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心事

作者有話要說:
哇呀呀,晉江給換了個封面,調調還挺喜歡滴。這一天,蘇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種狂喜里。

玉兒按捺不住,早早趕回家裡,向蘇夫人報告了葉青楓高中榜首、衣錦還鄉的消息。當然,這裡面最讓人興奮的環節是,葉青楓居然先去看望了蘇慕雪,而後才回的家,這就已經充分表明了他的態度。

雖說蘇葉兩家已經斷了親事,但蘇夫人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葉家這一次。

一整個下午,她都滿心歡喜地等著未來女婿上門造訪。

果然不出所料,葉青楓應酬完了專門為他接風洗塵的蘇州各界名流,宴會一結束,便乘了馬車,匆匆趕到了蘇家。

蘇夫人早早迎了出來,喜氣洋洋地說:「狀元郎大喜!」

葉青楓作揖道:「晚輩見過伯母。」

「哎呦,我一個平頭百姓,可受不起狀元郎的大禮!」蘇夫人一下閃開,話裡有話地笑道。

葉青楓正尷尬,蘇府的奶媽在旁邊笑道:「若是未來的岳母,那還有什麼受不得的?」

這句話正說到蘇夫人和葉青楓心坎上,兩人相視一笑,蘇夫人道:「那我可就受了哈。」

「應該的,應該的。」葉青楓一疊聲地說,又規規矩矩做了個長揖。

抬起身來,他四顧一下,沒有發現蘇慕雪的身影,忍不住問道:「伯母,慕雪呢?」

「雪兒啊,她正在和她師叔商量宮廷繡的事情。」

奶媽識趣地說:「我現在就去通報小姐。」

「不用了!」蘇夫人攔住她,「你直接帶青楓去後花園的書房,她們在那裡。」

奶媽笑道:「我看也就葉公子有這福氣,能進到咱們後花園。」

葉青楓臉一紅,心中又不禁有些得意。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迴廊,到了後花園,書房裡果然亮著燈。

奶媽敲敲門,聽到裡面一個柔婉的聲音說了聲:「進來。」葉青楓聽出是蘇慕雪的聲音,立刻控制不住地臉紅心跳起來。

奶媽推開門,笑嘻嘻地說:「小姐,葉公子來了。」

蘇慕雪和梅師太坐在書桌前正在討論什麼,此時抬頭,望見葉青楓也跟了進來,她意外地站了起來,眉頭不覺微皺了起來:「……此乃后宅,黑燈瞎火的,怎麼……」

奶媽聽出她語帶責備,忙解釋道:「是夫人讓我帶葉公子來的。」

葉青楓知道蘇慕雪性情矜持,不由得鄭重起來,開口道:「是青楓失禮了。青楓深夜造訪,主要是因為我在京城的時候,寫了幾封信,都未收到迴音,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所以才冒昧叨擾。」

蘇慕雪悄悄望一眼梅師太:「時候不早,咱們改日再談。」

葉青楓也知道有人在場,不便聊些兒女情長的私事,雖有些不甘,也不敢強逆蘇慕雪的心意,建議道:「聽伯母說,你最近都在忙宮廷繡的事情,那我明日在綉庄旁邊尋一處茶坊,待你空歇的時候咱們再聊。」

蘇慕雪深知此事避無可避,便咬牙點頭道:「好。」

葉青楓這才鬆了口氣,戀戀不捨地望一眼蘇慕雪,這才告退出門。

奶媽也跟著退了出去,小心地關上了門。

梅師太收回目光,再看蘇慕雪時,已是低眉斂目,一臉平靜。

梅師太隨口說道:「我看這葉公子對你倒是一片深情,人也算細心。」

蘇慕雪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情深不壽,強極則辱。」

梅師太介面微笑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此說來,雪兒喜歡的是君子如玉的那一種了?」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溫潤如玉……

蘇慕雪的心一跳,隨即臉紅了,忸怩道:「慕雪不是這個意思……」

梅師太笑道:「我看你這是欲蓋彌彰,被師叔說中心事了?」

蘇慕雪面紅耳赤,調轉話題:「師叔,咱們還是繼續商討宮廷繡的方案……」

梅師太看她一眼,溫和道:「你當師叔耳聾目盲,什麼都看不出來嗎?這一晚上,你都是在強攝心神,分明是有心事。你師父不是一向教導你,刺繡需心平氣靜才行,你這樣神思不屬,只怕事倍功半不說,還傷了心氣。倒不如將心事講出來,說不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師叔也好幫你參度參度。」

梅師太的這幾句話句句說在蘇慕雪的心坎上,她是有滿腹心事,卻無處傾訴。梅師太如此體己的一番話,早已經讓她的心一片酸熱。那些偽裝的堅強再也撐不住,滿腹的委屈和迷惘涌了上來,鼻子一酸,淚水便模糊了雙眼。但那些心事說出來,又仿若自己自作多情,實在難以啟齒。

梅師太看她這副為難的樣子,一陣心痛,蹙眉嘆息道:「你師父老早就說過,你從小表面溫柔包容,內里卻是個執著極端的性子,將來只怕你要在這性子上吃苦。現在,你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你這性子再要是與情字扯上關聯,只怕更是上天入地的兩個極端。師叔還是那句話,情深情淺不由人,緣起緣滅緣自在,不如順其自然。」

「慕雪只是……」蘇慕雪再也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慕雪只是不明白……」

梅師太心痛地攬住了她的肩,靜靜地問:「此事可是與沈老闆—沈離歌有關?」

蘇慕雪的身子一震,抬頭一望,看到梅師太一副瞭然一切的神情,不禁顫聲問道:「師叔是如何知曉的?」

「我不是說過『旁觀者清』嘛?」梅師太淡淡說道,「雖說你一直刻意冷淡沈離歌,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牽動著你的視線和耳朵。我看今天葉公子中途到綉庄拜訪,也不曾牽動你半點心思,反而是他稍稍冷落了沈離歌,你便失了鎮定。更別提錢三少大鬧綉庄時,你居然不顧自己是一個弱女子,差點挺身而出……如此種種,都不過是情不自禁罷了。」

蘇慕雪驚得出了一身汗,難道自己竟然已經如此明目張胆地不顧廉恥了?

