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 宋庭渝和楚琤(二)
楚琤突然間走上前,抱住他。她仰著那帶著水霧的眸:「我很孤單。」
宋庭渝僵著身子,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舉動,還是因為她的話語。他一臉冷然,狠心的將楚琤的手一點點掰開:「楚琤,你逾越了。」
「夫子,我……」
「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現在到了這裡應該也看到了。我受不起你的感情,我這一生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物。你既已聽到了,我也這樣攤開了與你說,我這樣的身份不能有情。所以,楚琤,無論你做什麼,有多努力,我都不會受你的情。」
頭一次被窺了心,又這樣被攤開,楚琤臉色白得可怕:「夫子,我並不要你回應我。」
「楚琤,我雖與你相處了幾年,也擔了你夫子的名頭,但這並不能抹去你與我是兩個世界的人的事實。我拿你當家人,便不僅要你平安,也要你幸福,而我並非你良人。」
程柰的信息送到宋庭渝手上時,宋庭渝正冷著楚琤。看完后,宋庭渝立刻帶了楚琤隱在馬車裡,望著與閔彥在一起的程柰,對楚琤道:「好好看看,那個穿著灰布衫子的叫程柰。你可還記得你父親為你訂的那樁婚?程族嫡子便是他。我讓人查了查,你父親眼光甚佳。而且程族的人也在尋你,並且放出了話,程柰娶的人只會是你,除非見到你的屍體。」
「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楚琤斂下眼,看不出喜悲。
「女大當嫁!」
「你不要我了,是嗎?因為我讓你為難了,夫子。」
「你要弄清楚,是暗域欠了楚族,不是我欠了你。楚琤,你讓我很為難。」
打罵捨不得,安危護不住,宋庭渝從來都沒有這樣挫敗。
「你後悔了嗎?」
宋庭渝沉默著,並不答話。
「你真絕情!」楚琤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十分失望的跳下了馬車。
宋庭渝閉上眼,倚在車壁上,長長的嘆了口氣,要是真的絕情就好了。
他以為楚琤只是一時不開心,晚一會兒回來也是正常。可當他等到入夜,等到他派去護衛她的人的屍體時,他才慌了神。
宋庭渝素來修養很夠,但當見到楚琤一身傷昏迷不醒的被綁在刑架上時,他還是憤怒的將傷楚琤的人,一腳踢個半死。
他萬萬沒想到對楚琤下毒手的人會是他的人:「你既然敢做,便是不將本座放在眼裡。念在你對暗域尚且有功的份兒上,自裁吧,本座給你九族以內的族人留全屍。」
「域主,屬下對域主的忠心可達上天,屬下死不足惜,只求域主疏遠妖女楚琤。」
宋庭渝一直守著楚琤,她身上的皮肉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可人卻一直不清醒。每天昏昏沉沉,以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暗域的牢房是個什麼地方,宋庭渝雖沒有親自去過,但大體還是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宋庭渝現在是真覺得給那些人一個痛快,太過仁慈了些。
這件事情如果楚琤不能忘記的話,必然會成為楚琤的夢魘。
江大夫將葯送來時,憂心道:「這解憂湯喝了,便是再無半分轉圜的餘地。域主這麼在意楚姑娘,多多開導些就是,何必如此。」
宋庭渝端著葯,斂下眼:「本座生在暗域,從小便知,長大后一定會是暗域的主人,手握萬人生死榮辱。一直以來,本座都是以暗域為主,可倘若你們非要本座在你們與楚琤之中選一個,我選楚琤。我從未喜歡過誰,我要楚琤活著,且要她無憂。」
馬車送楚琤到郢水村落腳的那天,宋庭渝望著馬車離開的方向,他甚至知道用不了多少時間程柰就會找過去,楚琤也會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軌跡。
而在他這裡經歷的種種,歡喜也好,傷痛也罷,皆不復存在。
可是,楚琤,你一定要幸福……
宋庭渝在送走楚琤之後,自我放逐,離開了暗域來到了一個小鎮上討生活。而暗域在離開宋庭渝之後搖搖欲墜,不復往日盛世。
閑暇時,宋庭渝的耳邊總會響起楚琤的聲音,他收留了一個孤兒,並取了個名——紀遲。
楚琤,你看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只不過是年年月月猶如一日,無聊些罷了。
一聲聲夫子入夢,他依稀記得在某個地方的某個民族,這其實是妻子對丈夫的稱呼。
既遲何必糾纏
餘音縈繞淺淺思念
一場夢無盡回味
只讓四季化一季
溫和的臉斷情的心
可曾怨過這淺緣
玉聲入心至此不渝
奈何一盞解憂斬斷情絲
天涯遠遙望美人影
咫尺近疏離相助亦掩情
無丹青畫影聊慰相思
閔封瀾望著這夜色,他至今還清楚的記著他小的時候從羨慕過程筠墨很長一段時間。羨慕一個人其實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僅僅只有幾面之緣的程筠墨,卻讓他很是羨慕。
但也僅僅只是羨慕。
羨慕她同時擁有父母,羨慕她父母感情甚篤,羨慕她家庭和睦。
從他出生起,宮中便有流言,關於帝后不和的流言層出不窮。從他有記憶起,他對他母后的印象極少,見她時的場景大多都是在大宴上,除此之外,幾乎不曾見過。
母親這個詞對他來說甚為遙遠。
但他又幾乎不會自己一個人單獨待著,他父皇不忙的時候都會陪著他,而他忙的時候,宋庭渝便會頂替他的位置。但在他父皇駕崩后,宋庭渝幾乎是一夜之間便疏遠了他。
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帝,一個尚未成年的皇帝,一個被自己親生母親架空的皇帝,一個失去庇護的人,人情冷暖,著實讓人能夠清醒、理智的看待這個世界。
他記得自他父皇駕崩之後,他已經好久沒有擔心這種情緒了,因為無人可挂念。對於他來說,也許這世上自始至終他只有他父皇一個親人。
只是為什麼當他在聽到宋羽楚中毒的消息時,第一反應不是任務失敗了,而是她有沒有事?
閔封瀾深覺這些情緒不是他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