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猝不及防

206、猝不及防

新島河由西向南，河水靜靜流淌，一去不回。

又到了落潮時分，海水涌回大海。無數只海鳥聚集過來，這時候總會有豐富的食物被潮水留在岸邊。它們掠過沼澤地，歡快地飛向海邊，匆匆的身影投射在銀色的溪流上。但它們只是這裡過客，北極的冰原才是他們永久的棲身之所。

沿著東海岸高速由東往西，在克拉碼頭的時候，連雲偉選擇了下車。送他的余俊光十分堅決地要求將連雲偉送到目的地，並且說好了在原地等候，待連雲偉辦完事之後直接上車就可以。

這是劉海那些學生的感激方式吧。連雲偉對此也無可奈何。

他本來也沒什麼事，整個上午的時間都花在銀行了，將錢匯出之後才打了個電話給禿子。對於這樣的事情，禿子毫無心理壓力，笑呵呵地就答應告訴慶山，連叔叔不僅僅平平平安安，也賺了錢了。

對於禿子提及的關於回國的問題，連雲偉三兩句就解釋清楚——除非劉海回國，否則，自己是不會走的。而且，這就像牽出的那根線頭、最後扯出來的是頭猛獸一般，自己手上既然染了鮮血，就無妨染上猛獸的。

黃盾柱木與桃花心木聳立在道路的兩旁，地面上有淡黃色的枯萎的花瓣隨風起舞，，一串串3公分大的黃色波浪形花朵如黃色火焰般布滿黃柱木的樹冠頂端，樹葉與花兒的香味撲鼻而來，將人間煙火氣與機械的氣息稀釋得不見了蹤影。

一隻蜻蜓停留在花壇旁的紫繡球花瓣上，應該是正在覓食。連雲偉走過去，伸手搖了要花枝，蜻蜓獃滯了一陣才撲騰著翅膀離去。

克拉碼頭逛了一陣，在某個角落裡撿了幾樣教士留給自己的東西塞進背囊，連雲偉在道路旁的花店與賣花的阿姨聊了幾句天，被阿姨說服買了一大束玫瑰與百合，打算送給阿姨口裡說的『女朋友』。等他從新走回那台灰塵鋪滿的馬自達之後，遞給了車裡的余俊光。

「呶，送你女朋友吧。」

余俊光有些尷尬地接過花，「我沒女朋友。」

「那你隨意，我給了錢的，沒地方扔呢。」

連雲偉優哉游哉地打開車窗，摸出和煙點了一支。余俊光將花往後座一扔，也問連雲偉要了一支煙點上，車上的音樂聲很低，但道路上並不嘈雜，車輛很少，風吹進車內柔和而舒適。

「你送我到烏節路就成了，我想在這邊玩玩。」

「不行的不行的。」余俊光嘴角叼著煙，極力反對。

「你說了送我到目的地，這就到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要知道，多一人在我身邊，我很不舒服啊。」連雲偉扔掉煙蒂，滿臉嚴肅。

他需要去見一個人，在這條街上，是私底下會晤最好的地方。

其實余俊光也明白，新島的治安很好，少有街頭鬥毆之類的事情發生，最多的案件無非是些富二代三代惹點是非。可新島還有一個特殊之處：因為地理條件及開放政策的緣故，全世界大部分國家都在這裡有情報機構，由此催生的許許多多情報販子在大街的角落裡或者頂級酒店的套房裡互相交換著情報。

烏節路也是，可這也局限於在小部分人知道。

下了決定之後，余俊光便答應了連雲偉，但卻與連雲偉約好了，大約在3個小時之後、也就是11點左右過來接他。連雲偉自然點頭應承，3小時以後？說實話目前自己也不知道3小時以後會在哪。

前方也就看見了百麗宮飯店的霓虹燈，連雲偉伸手拍了拍余俊光，指指那塊招牌，「我就在這兒下。」

余俊光將車靠邊停了下來，連雲偉下車、關門，回身對著余俊光揮揮手，大步走進百麗宮旁邊的巷子內。他在幸運購物廣場的後門邊的士多店買了包煙，拆開之後塞進口袋，又在原地站了一陣子，確認余俊光沒有跟上來之後，才轉身大步走進購物廣場，徑直穿過中庭，從大門出去，快步走到布里克斯酒吧屋，在穿過僅容兩人擦肩而過的巷子，往左轉到烏節路的大路上，在路口的魏士馬酒庄停留下來。

余俊光從他左側的萬豪附近出現，突然看見了背著包裹的連雲偉的背影，余俊光嚇了一跳，趕緊閃進旁邊的一家小店，很乾脆地脫掉了自己的薄外套，系在腰間。有人從他身邊走過，看見了余俊光腰間的手槍，眼神閃了閃，加快了步伐。

前方的連雲偉在魏士馬酒庄小座片刻，酒莊裡賣酒的姑娘穿著白色襯衣黑色長褲，笑得雲淡風輕，談吐優雅舉止有禮，讓連雲偉喝了半杯紅酒之後才放這位長著一雙溫暖的眼睛的小哥哥離開。

緊緊背上的背囊，連雲偉沿著小巷子朝里走去。巷子兩旁，年輕的女孩與男孩熱情地邀請著行人進店裡逛逛。連雲偉走到一扇打開的玻璃門前，朝後看了看，再次融進擁擠的人群。

再次行走了幾十米之後，在一條相對人流稀少的林山巷口右轉。連雲偉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走出巷口，接著再次轉頭，穿過林山巷，左轉之後，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紙條看了看上面的門牌號，這是剛才酒庄的姑娘給的。

