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李左之爭
京師的七月天,依然是如此的燥熱,讓人不禁產生煩躁之感。
京師東堂子衚衕南側,原為清大學士賽尚阿的宅邸,後來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現在大清的外交部治所,更給人一種悶熱感覺。
外交部的東半部為中國最早的外語教學機構京師同文館,西半部為各部院大臣與各國使節進行外交活動的場所。
在下午茶時間,大清外交部衙門內,李鴻章正在自己的辦公房內來回踱步,顯得異常的煩躁不安。
這時的李鴻章真是思潮起伏,難以平靜啊!
憑什麼那左宗棠可以在新疆建功立業,在《大清日報》上,幾乎是隔一天就上軍事頭條一趟,還獲得全國稱頌?!而我雖然成為了第一個漢族軍機大臣,還管著外交部這個極其重要的部門,卻因現在大清聲威日下,自己在外交談判中每每落於下風,《大清日報》就發文辱罵我是奸佞小人,喪權辱國,還真的以為全都是我的錯?!
原來他此刻心中正憤憤不平呢!不過這也難怪,自從他在鎮壓太平天國運動起家后,就開始飛黃騰達,手握淮軍軍權,並在洋務運動中表現出眾,現在更是甚得醇親王和恭親王兩大親王的倚重,掌管外交事務,勢力發展壯大了不少。
原本他身為洋務派,為了和保守派對抗,暫時依附於恭親王,不過現在保守派幾乎被打壓得奄奄一息,名存實亡了。現在他雖然表面上依然是還屬於恭親王一黨,不過事實上早就準備另立山頭,完全脫離恭親王只不過是遲早的問題,可謂風頭一時無兩。
可惜他心中有一根刺——左宗棠!
李鴻章和左宗棠相爭,是研究清朝末年歷史時一個不得不留意的話題,他們兩人相爭,在歷史上幾乎牽扯到清朝的命運,無論海防和塞防的爭論,還是收復新疆的問題,亦或者是中法戰爭的戰和問題,最終左宗棠吐血而亡,才落下帷幕,不過兩人相爭的『餘蔭』還影響著甲午之戰,甚至更遠。那麼兩人何以弄到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李鴻章和左宗棠兩人的矛盾其實早在當日鎮壓太平天國的時候就開始了,當時正值亂世,可謂人才輩出,曾國藩、僧格林沁、胡林翼、李鴻章、左宗棠和彭玉麟幾人最為出眾。僧格林沁和胡林翼都死得早,所以李鴻章和他們都沒有什麼矛盾,而曾國藩是當時的『一哥』,李鴻章還當過他的幕僚,對他是極其欽佩的,對曾國藩比自己威名顯赫,是毫無怨言的。而彭玉麟管的主要是水軍,和他衝突不大,而且彭玉麟為人低調,不好名利,兩人基本都是和平相處的。
但是他和左宗棠就是合不來!這是因為兩人同為曾國藩的得意門生,可謂不相伯仲,這就有一個簡單卻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就是——誰強?!這是在當時和後世都有人議論的。事實上李鴻章是一心想壓下左宗棠,但是偏偏左宗棠文韜武略都不在他之下,而且還是個犟脾氣的傢伙,對李鴻章的挑釁,從來都是不肯輕易罷休的。左宗棠不給李鴻章面子的,李鴻章當然是極其不滿的。
但是由於曾國藩的調和和當時的形勢,兩人還算沒有鬧出太大的事情,在太平天國和洋務運動中算是共同進退,當然兩人暗中較勁是無法避免的了。不過兩人都是文武雙全的人物,較勁來較勁去的,都是不相上下的局面,這就讓問題最終激化了。
曾國藩的死是轉折的開始,此時洋務運動又開始步入正軌,兩人的矛盾開始公開化,此後兩人在很多政府重大決策中都唱起了反調,這當然不是僅僅的私怨,還夾雜著兩人思想上的重大偏差,而這次收復新疆就是異常激烈的一次。
在李鴻章的眼中,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里,土地瘠薄,人煙稀少。乾隆年間平定新疆,傾全國之力,徒然收數千里曠地,增加千百萬開支,實在得不償失。依他看,新疆不復,與肢體之元氣無傷,收回新疆,更是不如不收回為好。
更何況新疆牽涉到英國和俄國的利益,而李鴻章這位仁兄,是很常明白西方列強的強大,所以他是不願跟英俄動武的。如果左宗棠領兵挺進新疆,俄國人,甚至英國人,后可能悍然動武,最終導致大清和英俄開戰,他擔心打不過這些西方列強,最終不但討不到好,還得給人家割地賠款。而且思慮到日本正在逐漸強大,加強海防才是當務之急!
