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岸
睢婭的動作很快,但奈何當事人並不領情。
閔封瀾看到自己母後派人送來的信。
望吾子速速歸。
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個字,但閔封瀾仍是忍不住嗤笑,這句話居然能經他母后的手寫在這紙上,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見到過的最不可信的事了。
不信歸不信,閔封瀾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母后可有細說是何事?」
「不曾,只道皇上在外久了,十分思念。」
這下子,閔封瀾是真的覺得這送信的人所傳之話十分的諷刺,他母后十分思念他?這大概是他今年,不,應當是他有生之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朕會速速歸。」
速速歸又不是即刻歸,什麼時候離開還不是他說了算?
宋羽楚拿著一些不容易壞的食物,打算將它們埋在古林里。由於最近戰亂剛過,世道不大太平,所以她是與連桑一起去的古林。
只是今日出門大概沒有看黃曆,十分的倒霉。剛剛到她家常埋食物的地方,便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倚在他身旁的古樹上。
在宋羽楚與連桑發現這個人的同時,也有一批人發現了他。宋羽楚望著來人,連桑拉住她的手,一臉緊張的小聲道:「楚楚,那些人絕對不是村子里的人,看身手似乎還不弱,該不會是他的仇人吧?」連桑指了指那人。
大約是連桑的聲音不夠小,初岸睜開閉著的眼,只一眼,他便認出了是追殺他的那些程家人。
程家家大,派之甚多。儘管這些只是一些外圍的族人,初岸也可以想象到程亦卿的處境。外圍族人自然大部分都沒有見過像程亦卿那樣地位的人,這反倒讓人鑽了空子。
「你們若怕,盡可離去。」初岸並不想連累無辜的人。
「我會盡量在不傷自己性命的情況下護你,生與死只憑你運氣。」宋羽楚一番話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又使受情的人不覺得欠情。
初岸詫異的看著宋羽楚,卻什麼也沒有多說。他太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了,有一個人能說要護他,他也沒有必要推脫。
畢竟,活著沒有什麼不好。
連桑看著宋羽楚從發間拔出玉蘭花銀簪,看著白玉蘭在她手指的轉動下緩緩綻放,一根根銀針破風而去,中者即倒。
當所有人都倒下的時候,連桑咽了咽口水,她記得她曾經還誇那支簪子好看來著,果然漂亮的東西都是有毒的。
而初岸則是一臉若有所思,他剛剛並未仔細瞧她,眼下這姑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少不了要多看兩眼。然而,便是這兩眼,他卻發現了一件事情。
宋羽楚見他仍是一臉防備,表情凝重:「你不必這樣,我並沒有惡意,我是宋羽楚,眼下你還受著傷,需要我把你送至醫館嗎?」
然而初岸卻吐出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與程亦卿是什麼關係?」
「什麼?」宋羽楚頓時蒙了。
程亦卿?
那是誰?
看到宋羽楚的表情,初岸便明白了。這世上除了程家之外的人,見過程亦卿的人少之又少。況且程家名聲在外的人並非是程亦卿,而是其姐程筠墨。再者程家是閩南大族,而這裡是北疆,其中隔著千山萬水,他沒聽說過程亦卿也是正常。
只是這張面容與程亦卿極為相像,尤其是她的那雙眼,但又與程亦卿不同。
程亦卿的眼裡全是冷眼旁觀的漠然,以及那默然的情愫下掩著的一抹不易人察覺的執念。
而這個姑娘眼裡十分純粹,只有擔憂。
沒想到在這個與南疆相隔萬里的北疆,居然還有與程亦卿長得如此相像的人。他雖然是程亦卿的朋友,但卻從來都沒有見過程筠墨,可也不會認為這人會是程筠墨。
因為,身為軍中銀面軍師和程家大小姐的人眼裡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是我認錯了,勞煩姑娘替我找一些止血的草藥來。」
閩南程家,程亦卿漠然地看著那些家裡的長老們爭吵,二叔程昭已經離開了程家。他不在,程亦卿不會理會長老間的一些糾葛,沒人出來制止,大廳里的狀況就有些失控。
等到他們都吵累了,靜下來之後,程亦卿他冷冷的開口:「都吵夠了?」
「家主。」諸位長老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家的家主還坐在大廳上方,連忙跪下來請罪,在心中暗罵自己不長眼睛。
「我還以為諸位不把我這個家主放在眼裡了。」
諸位長老對此只能訕訕的低頭。
「諸位既然還認我這個家主,不如你們當中站出來一位,好好地向我解釋解釋你們私自下令追殺初岸公子初一事。」
這話一出,底下的長老們又是一片沉默。見狀,程亦卿心中升起了一股火,自姐姐失去消息開始,他將他姐姐之前留下來的親信派出去不分晝夜的在外尋找,就連二叔也打著出去會友的旗號出去尋找,但至今卻仍是一點消息也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他卻還要跟這幫仗著輩分的族人周轉,著實讓他十分惱火。
「如果這件事情要我來代你們說的話,凡是涉及者都去向先祖告罪吧。」
宋羽楚找來了一輛馬車,與連桑合力將初岸扶了進去,未曾多待,便跳下車,與挑起帘子的初岸道:「公子,車子里我已置了些糕點和傷葯放在暗格裡面,望公子此去平安順遂。」
「宋姑娘,你很像我的恩師,明明都是在幫人,卻表現得很疏離,我的恩師便敗在這上面,不過初岸還是要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初岸眉眼淡淡,只是萍水相逢,這點不算忠告的忠告便算是報恩吧。
這種時候,初岸深覺日後還是要隨身帶些錢財才好。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經過這次親自經歷的戰亂后,閔封瀾不再覺得這短短的八個字僅僅只是字。
它是一種感悟,混著血與命,閔封瀾第一次覺得它是那樣的沉重,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