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鍾離
「你是刀,她便是鞘。」
……
……
當修晨睜開眼,看著蔚藍的天空,吹著微涼的晨風,才感覺空氣里沒有了之前難以忘卻的香氣。
她走了,也許是在晚上,又也許是在清晨,但她始終還是走了。
他站起來,看著平靜的天池,大喊了一聲。
池面有些波動,池水中央斷斷續續盪起漣漪,水波來回翻動。
遠方的太陽衝破了雲層,在天池上看日出,看到的是生命的活力與蓬勃。
修晨沒有被景物牽繞,因為他跟她還有約定,他現在就要離開。
因此他並沒有在此地停滯許久,哪怕依舊留戀。
「我們該走了吧!」
身後有陣清脆的聲音傳來,當然是鍾離的。
修晨有些吃驚,問道:「你還沒走啊?」
少女聞言,以為他在戲謔,香腮一鼓,回道:「你這人當真是好生無聊。」
修晨一拍腦門,靈光一閃,才想到昨日是他帶她上來,下去的話自然也需要他來幫襯。
鍾離定是因為自己方才的話,故而認定是在戲弄於她。
修晨趕忙賠禮,雖然昨晚二人相談甚好,但畢竟二人相識未久,相處禮儀自然是要的。
他沒有干愣著,趕緊喚出巨劍,讓鍾離上去。
這兩人此時相視無言,也不知為何,如今相處,二人都不再言語,似是又回到先前的狀態。
巨劍之上,氣氛一度非常尷尬,也許他們感覺之間的關係確實發展得過快,如此一來,都不敢唐突行言。
修晨御劍而行,昨日的感覺與今日不同,少女並無先前的抵觸,因而他不想他們再次回到起點。
於是他開口道:「你對蒼梧峰試煉堂比我更為了解,那你就先去看看有何異樣,我先去之前囚困賊人的山谷,半個時辰之後,你我二人在養生殿匯合。」
少女微點螓首。
「對了!」正說著,修晨自懷中取出一塊令牌,講解道:「這是閣主親授於我的紫金牌,你拿去,倒也可省去諸多阻撓。」
鍾離接過胸前的令牌,眉頭漸舒,說道:「好,那我們按著昨晚安排的,也不可太打草驚蛇,一切等我們匯合之後再做打算。」
鍾離的聲音依然流露出一絲生硬,但很明顯與昨日已有太大的不同。
修晨也回了一聲好,然後望著下方那片空曠的練武場,說道:「我們到了。」
鍾離俯首看了下去,在濃霧之中隱隱約約能看到身下寬廣的練武場,那是當天的事發地。
二人緩緩地落在練武場上,周圍沒有其他弟子。
「他們應該都還在柴房吧。」鍾離見四下無人,想起之前在這裡修行的流程,向修晨解釋道。
修晨點了點頭,然後又踏上了巨劍,說道:「那我們就此暫別。」
鍾離行了一禮,目送著修晨離去。
…………
天上閣依山而建,因此四處皆是崇山峻岭,時而怪石嶙峋,時而古樹遮天,但修晨在其間飛行,行雲流水,不攜一絲多餘動作,瀟洒流暢,在山間只留下一縷煙塵。
不需多時,修晨回到了前幾日所到的山谷之外,不遠處仍就是那攤血跡,四周與前日相比並無半點不同,唯有血跡變得更為烏黑。
修晨並沒有過多地去查看血跡,他朝著山谷深處走去,這裡地勢隱秘,若是天上閣的人罕有人知,更何況是閣外之人。
上次那群人深受重傷,此地又封閉離世,斷不敢輕舉妄動。
那就是對此地極為熟悉之人將他們帶出去的。
修晨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但這種設想並不沒有證據驗證。
他漸漸走向不遠處的一叢灌木,山谷周圍的情況與上次並無太大差別,而整個光禿的山谷只有這裡有群植物生長。
不合常理,但依舊存在,不是天意,便是人為。
他從腰間取下一柄長劍,試圖在灌木之中開闢一條小道來。
修晨並沒有將靈力輸送到長劍上,只是以原有的氣力順勢撥動灌木。
剛要順手一揮,卻感覺由劍刃傳來一陣莫名的力道,然後整塊灌木的區域煥發出靈氣的波動。
修晨心中一怔,隨後將靈力集中在長劍,用力一斬,施展於灌木上的結界便被輕鬆破除。
修晨並沒有鬆懈,他朝內走去,驚奇地發現裡面赫然有個山洞。
洞口不大,剛好能容下一人通過。
他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腳步依然沒有停下。
進入洞口,依靠著外界微弱的亮光,能依稀看清洞內大致的輪廓。
山洞裡空空蕩蕩,並無其他出口,而且洞內仍有一攤不大不小的血跡。
他們那日應當是躲在裡面,等我離去之後才設法逃走的。
修晨想著,心生悔意,不過並沒有打算放棄。
但這裡何時又出現了一個山洞,當日情況危急,以那幾人的修為難以在短時間內造出一個山洞來,況且上次前來並無發現其他異狀。
那這個山洞本就在事件發生之間就已存在,那他們又如何知道有這個山洞?
