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借題
題記:李鋒芒假辣椒這篇稿子為報社發行創造了條件,但在《河右晚飯》創刊初期,影響力跟不上,田禾只能不擇手段利用各種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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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繼全一口氣看完田禾拿上去的大樣,很是欣喜:孺子可教,這個李鋒芒確實是難得的人才。我馬上安排日報夜班,把這個稿子編輯成千字左右的稿件,明天見報。
田禾點頭:這孩子肯動腦子,能吃苦,寫稿子有靈性,我看接下來成立的特別報道部,他可以領軍。
打了一個內線電話,很快河右日報社的夜班編輯過來,聽孫繼全吩咐完稿件處理后,問了一句:孫總,怎麼署名?
田禾看了一眼孫繼全,說:署河右晚報記者李鋒芒。
孫繼全想了想說可以,「放到文後,這是一個先例,告訴夜班同志們,以後用晚報稿子,《河右日報》就照這個格式署名。」
等夜班編輯出去,孫繼全接住剛才的話題:特別報道部的人選現在就李鋒芒一個吧,你繼續觀察觀察,跟李甫商量下,起碼夠五個人再正式掛牌成立。至於負責人,你們定,李鋒芒是個不錯的人選,我的意見是不能一下子提成主任,先給個首席記者,全面負責部門工作。
站起來,田禾感慨:老孫啊,你是愛之深責之切,我聽說這次李鋒芒的報道,你給他上過課?
孫繼全笑了笑反問道:難得你不喜歡有才華的孩子?
田禾說當然喜歡,哪為啥不直接就讓他當這個主任?孫繼全又笑了笑:再多點磨鍊沒壞處,要不然哪天跟你當年一樣在辦公室門上貼個紙條,我不是又得到處說好話嗎?
哈哈笑,田禾說我覺著李鋒芒不像我,像你,長相、做人、寫稿子都像。
辦公室門口貼紙條,這是一個故事,關於田禾持才放狂的故事。
那時候田禾還是河右日報社副刊部主任,有一天他在自己辦公室門上貼了個紙條,上書「吳某人與狗請勿入內」,就這樣堂而皇之貼了半年,中間不知誰給撕掉了,他又寫了一遍仍舊貼在原來位置,這在整個河右省文化界都傳為笑談。
事情起因就是田禾寫了篇隨筆發表在《河右日報》「周末雜評」,大意是說自己去一個地方遊覽,發現已經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文物上,仍有「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划痕,相關人員介紹說這個無法修復,只能任由如此。心疼之餘,田禾隨即引申到上世紀初關於「華人與狗不得入內」一事,而後引用了1917年版《上海閑話》中的一段史料:「租界中外人公共建築之所,每不準華人之擅入,喧賓奪主,無過於此。今之跑馬場及白大橋下之公園,其最著矣。惟此事並無國際強弱之關係,乃國民教育之關係。聞昔時外人並無此項禁令,歷見華人一入公共地方,折花驅鳥,糟踏地方,無所不為,於是跑馬場首以營業公司名義,禁止華人之涉足。今門首高標英文於木牌,所云『狗與華人不準入內』是也。」最後田禾總結陳詞:所謂「華人與狗不得入內」,事出有因,帝國主義的壓迫和欺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我們給自己臉上抹了黑。禁止入內者還有醉酒者、衣冠不整者等等,掐頭去尾就成了「華人與狗(原文是英文,pets寵物)不得入內」,而這些在數千年國之瑰寶上刻畫者,還是不要入內為好,要不其「狗名」居然千古,未來有好事者考證的話又得多麼無聊。
本就是一篇文化隨筆,個人觀點,恰好當日評報者是河右日報社吳副總編,他信手就在評論上批註「愛國情懷永不喪,如此立場不可取」。
《河右日報》評報一般都在一樓大廳公開貼出,田禾看到后哈哈一笑,隨即就掏出筆在下面加了兩句「你願畫哪你畫哪,我願寫啥我寫啥!檄文本為知音作,狗兒焉知對與錯?」而後仍覺著不過癮,就在門上貼了「吳某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條子。
儘管當時任由田禾折騰,一句話也沒說,但這個吳副總編心眼不大,這個事情記仇到現在。於是關於《河右晚報》一切上黨委會的事情,他都反對,好在孫繼全一力相爭,再加上河右日報社一把手對晚報很看重,所以才不至於影響發展。
