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兩日以後，織錦坊每日推出二十匹普通綢緞，降價四折甩賣，數量有限，先到先得。這個價格，連普通老百姓都動了心思，為了搶購這二十匹綢緞，一早就有人擠到井子巷裡等著。這樣連推了幾天，整個蘇州城的綢緞莊子都跟著有些吃不消，特別是蘇錦記那些經營平價綢緞的分號，更是叫苦不堪。但是蘇錦記偏撐著，倒是選了幾家經營上等絲綢的分號低價放了一批上等綢子出來，以貼補平價絲綢莊子的虧損。其他幾家綢緞莊也跟著紛紛效仿，一時之間，蘇州城內的絲綢降價成風。
不消十日，織錦坊擠壓的兩百匹平價絲綢一售而空。隨著搶購的風潮，還有一個驚人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蘇州城----織錦坊蘇家大小姐蘇慕雪將於本月初八親臨織錦坊，凡購買上等絲綢兩匹以上的，蘇小姐將現場畫樣，免費贈送；凡當日訂購蘇小姐親手刺繡的，一律減免紋銀五十兩。
想那蘇慕雪什麼人物，她的綉樣在蘇州千金難求；更重要的是，凡是見過蘇慕雪的人，都將她誇得跟天仙一樣，但是養在深閨，常人哪有機會得見？
消息一傳出，無論是沖著她人來的，還是沖著她的綉樣來的，大半個蘇州城的人都爭著來湊個熱鬧。
這月初八一早，達官貴人家眷的轎子從街頭排到了巷尾，再加上來看熱鬧的老百姓，整條井子巷擠了個水泄不通。巷子從里道外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且說蘇慕雪這天也起了個早，有條不紊地洗漱完畢，換上乾淨衣服，仔細檢視了自己全身上下並無不妥之處后，這才推門出房。
蘇慕飛已經早早等在她門口，緊張和興奮一起寫在臉上。
蘇慕雪望著他沉默了一下，輕聲問：「害怕嗎？」
蘇慕飛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即又慌忙搖頭。
蘇慕雪莞爾一笑，摸摸他的頭，柔聲說：「別緊張。有姐姐在呢！」
蘇慕飛有點不好意思，好奇地問：「姐姐，你不害怕嗎？」
蘇慕雪的目光沉了幾分，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牽起弟弟的手，淡淡說道：「有你在，姐姐也不怕。記住了，待會跟著姐姐，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
蘇慕飛握住姐姐的手，用力地點點頭。
蘇慕雪扭頭問玉兒：「車馬準備好了嗎？」
玉兒點頭道：「準備好了，就在大門口。但是，小姐，聽管家說井子巷人滿為患……」
蘇慕雪揮揮手制止了她的話，拉著弟弟的手，向前院走去。
三個人還未到大門口，就被蘇夫人攔住了。
她一臉的驚恐：「天哪，這種事你們竟敢瞞著我！你一個未出閣的大小姐，怎麼能去干這種拋頭露面的事情？這事要傳出去，我們蘇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蘇慕雪平靜地說：「娘，全蘇州都知道了。我不去，就是織錦坊失信，咱們織錦坊更沒有立足之地了。」
蘇夫人張著雙臂攔著她，一疊聲地說：「不行！不行！我寧肯織錦坊倒閉，也不願意看你出醜……」
「娘……」蘇慕雪無奈地說，「織錦坊是爹爹一生的心血，是他留給弟弟的祖蔭。它要是倒了，我是出嫁從夫，但是弟弟呢？他現在還這麼小，沒了織錦坊，他將來怎麼辦？」
蘇夫人痛苦地望著兒子。
蘇慕雪看出她的動搖，繼續曉之以理：「再說，子承父業，我只是打理爹爹留下的生意，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談何出醜呢？」
蘇夫人還是猶豫不決：「……但是葉家的人……」
蘇慕雪打斷她的話，自信地說：「青楓讀的是聖賢書，明白事理，我想他一定會支持我的決定。」她上前抱住母親的手臂，「……若他們不理解，那我至少還可以依靠織錦坊，依靠家裡。但如果我現在什麼都不做，任由織錦坊倒了，那咱們蘇家沒有了自己的根，這才是真的無所依傍。娘，您相信我。」
蘇夫人沉默了良久，抬頭吩咐道：「管家，玉兒，看好少爺和小姐，千萬別惹出什麼事來。」
管家和玉兒忙應聲道：「是，夫人。」
蘇慕雪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氣。門外的這個世界，於她是陌生的。她茫然不知，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麼。
登上馬車的時候，回頭一望，看到母親還站在門口目送自己，眼裡淚光閃動，盛著說不出的歉疚和擔憂。她的心裡一酸，但卻沒有表現出來，抬起帘子，鑽了進去。
一路上，蘇慕雪隔著窗帘，默默地打量著外面的街市和行人。那曾遙不可及的世界，現在居然觸手可及，她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直到管家在車外低聲說了句：「少爺，小姐，前面就是井子巷了。」
蘇慕雪心裡一激靈，猛地清醒過來。
玉兒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呀，怎麼這麼多人？」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蘇慕雪預感不妙，急忙問：「怎麼了？」
管家說：「不好，咱還是趕緊回府！」
隔著窗帘，蘇慕雪看到人們爭先恐後地涌了上來。
她哪裡見過這種陣勢，饒她生性淡定，這時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正在這時，斜刺里突然殺出十幾個官差，一字排開，擋住了人潮。
那些官差腰間佩刀，目露凶光：「閃開！閃開！府台大人說了，誰敢鬧事的，立刻拿下。」洶湧的人潮頓時安靜了下來。
管家問：「小姐，要不要回府？」
蘇慕雪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她定了定神才回答：「既來之則安之，先到織錦坊再說。」
在官差的護送下，蘇慕雪的馬車順順噹噹抵達織錦坊門口。
坐在車裡，蘇慕雪心裡又是后怕又是慶幸，暗想一定是宋掌柜事先有備，請了官差，不然情況不堪設想，果然還是前輩有經驗，以後需虛心學習才是。
車子停下后，蘇慕雪拉著弟弟下轎，人群一陣騷動。
蘇慕雪克制著自己的緊張羞澀，掃視一遍人群，微笑致意。
正待收回目光，彷佛心有感應，她望向斜對面的二窗口。
一個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蘇慕雪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