修晨越想越不明白,因為他不敢往另一個方面去想。
環顧四周,他發現血跡旁邊落著一個香袋。
香袋帶著血跡與塵土,顯得有些齷蹉,同時散發著一股血腥味,雖然仍有一絲熏香。
修晨能模糊的看到香袋正面有一個三葉草的圖案,想著這該是尋找失主的重要線索。
於是將香袋用張白布包裹起來,放在懷裡,這應該是其中某人的貼身之物,那日情急之下,失手將其遺棄。
山洞很普通也很乾凈,修晨除了這個香袋以外並沒有其他發現。
他準備離開,卻發現洞口除有三行類似刀刃劃過的痕迹,他大驚失色,腳步有些不自然地後退了幾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他眼神里充滿著茫然,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難道真如外界所言,閣內真的出現了內奸?
…………
蒼梧峰,養生殿。
殿門外,一位身著白色服侍的亭亭女子吸引著路過的天上閣弟子。
三三兩兩的大道上仍有幾人駐足窺探,他們並不知道眼中這位有著傾國傾城之容的少女正是前日與修晨發生衝突的同門。
少女似乎對於他人的眼光並不感冒,依舊擺著一副不惹風情的神情,她的目光也始終朝著一個方向。
遠處出現了一個小點,然後很快放大。
「久等了。」修晨走到她的身前,帶著歉意。
「我也剛到。」鍾離看著他一身風塵僕僕,神色黯淡,感覺不對,問道:「發現了什麼線索嗎?」
修晨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也不太確定,等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鍾離點頭表示同意,不只是因為這裡不適合講話,更是由於修晨的到來,四周觀望的弟子越來越多。
畢竟修晨是天上閣的標杆,而且現在跟一位如此花顏月貌的女子現在一起,對誰來講,都是一件重大新聞。
隨後,兩人撇下眾人的目光,一同走進了養生殿,一群弟子只好望而卻步,依依難捨。
養生殿內,一位中年男子依舊在殿中緩步而行,視線依舊在那本宛如永遠也讀不完的書簡之上。
「找我何事?」中年男子略顯富態的體型下,依舊踏著穩健的步伐,不失半點威嚴與穩重。
「弟子想向師叔請教一些疑難。還請師叔指點。」
修晨躬身行禮道。
中年男子慢慢抬起頭,凜冽的目光似將這世間看破。
他看向了鍾離,眼神里閃爍著壯年男子的英銳之氣,眼波流露著鷹隼般毒辣的光芒。
一隻手離開了書簡,冷冷地指向了少女。
「她是何人?」
修晨知道七長老向來注重宗法理制,對於觸碰到宗門規定的情況,一向不留情面。
於是趕緊向七長老解釋道:「她叫鍾離,是師尊前日收下的弟子,剛才未來得及向師叔稟告,還請師叔恕罪。」
七長老皺眉道:「既然是大師兄收下的弟子,為何不昭告眾人,如此行事,也有失我天上閣的律法嚴規。」
修晨看七長老不悅,深鞠一躬,答道:「也許是師尊當日心血來潮,收下她后,並無準備,我想過幾日便會舉行拜師儀式。」
然後他又向鍾離使了個眼色。
鍾離雖然不太喜歡七長老的行事作為,但出於二人的身份,也彎下身來,拜道:「弟子鍾離見過七長老。」
七長老見二人都俯身行禮,一時無話可說,扭過身子,坐在了身旁的木椅上,隨後揮了揮手,嘆道:「罷了罷了,有何事要問我快說吧!」
二人這才答了一聲謝師叔,端正身形。
修晨首先講事情的原末告知七長老,然後在講今日所遇之事向其一一詳談。
「那洞口處當真有三個刀刃形狀的痕迹?」
七長老對此也有些不解。
「嗯,我當時看得很清楚,我想是閣內某人不久前便已打造了這個山洞,然後在那裡讓那群人躲在裡面,之後再將他們送出。可是弟子不明白為何他們事先就已經知道了我要將他們困在那裡,難道他事先知道我的行蹤或是行事風格。」
「如此說來,閣內當真出現了卧底,甚至是對你極其了解。還有一點就是那卧底似乎是針對於你才做出此番行動。」七長老用自己的一隻肉手扶著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狀。
「那痕迹相必也是青竹峰的人所留,只有青竹峰的百葉劍法才會留下那三行劍痕。」
青竹峰是青楓五峰之一,由天上閣的四長老與五長老共同執掌,所領弟子也在此峰修行。
而百葉劍法正是青竹峰上一門獨創的劍法。
「如此看來,依照之前的分析,這卧底便是青竹峰上掌權之人。」
七長老的眼神中依舊沒有任何感情,而修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七長老繼續說道:「既然如此,也不必過於感嘆,事事無常,也許事態並非我二人所想,因此只要去找到他們也許事情就會真相大白。」