田禾走後,孫繼全發了會呆,他本想叫李鋒芒上來聊聊這次採訪,但又覺著過於對一個普通記者關注會引來非議。
「我覺著李鋒芒不像我,像你,長相、做人、寫稿子都像。」田禾這隨意的一句話,讓孫繼全內心震蕩,再看一遍李鋒芒寫的稿子,才覺著平靜下來,「這是一個好記者,」他默默告訴自己,「僅此而已」。當他看到最後一句「本報將繼續關注此事發展」,不由就笑了,自言自語一句:
這個田禾肯定發揮,又有文章做了。
李鋒芒在李甫辦公室抽了幾根煙,等田禾下來說《河右日報》發你的稿子他們編輯濃縮,不用你改稿子了,這才回到自己辦公室。
這一天折騰的,早飯沒吃,午飯下午五點多,晚上八點等校對期間他去食堂點了個蔥炒辣椒,就著吃了三個大饅頭,又喝了兩碗小米稀飯才覺著飽了。求書寨中文www.qiushuzhai.com
報社食堂的大蔥炒辣椒也是有名的菜,用蔥白切絲,干辣椒與新鮮辣椒切碎,加花生仁、白芝麻,少許木耳、蘑菇,爆炒出鍋加蒜瓣,要多香有多香,每天上百份供不應求。
李鋒芒開始採訪這個假辣椒事件就問過,得知報社食堂的辣椒從不在河右進貨,食堂大廚對他問題直接就嗤之以鼻:咱們省的辣椒都是有問題的,看著好看一點不辣還有怪味。
李鋒芒說咱省城的辣椒都是從屯裡縣進貨,有地方保護主義,辣椒怎麼能從外地運過來?大廚說都是自己親自開車去拉。
怕稿子再改,李鋒芒等版面簽發完才離開報社,回到住處看錶都凌晨十二點多了,又累又困,躺下后想車返村辣椒怎麼處理這件事,直到想出辦法,又思謀了一會才睡著
李鋒芒想到幫助車返村的辦法就是報社食堂,每天用量那麼大,如果採購車返村的辣椒,包圓或者把好的大部分買走不上問題。他去看過去吃過,當地辣椒比食堂現在的用料一點不差,只是他一個小小記者肯定做不了主,這事情得給田禾說,不,給孫繼全說一下也許能行。
第二天,《河右晚報》脫銷,零售每天八千份不到中午就賣完了,然後,省城龍脊的辣椒市場真正進入寒冬,幾乎無人問津。省城辣椒基本都是從屯裡縣進貨,而李鋒芒的稿子里說屯裡出來的辣椒都是硫磺熏過,而報道中附著硫磺有毒的檢驗報告。
田禾一大早就給屯裡那位賈副縣長打過去電話,他說自己為了朋友政治前途刪了一句話,這不,大樣在我手裡呢。
這位賈副縣長說我正在書記辦公室呢,我們縣委書記準備去省城拜訪一下報社呢。
田禾知道他說的這個報社不是河右晚報社,而是河右日報社,因為當地這麼早看不到《河右晚報》,於是笑嘻嘻接著說:《河右日報》就是個濃縮的消息,我們《河右晚報》發了三個版呢。為了凈化你們辣椒之鄉的環境,我們不惜版面啊。這樣吧,告訴書記不用來省城了,我今天正好去北江市有事,晚上咱們屯裡縣見吧。
對方沉默,田禾知道這是捂著話筒跟書記商量,就把自己拿著的電話聽筒放到桌上,出來樓道喊辦公室主任:給我訂兩張最快去北江市的火車票,告訴甄青梅帶好發行發票跟我一起去。
這就是田禾,從來不隱瞞但腦子飛快的一個人。
返回辦公室再拿起聽筒,對方已經「喂喂」了好幾聲,田禾笑著說您說,我聽著呢。
賈副縣長很迫切:下午我們安排一輛越野車去北江市接您,晚上咱哥倆好好喝一頓。
田禾跟青梅上了火車沒多久,手機又響了,他看顯示是南江市的手機號碼,便笑著對青梅說:這會市裡領導看到報道該訓斥完縣裡領導了,我猜屯裡方面的人已經在去南江市的路上,應該是賈縣長親自帶車。
接起來果不其然,賈縣長話筒里聲音親熱:田社長好,這是我另一個手機號碼,您上火車了吧,我覺著還是親自接您才顯尊重,中午咱就在北江市簡單用餐,我在火車站出口等您。
田禾說那多不好意思啊,再說我還要去南江市委宣傳部談發行呢。
賈縣長說先去我們屯裡吧,這雪太厚,路不好走,返回的時候您再去市委吧。
好吧,那就辛苦您了。
田禾掛了手機,青梅抿嘴一笑:讓他們訂多少份報紙?
「最少一千份,」田禾拍了拍青梅的手背:晚上你要想辦法堵住他們討價還價的嘴。
當晚,在屯裡縣最好的飯店裡最豪華的包間中,雙方很是融洽,但到了談《河右晚報》發行的時候開始不痛快,屯裡縣宣傳部長說我們這麼小的地方,訂閱個五百份已經到處都是了。
田禾不說話,甄青梅很潑辣:我們報紙是河右省最好看的報紙,縣裡各個局、學校、廠礦都給訂上,肯定有人看。鄉里也是這樣,每個村也給訂上幾份,文化下鄉嘛,這樣算下來一千份一點都不多。
按照田禾的安排,青梅必須完成一千份的任務,而屯裡縣宣傳部長說的五百份也是縣委書記提前交待過的,雙方都不讓步,雖然沒吵架,但氣氛很快就有火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