梅師太看出她心事,安慰道:「你放心,我也是熟悉你的脾性,才看得明白。終歸你收斂得好,在別人眼裡倒也尋常。說不定,眾人還以為你和他之間是有什麼芥蒂呢!」

蘇慕雪定了定神,苦笑道:「我和他之間,倒確是諸多過節……」

接下來,蘇慕雪將沈離歌與她之間的交集按順序一件件羅列了出來。末了,既羞愧且惶惑地望著梅師太:「師叔,弟子的心思這等不守規矩,算不算有違婦德?」

梅師太若有所思道:「兒女之情,發乎心,動乎一念之間,豈是肉身所能束縛。更何況,蘇家已與葉家斷了婚約,你便是未許之身,何來有違婦德之說?只不過,這沈離歌確是有些蹊蹺……」

蘇慕雪凄然道:「慕雪也體會是說所講的情深情淺不由人,自然也不會強求這段心思有個什麼結果。慕雪只是不明白,為何感覺和事實出入如此之大?」

「情之一事,最為虛幻,也最教人迷惑。陷入情事的人,與醉酒無異,如入幻境,愛把心愛之人當做天上有地上無的那一個,實則是鏡中花水中月,絕非真實。」

蘇慕雪聽得心痛如絞,心裡卻不願接受,眼淚不禁又涌了上來,她緊緊咬住下唇,顫聲道:「我不甘心,不甘心這份心思所託非人。」

梅師太深深望著她,心知殘酷,卻還是冷靜地對她講道:「你的這份不甘心是人之常情。但常言有道,痴情女子薄情郎,自古以來,也有多少好女子遇人不淑,一片深情空拋卻……」

蘇慕雪的眼淚流了下來,腦中一片空白,心裡只剩了絕望,輕輕啜泣道:「難道慕雪真是如此命苦,竟真的遇到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你是說沈離歌嗎?」梅師太微微皺眉,「不瞞雪兒說,這沈離歌還真是一個我看不透的人物。」

蘇慕雪微微一怔,凝神聽她敘述。

梅師太臉上帶著一抹困惑:「顯而易見,他的城府迥異於常人,閱歷也似與他的年齡頗不相符,最怪異的是,他總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淡定,或者說漠然,彷彿對一切都是成竹在胸。活了這半輩子,這等人物,我見過的屈指可數,加上他,也不過兩個。」

蘇慕雪不禁問道:「還有誰?」

梅師太臉色莊重起來,一字一頓道:「當今聖上!」

蘇慕雪一震,不由得噤聲。

梅師太頓了下,繼續說道:「還有一件怪事,我從宮中來蘇州前,聽到宮中一些傳言,說這次宮廷綉採辦,是宮裡已經指定了的。若真是如此,那沈離歌恐怕與宮裡也有什麼關係。起初我只當是謠言,但我自見了沈離歌,越發信了幾分。」

蘇慕雪不禁想起沈離歌在採辦大會上對周公公不亢不卑的態度,也不由將信將疑起來。她尋思了半天,小心地問道:「師叔閱人無數,您覺得沈離歌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嗎?」

梅師太見她仍執著於此,不禁搖搖頭嘆口氣:「我既然看不透他,自然也不能對他下定論。但他的確有些古怪的地方,無情無義的人,通常反倒不願意別人認定他無情無義。這沈離歌倒相反,非要人家都認定他無情無義,似乎有違常理,這是其一;其二,照理說,生意人求得的是最大利益,他現在這樣做,怎麼看都是百害而無一利,這樣反其道而行之,似是不通。」

蘇慕雪連連點頭:「慕雪也是這樣尋思,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事後,慕雪也反覆思索過,沈離歌以前多次暗中相助,並未真正為難於我,直到宮廷綉採辦大會,他突然中途反悔,情勢便急轉直下。而且,當日採辦大會上,他的言行多有怪異之處。慕雪斗膽猜測,事情會不會跟宮廷綉有關……」

梅師太沉吟一下,開口道:「要不這樣,明天我們把綉樣的案子做完,我還須回京里呈報道織造府,待織造府審定下來才能開始綉工的活。到時,我在京里打聽打聽,這沈離歌到底跟宮裡有什麼關係,這次的宮廷綉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蘇慕雪大喜,起身施禮道:「多謝師叔!」

梅師太忙扶住她,遲疑道:「雪兒,師叔還是要提醒你,莫要抱太大希望。」

蘇慕雪明白她的擔憂,淡淡一笑:「慕雪只求解開心結,並非求一個結果。我早已想好了,待宮廷綉結束了,弟子便隨師叔去水月庵再住上幾年,伺候師父,專心修習蘇綉。若有緣參透道中玄機,便趁機跳出這紅塵俗世,也不失為功德圓滿。」

梅師太皺眉搖頭,正要開口說什麼,蘇慕雪已經介面道:「師叔,不必相勸,不必擔憂,慕雪也不會勉強自己,一切不如隨緣。」

梅師太震撼於她的聰敏和智慧,深深望著她,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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