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羅江和王曉青 深城重逢
羅江復讀那一年特別用功。那所學校旁邊有個沙灘,聽一起複讀的人說這個沙灘特別漂亮,但是羅江一次也沒有去過。1990年,以「頭懸樑錐刺骨」的精神,羅江的分數達上了國家重點分數線,但救了不少人性命的父親並沒有多少經驗來幫助女兒上一所好大學,結果只上了省內一家師範學校新聞系,其後成績優秀的她在本校讀研,留校呆了一年後她終於決定南下到深城。
在學校呆的這八年,讓羅江受夠了所謂的學術研究。同事們研究的對象無非有兩大塊:一塊是領導人說了什麼,他們的話結合當下實際有哪些指導意義;另一塊就是拿著西方傳播學家、社會學家或者著名哲學家的理論,拿來套在國內的社會實踐上。
當年羅江坐在台下聽老師用西方理論來套中國現實,這兩張皮如何能融合到一起,沒有幾個人講得明,也沒有幾個人聽得懂。大家本來追求的就不是講的明白聽得懂的問題,大家追求的是文憑和學位。
有一個當年的老師後來的同事最喜歡拿西方哲學家、社會學家說事,開口哈貝@馬斯,閉口馬克斯@韋伯。但羅江在圖書館啃完了馬克思和亞當@斯密;看完了薩特@韋伯的書之後再來和當年的老師探討,卻發現老師連這些大家們的中文版著作都沒有看過,不知道這位仁兄天天講韋伯說了這,說了那,韋伯先生如果地下有知發現自己的理論如此應用廣泛,應該非常鬱悶。
大家抄抄剪剪,過得還比較開心。教新聞寫作學的老師可能自己都沒有寫過兩篇像樣的新聞;教編輯學的老師做出來的手抄報還不如學生,實踐性如此之強的學科卻並沒有多少教師真得懂。
真性情的羅江覺得這一切太搞笑。如果這也是所謂研究,她寧願做個沉默的人,啥都不研究。但是在高校呆著,什麼都不研究,早晚還是要面對發論文的壓力。
而且更現實的是,當年和羅江一起入學在校成績未必有她好的同學都去了媒介,恰逢媒介大爆發,一個個的收入都比羅江高。羅江頗不服氣,恰好看到深城的媒介在大招人,她就利用暑假跑去面試,還立馬就成了。於是,她就這樣離開大學,義無返顧跑到深城做起了小記者。
王曉青則走的是另一條軌道,她去了一所國內知名的工科院校西部大學,早早地就和同班同學談戀愛。1994年,兩個人一畢業就去了深城一家知名的通訊公司大華,兩個人都在公司當工程師。
1998年,當羅江從高中同學那裡拿到王曉青的聯繫方式時,得知王曉青和男朋友章麥可已經申請了深城的福利房,正準備結婚辦喜酒呢。因為大華公司不允許夫妻兩人同在一家公司,章麥可已經跳槽去了一家名叫艾達的公司,繼續在工程部任職。
當羅江8年後再看到王曉青時,她看到這個少年時代的好友並沒有從形象上改變多少,依然還是一米五幾的身材,也不怎麼去裝飾。而她的新朗卻是驚人的英俊。不過,從家境上來講,麥可就大大地比不上王曉青了。儘管公安局長並沒有對王曉青有多少好臉色,但至少她們家不缺少飯吃和錢花。
而麥可來自湘西,家裡有三兄弟,父母供他上大學的學費已經很不容易。後來,羅江還聽王曉青說起上大學時,她就會低價從女生中收一些飯票送給麥可。換言之,也可以說,沒有王曉青的幫助,麥可能否順利地上完大學也很難說。
有了此番情義,麥可和王曉青順理成章地在一起談了四年戀愛。剛到深城時,麥可發現這城市竟然有這麼多漂亮的四川妹子,再回頭看看個子不高長得也不好看的王曉青心裡還是流出絲絲遺憾。結果,他果然與一位小師妹開始來往,那一段時間,麥可總借口要加班寫論文帶著小師妹利用周末在深城鹽田的山海間晃來晚去,很是恍惚了一陣子。
王曉青發現之後,不動聲色。趁著一個周末,麥可又跑來告訴她自己周末要加班寫論文,哪裡也不能陪她去玩。王曉青不吭聲,拿出一疊他與小師妹在一起的照片,問他:「跟她還是跟我?自己選。」
麥可自從大一就和王曉青在一起,早就習慣了事事由王曉青作主和計劃。和漂亮小師妹在一起,好看是好看,但是也要鞍前馬後伺候著,他正在心裡嫌累。王曉青如此一攤牌,再知道她凌厲和有仇必報的性格,麥可心一抖:「跟你跟你,當然要跟你走啦!」
經此一番折騰,王曉青也知道必須趁熱打鐵,必須早點結婚。而羅江此時出現,令王曉青喜出望外,終於有現成的伴娘啦。另一方面,她對羅江的出現又很敏感:你看我家麥可這麼帥,好像只有你才配得上他,我長得也太不好看啦!
當然,羅江並沒有在意,只當是王曉青的一句玩笑話。因為在高中時代,她倆經常都會拿彼此開玩笑,羅江羨慕王曉青的性格,到哪裡都會有一群兄弟圍著她;而王曉青則明確表示,如果能換上羅江的外貌和身材,讓她奉上什麼都情願。
你看,人總是這樣,總是為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而難過,卻很少珍惜他們已經擁有的東西。彼時的王曉青在羅江眼裡無比成功:早早在深城買了房,有個其帥無比還對她忠心耿耿的老公,而且在單位里她也很快升職,做上了售後服務部門的經理。
此時的羅江,卻孒然一人,處於又窮又茫然的階段。報社在福田區,為了省錢,她和人在羅湖合租一套二室的房子。房東把60平方米的小房子隔成6個小格子。羅江的床安在陽台上,總面積大約要8平方米,與餘下五個人共用衛生間,就這樣,每個月還要500元錢。每天,羅江都盡量推遲下班,只到最後一班公共汽車來之前才會掐著點下樓。畢竟報社大樓的洗手間與公共休息室又寬敞又明亮。
站在報社大樓三十多層的樓頂上,望著四周的燦爛燈火,樓下深南大道上的車流滾滾,羅江問自己:這樓下的哪一個車燈會在有一天屬於自己?這遠處哪裡又有人在燈下等我呢?
報社的工作壓力大,與羅江之前在學校的輕閑形成了鮮明對比,不過羅江並不後悔,畢竟收入是在學校時的四倍。
1998年,王曉青在深城的銀湖舉辦了一場熱鬧的婚禮,無一例外絕大多數是小兩口在大華的同事。王曉青的繼父和媽媽也出現在婚禮上,而麥可的家人一個都沒有到場。
經過精心的化妝,新娘子很漂亮,與本來就帥的新郎看上去特別般配。儘管婚禮那麼忙,王曉青還是發揮她一貫照顧人的本色,在婚禮后安排羅江搭她同事的車回市區。坐在車上時,羅江在心裡對自己說:「什麼時候我也有這樣一場婚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