而左宗棠則恰恰相反,他是對國家領土的執著是李鴻章無法想象的,他的心中自己國家的每一寸土地都不能丟失,他的眼中天山南北兩路不但不荒涼,反而是糧產豐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馬成群。煤、鐵、金、銀、玉石藏量極為豐富。所謂千里荒漠,實為聚寶之盆。而且他認為新疆的失去,不是對大清毫不相干的事情,而是關乎整個國家,甚至會亡國滅種的大事。
而他對西方列強態度和李鴻章也有所不同,他不是對這些武力強橫的國家沒有顧忌,只不過他認為新疆是自己國家的,無論如果都要收復,英俄肯讓步就好,不然的話,別人欺負上門,自己就將他們拒於國門之外。對海防和塞防的問題,他是認為海防重要,但是陸防也不能放鬆一分。收復新疆是燃眉之急!
可見兩人的矛盾幾乎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在兩人相爭激烈的當下,李鴻章是處於下風的。左宗棠現在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名揚天下,而他反而聲名受損,現在他和左宗棠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他當然不甘心,這也是他在左宗棠收復北疆后,出來阻撓西征的一個原因,當然他更多的是想在新疆之事上見好即收,免得真的惹惱了英俄兩國。
現在的李鴻章心中非常的不舒服,昨天的廷議,他和恭親王的意圖都沒有實現,還被文祥當面指責,真可謂顏面盡喪。而且在伊犁問題上更是被醇親王*得不能退讓,現在正都不知道如何和俄國這隻蠻不講理的北極熊交代呢。這一回他真可謂吃不了羊肉,反惹得一身騷啊。
李鴻章心中越想越氣,「啪!」李鴻章一掌擊在辦公桌上。手中的疼痛才讓他在沉迷中驚醒過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人走了進來,「少荃,怎麼了,還掛心那件事啊?」這是一位老者,留著長長的白鬍子,話語不溫不熱,樣子看上去相當沉實穩重。
李鴻章望見來人,苦笑一下,「原來是荔秋,那事能不勞心嗎?你也不是有自煩心的事?這些煩事還是別提了,你的事應該還沒有忙完,來我這,有什麼事嗎?」李鴻章說這話明明有點有氣無力的。
而這荔秋是誰?其實這人就是陳蘭彬。
陳蘭彬,字荔秋,廣東省吳川市黃坡村人。咸豐年間中進士。1872年,陳蘭彬以留學生監督身份,率領第一批留學在30人赴美。1878年,陳蘭彬以太常寺卿身份出使美國、西班牙、秘魯,為我國首任駐美大使;后奉調回國,歷任兵部、禮部侍郎及會試閱卷大臣等職。
陳蘭彬這個人可能不太為人所知,不過他在歷史上也是很有成就的,自1872年,首次帶留學生赴美開始,先後率領四批共120名少年。帶留學生,赴美留學這事意義重大。這批學生中如詹天佑、伍廷芳、唐紹儀、梁敦彥等均成大器。而且陳蘭彬在任美國留學生總監期間,受任出使古巴,調查華工被虐待情況,為爭取華工的人身自由與合法權益,作出了不懈的努力,與古巴簽訂了改善華工待遇的《古巴華工條約》。1875年,清廷又命他為駐美國、西班牙、秘魯三國公使。期間,他與秘魯諸國周旋,力揭其誘買華工肆意虐待的事實,議訂傭工期限及款待條目,海外眾多赤子皆脫苦海。
此時陳蘭彬見到李鴻章一副落寞的神情,也沒有過多言語,李左之爭他早就看在眼裡了,但是這個他管不了,也不想插手,而伊犁的事他又幫不了忙,所以也不再這個問題上追問,只是細聲道:「外面有『貴客』到了,看來我們要去『迎接』呢?」
「貴客?」李鴻章一怔,神情疑惑的望向陳蘭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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