修晨想了想,說道:「直接開門見山也許有些打草驚蛇,我想等證據足夠充分再做行動。而且鍾離這邊也有一些發現。」
感覺到二人的視線都交織到自己的身上,哪怕因中年男子的態度讓鍾離渾身不自在,也只好收起了性子。
「當日之事因兩名宗門新生所起,他二人擅自下山,並將那群人帶上山來,才引起事端。所以我方才便去詢問那二人,那二人卻說話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大體意思就是想下山貪玩,半路上遇到他們,知曉他們要上山,兩人經不住威脅,只好為了保命才犯此大錯。」
鍾離一氣呵成,將自己的調查情況全數告知。
七長老聽罷,冷笑道:「顯然這二人未講實話,此事應當是蓄謀已久,並非如想象的那般簡單,但是既然這二人也是同夥,那又有何膽不倉皇而逃……」
「也許他們並非同夥!」
鍾離打斷了七長老的話。
七長老臉頰一抽,對鍾離無禮的行為有些不滿,反問道:「你又有甚看法?」
鍾離忽視掉七長老陰冷的目光,直視著前方,泰然自若地道:「從他二人的言語以及行動來看,很明顯是忌憚宗規,並不敢對此事有絲毫隱瞞,而且他們無依無靠,倘若真有靠山,就正如你所想,他們定會負罪出逃,但他們卻沒有這麼做,從以上看來,他們所言……可信。」
「可信?你怎知他們心中所想?」七長老冷哼一聲,問道。
「我之前也與新生一同修行,有時也撞見過他們某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總歸是不會故意違反宗門的戒律。所以我有八成的把握確信他們當日身不得已,當然懲罰必然是有的,還需師叔處置。」
「哼,處置?犯下如此大錯,以死謝罪也不為過!」
七長老並不僅因為那二人的錯誤生氣,更大一方面是對鍾離方才之語惱怒。
鍾離只覺得這中年男子倚老賣老,心中有股悶氣涌在胸口,不再搭話。
「你!」七長老見鍾離那副模樣,想著自己本就不是憐香惜玉之人,猛一拍身旁的木桌,想用氣勢將其震懾。
「鍾離有時說話欠妥,請師叔別放在心上。我還有一事想請教師叔。」
七長老雖怒火中燒,但對於修晨仍有最後一絲耐心:「問吧!」
修晨這才從懷裡將之前拾撿的那個香袋交給七長老,並言:「這是我剛才在那山洞裡撿到的一個香袋,我想應是他們匆忙留下的,想問師叔是否知道這香袋上的圖案是哪個派別的符號?」
七長老將香袋攤在手上,定睛細看,可能是上面沾染了血跡與灰塵的緣故,又或是其他原因,他也不知到底那三葉草到底是何含義,只好說道:「這恐怕只是個普通符號,三葉草本身就有健康快樂之意,將此香袋放於身上,也就起個保佑祈福之用。你也別想太多。」
修晨從七長老的手中接過香袋,再次放入懷中。
叫鍾離與自己向七長老恭敬地道了一聲告退,然後在七長老陰狠的目光中離去。
……
剛出殿門,鍾離咬牙切齒道:「哼,這人真是古怪!」
修晨在其身旁,也攤了攤手,安慰道:「師叔本就這模樣,你別在意。」
鍾離努嘴道:「以後我看見他還得繞道才行,他那眼神就好似要將人看光一般。」
修晨心中苦笑要是在其他地方能遇到這位師叔就奇怪了,自己還從未見過他離開過養生殿。
嘴裡說道:「我現在要回碧海峰了,你接下來去哪兒?」
鍾離根據與修晨的相處,漸漸也卸下了心中諸多包袱,自己的心事也都告訴修晨:「師尊要我事成之後去長生殿彙報,我稍後便會去一趟。」
修晨知道鍾離不太方便,想著她現在本身也是自己的師妹,便說:「嗯,那我現在就先送你過去吧。」
「不必了,我已經知道了!」
一位老者從外面走了進來。
修晨與鍾離見大長老走來,拱手行禮,齊聲道:「師尊!」
「方才之事,你們七師叔已通過元神傳信於我,事情我已大致明白了。」大長老說道。
修晨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大長老說:「此事非一朝一夕可解決,我想主謀之人知道這事已驚動高層,短時間之內,不會輕舉妄動。而湖山大會日趨臨近,待你二人參加完湖山大會再回來深究也不遲。」
修晨知道此次湖山大會意義重大,也只好將調查暫時擱置,說:「師尊說的是,我近日便會潛心閉關,在湖山大會不負師尊重託。」
「可是師妹剛入師尊門下,還未得到師尊真傳,此去湖山禍福難料,我擔心師妹難脫重圍。」
大長老和顏悅色,手摸了摸鐘離的頭,就像是爺爺寵溺著孫女一般,笑道:「我自然會讓鍾離丫頭待在我身邊,你只管你自己即可。」
但很快大長老面色凝重起來:「這次寒陽谷出了一點動靜,你還需多加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