這個三妹，生怕我們問她什麼，就趕緊跑了。」

周有淑給孩子兌了奶粉出來，「小乖乖，來喝奶。」

何小薇一邊喝奶，一邊斜著眼睛瞧著她的兩個姨媽，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陳慧見小娃兒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笑道：「你這小小的一個人兒，不專心吃的你奶，還到處轉了看。」

周有淑看了看孩子，笑了笑，看著兩個女兒，「你們兩個來時怎也不把辰辰和曉曉帶上。我可是好些日子沒見著兩個孩子了。」

陳慧道：「媽，夏辰今天還要上學，走不了。」

「我家曉曉生病了，沒讓她來。」

周有淑一聽外孫女生病了，著急的問道：「生了病？啥時候的事兒啊，現在怎麼樣了？」

陳爽趕緊寬慰老娘，「媽，放心，孩子病已經好了，只是這幾天有些虛弱，就讓她在家好好休養幾天。」

周有淑這才放了心，「這就好，這就好。曉曉還小，你也別只顧著工作，有時間還是要多陪陪她。」

「我知道的。媽，孩子起名兒了沒？」

周有淑笑道：「還沒呢，我和她姥爺，她媽一直叫她小乖乖。你爸說孩子的名兒等開華起，我想想也是，孩子是他的，讓他這當爸的自己來。」

陳慧見三妹去了廚房沒在跟前，也就沒啥計較，「媽，這孩子是三妹抱的，妹夫可是同意？妹妹和妹夫還年輕，以後又不是沒自己的孩子，怎麼就去抱呢。」

陳慧是家裡的長姐，也沒讀過多少書，現在是家棉紡廠的職工。在陳慧的觀念里，抱養的孩子哪有自己親生的好。

內中個情周有淑當然不會跟兩個女兒明講，畢竟也不是啥光彩的事兒，再者也怕說出來后，姊妹之間產生啥隔閡就不好了。周有淑點點頭，「你妹妹說開華沒意見，同意的。你也是知道你妹夫那個人，就是個悶錘。」

陳爽見媽對妹夫的看法還是沒改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媽，妹夫是當兵的人，比不得旁的，軍隊里紀律嚴格，他那悶性子倒適合留在部隊里。」

陳慧像是想到什麼，點頭附和，「媽，三妹就沒說妹夫什麼時候回來？這妹夫還是去年回來了一趟，過年說是有什麼事兒，也沒能回來，今年這大半年的時候都過去了，也沒說要回來。」

說起這個，周有淑也有些擔心，「是啊，開華都這麼久沒回家了，你妹妹說等國慶節帶著孩子去北京找他。」

「也好。」陳爽一邊說著，一邊將拿帕子給孩子擦嘴，「這孩子，看著小小的，卻是個能吃的，你看看這才多大一會兒子，她就吃完了。真是個憨姑娘。」

何小薇打了個飽嗝，這吃飽了，瞌睡也就來了，何小薇打了個小哈欠。

周有淑見孩子打了哈欠，笑道：「這孩子瞌睡來了，我先哄她睡好。」一說著一邊將孩子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她。

「是個有福氣的，能吃能睡，還不鬧。我家曉曉小時候可就沒這麼好帶了，一點聲響都能被驚醒，沒睡好就哭，大人是一點都睡不好。」

周有淑笑道：「我看過這麼多孩子，還沒見誰有這孩子好帶的。這孩子不認人，誰都能抱上手，我和你爸沒空時，託人照著，她也不哭。要尿了啊才會哼哼幾聲，晚上也不鬧她媽，確實是個好帶的。」

陳慧今天來可不只是單純的想來看孩子，但是現在兩個妹妹在跟前，她也好不說什麼。吃過晚飯，陳慧說好久沒見媽了，晚上想跟媽睡。陳德剛也沒說啥，點頭同意了。

周有淑對自己這個大女兒的性子還不了解？晚上母女倆睡在一張床上，陳慧說道：「媽，能不能跟三妹說說，讓三妹夫幫個忙？」

周有淑年輕時也是念過書的人，再加上丈夫是個黨員，平日里沒少在她面前教育她，周有淑雖是五十齣頭，但並不是傻子。

「媽，我小叔子到了年紀，家裡想讓他去當兵，托我來問問，看能不能讓妹夫幫幫忙，若是能到他所在的部隊，當他手底下的兵，也好有個照應。」

周有淑臉都黑了，「這話我可不會去說，你要說你去給你三妹說。你也是三十的人了，也該知道，這部隊裡面紀律嚴格，去哪個部隊不是一樣。再說了，你那小叔子能跟開華比？開華可是派去軍校學習過的，開華的爺爺還參加過革命。再說了，開華還年輕，以後大好前程，你也別問你三妹了，這事兒你回去就說辦不了不就得了，難不成你婆家人還敢因著這事兒給你小鞋穿？」

陳慧被母親訓斥一頓，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兩個妹妹都嫁得好，唯獨她，她是家裡的老大，早年家裡沒錢，沒念過多少書，正當自己年華正好時，又恰逢上了十年文化大革命，就沒攤上半點好的，陳慧越想心裡越是苦，「媽，你就幫幫我，這些年你們又幫過我什麼？我也是親生的，憑什麼好處全讓弟弟妹妹們佔了！二妹現在是婦女主任，三妹頂了爸爸的班兒，是小學教師，四弟下海經商，就只有我一個，還在苦苦掙扎。媽，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女兒了？」

周有淑面對大女兒的質問，氣得不得了，若不是現在時候太晚，非給她一巴掌不可，手心手背都是肉，這些年因為知道就大女兒家過得不好，暗地裡沒少背著其他孩子照顧老大，就是那棉紡廠的工人還是她爸爸腆著老臉去求來的，這會兒竟說他們竟顧著小的了。

周有淑深吸口氣兒，「你小時候也不是不讓你讀書，是你自己不讀的，拉著你到學校你就跑，學校老師沒法子才通知我和你爸把你接回來。你二妹是婦女主任那是她自己拼出來的，至於你三妹，她是頂了你爸爸的班兒，可你也不想想，你這小學都還沒畢業的人難不成學校還要你去教孩子？你弟弟二十歲出去，至今沒回過一趟家，你這當姐姐的，現在還來怪我們兩個老頭子了。」

陳慧沒說話，在她看來，所以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她是老大，所以她活該受那些折磨。

「上一次，你讓你爸給你丈夫找個活兒，你爸找了，輪著你，也給你找了，還要怎麼樣才算對你好？這次你居然提出這樣的無理要求，陳慧，我和你爸不欠你什麼，你的弟弟妹妹們也欠你什麼，今晚上就算了，明兒給我回去。」周有淑說完扯著被子扭頭就睡，這個女兒，說的話真是把她氣得夠嗆。

晚上，陳梅給孩子蓋好小被子，伏在書桌前給丈夫寫信。

「……這是孩子的照片，給你寄來，孩子的大名還沒取，爸爸說讓你起。家裡一切都好，勿念。我知道你在部隊忙，也不打攪你了。等國慶節，我想帶著孩子來部隊看你，你看那時你有沒有空。

祝

身體健康！

愛妻：陳梅

1984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