這是姜洪波的地址。連雲偉在下午離開劉海的住處之後，被一個神秘的電話喚來的。

179號。

這裡是107號，還要走一陣子，而且接下來的巷子四通八達，難保不是一條直線的門牌號。不過連雲偉無所謂，他只是擔心餘俊光那小子跟上來，如果自己身後還有狗的話，余俊光跟上來就危險了。

看家了卡佩芝的招牌，連雲偉鬆了一口氣。據酒庄的女孩所說，179號離卡佩芝不遠，右轉20米左右便能看見了。他放鬆身體，貼近道路內側前行，在一處垃圾桶附近站定，從褲兜里掏出香煙點上。

然後他長嘆一聲。

他看見了余俊光，鬼鬼祟祟地走在馬路對面，一邊走一邊朝著身邊的店鋪內張望，那件灰色格子薄西裝被他綁在了腰間，恰恰擋住了槍套，路燈下像極了出來閑逛的遊客。

余俊光也正好將頭朝連雲偉的方向轉過來，一絲搖曳的光線劃過地面，他看見紅色的斑點從自己這一邊劃過馬路移向垃圾桶旁邊的連雲偉，小夥子大吼一聲，「閃避，」然後像頭下山猛虎般地衝過三米寬的馬路，撲向連雲偉的方向，左手扯掉腰間的衣服，右手拔出了手槍反手朝後上方連連開槍，彈匣打完之際，他已經衝到了對面。

在余俊光發現狙擊手之時，連雲偉也看見了地上的紅色斑點，身體迅速朝左撲去躲進了垃圾桶的後方。子彈追逐著連雲偉，第一發子彈打在之前站立的位置，第二發子彈打穿了不鏽鋼垃圾桶的第一層。連雲偉聽見了余俊光的大吼聲，也聽見了貝瑞塔M92清脆的槍聲。

連雲偉鬆了一口氣——5.56毫米口徑、但精度極高的MK12狙擊步槍。

貝瑞塔M92胡亂地射光了子彈，似乎沒對狙擊手有任何影響，倒是把這條巷子內僅有的幾個行人嚇得尖叫著衝進了亮著燈光的店鋪，MK12空洞的『噗噗』聲持續響起，打碎了這邊馬路的玻璃窗。

緊接著是崩塌的泥土與濺起的塵埃，在連雲偉後方的巷子里發生了爆炸，濺射出大量泥土與碎裂的玻璃渣、水泥塊。

連雲偉對於黑索金或者說C4炸藥的爆炸聲很熟悉，碎片從他頭頂劃過。當第二聲爆炸聲響起的時候，這一側所有的燈火全部熄滅，他聽見余俊光在大喊，「快走。」這完全是余俊光的本能反應，連雲偉不需要他提醒。

來不及去尋找狙殺自己的人了。

藉助巷子里燃燒的火光，連雲偉隱隱可見正在衝進一件玻璃被震碎的店鋪內，他也聽見了店鋪內有哭喊聲傳來，也看見余俊光的右小腿下褲腿的顏色深淺不一，應該是受了傷了。但來不及去關心了，連雲偉壓抑住心中的狂怒，拔腿朝著爆炸的巷子里走了幾步，那裡的店鋪內肯定也有人。

不用去看，就知道爆炸的那棟樓肯定就是179號。

殺死敵人、報仇雪恨，什麼手段都可以使用，這點無可厚非。可是，不能用無辜的人去陪葬。

連雲偉順手將背囊背到了前面，衝進右手那間小小的服裝店——除了玻璃碎裂，氣浪並沒有波及得嚴重，店裡的小女孩被連雲偉扶著走到門外，然後抽泣著走向連雲偉所指的方向。

左上轉角，有一個九十度的水泥夾角，平常是遊客們用來留言玩耍的地方，那裡安全。

連雲偉在女孩離開之後，繼續朝著裡面深入，越往裡走，爆炸波及得越是厲害。根本看不清楚情況，只能是聽著哭聲與喊叫聲摸索著衝進店鋪內。他大口呼吸，吸進了帶著砂礫的塵土，讓他一陣狂咳，有些腳步踉蹌地埋頭去尋找傷者。

影影綽綽的人影從巷子裡面沖了出來，巷子內有被爆炸波及的遊客、也有居民。

當他抱著一位被壓斷了腿的女青年走出店面，他一眼就看見了拖著傷腿的余俊光。年輕人見到連雲偉幾乎是嘶吼著撲了過來——火光之中，連雲偉的臉上劃破了一條口子，手臂上也鮮血淋漓。

「你得趕緊走，馬上就會有ISD的人與救援隊會過來。」

伸手從連雲偉手臂上想抱走那個傷員，余俊光低聲對連雲偉說，他口中的ISD是國內安全機構。連雲偉扭動身體，說了一聲，「裡面還有人，快去。」

爆炸點的火源開始朝四周波及。

狙擊槍再次響了一聲，巷口朝外湧出的人群中有人發出慘叫聲，隨後無聲無息，可又響起一聲短促的手槍聲，聲音是由狙擊手所在位置傳來，然後，巷口的人群轟然四散，朝著幾個出口沖了出去。

連雲偉迅速將手中的女孩往余俊光身上一放，拔腿朝著槍響處沖了過去。

「喂喂喂，你拿槍啊。」余俊光在身後跌跌撞撞地轉身，沖著連雲偉急急大喊。

「我有。」

就算沒有，但對方有啊。

你惹到我了。

連雲偉佝僂著腰奔跑，腿上的傷口與後腦勺隱隱作痛，右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劃破的口子也火辣辣地。可這一切都影響不了他的動作、他的思維。

火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