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將軍,等我
到了這一步,璟玉實在是別無他法,他不能保全所有人,但也不能看著將軍受苦。他可以誰都不顧,就是不能不顧將軍。
為亡者超度的這些時日,雲暮不見關暮遠前來,以他的了解,將軍是不可能不來的。雲暮暗中派人去查探,方才得知將軍現在的處境,雲暮氣憤難平,心急如焚,立即與賀真商量該如何應對。
賀真說,「今時不同往日,以您現在的身份,不容您輕易作出任何決定。」
雲暮說:「我不管什麼身份不身份,今日我若不救他,百年之後,有何顏面去見阿姐?再說他於我有救命之恩,培育之情,這些,我都不能忘。」
賀真很為難,「可他也曾攻打過北宛,致使......」
「軍師,你怎麼能把這筆賬全算在他的頭上。為人臣子,當忠君愛國,他都是迫不得已;阿姐放不下,是因為她太在乎將軍,太在乎就無法原諒自己。難道你以為阿姐是恨他嗎?不,就是太愛了,才不容得兩人之間有半點瑕疵。」
雲暮截住賀真的話,賀真被他的這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他明白雲暮說的沒錯。她最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害怕日後沒辦法面對心愛的人。
賀真說:「既然如此,一切聽王上的安排。」
雲暮深深的嘆氣,拍拍賀真的肩膀,「多謝軍師成全!」對一旁的侍衛說:「安排兩個人以醫者的身份潛伏進去,把將軍和璟玉替換出來!」
那侍衛問:「王上,有禁軍把守,怎麼將人替換出來?」
雲暮說:「派人去就好了,璟玉大人有法子的!」
賀真隨著侍衛出去,安排兩個自己的人以醫者的身份前往沉沙關外的征西軍營地。
突然有醫者前來,璟玉心下不明,猜想可能是雲暮安排的大夫,立即去迎接。奈何禁軍把守,不放人進來,璟玉好說歹說,最後才爭得禁軍的同意,因為他們也怕人沒了無法交差。
大夫進去后,對眾人說:「把脈需要安靜,請閑雜人等暫且迴避。」大夫示意所有人退出去,監視的禁軍和其他統領只好退出去,「請璟玉大人留下來,幫忙搭把手。」
璟玉本也沒想退出去,那醫者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看來跟自己的猜想是一樣的。
待眾人出去后,那醫者又在門口巡視了一下,見暫時安全,靠近璟玉,把賀真的話傳達給他。璟玉很震驚,問:「是雲暮,不,是你們王上的意思嗎?」
那人點頭說:「是,是王上和軍師共同的意見,王上還說璟玉大人會有法子的。」
璟玉謝過二位大人,那兩人催促他快點想法子。這是極危險的法子,一不小心就丟了命。璟玉謹慎的問,「二位大人,璟玉感激二位,但這是掉腦袋的事情,可想好?」
那兩位說:「我們是軍師的人,命是軍師給的,自當為軍師效力。大人不宜遲疑,還請動作快些。」
璟玉跪地,三大叩首,「今日之恩,來世再報!」然後他起身,從袖子里拿出幾樣東西來。
關暮遠處於半昏迷狀態,若是想將人換出去,是何等的艱難。璟玉在他的耳邊問:「將軍,想去送夫人最後一程嗎?」
關暮遠的意識突然清醒了許多,急切地點頭,不停的喚著「丫頭,丫頭」,璟玉心下一喜。又在他耳邊說:「想去就聽話,換上衣裳,這位大人是來接您的,您撐住一口氣,從這營帳走出去,好不好?」
關暮遠強迫自己恢復神智,爬起身,一旁的那位大人早脫下衣裳,璟玉快速給他換上。
另一位催促道:「璟玉大人快些,王上說了,一定要將二位都接出去。」
璟玉望望外面,又看看將軍,心下生悲,心道:「也許這就是命吧!」他對那位大人說,「多謝大人和王上厚愛,璟玉暫時還不能走。」
此時禁軍在外面催促道:「看個病要這麼久嗎?磨磨蹭蹭的,休要耍什麼花樣!」有一人提著劍就要闖進來。
璟玉趕忙迎上去,不待禁軍進門,他先出門,輕聲道:「不敢耍花樣,將軍病重,一時還沒探查明了,需多費些時間,大人勿急。」
那禁軍想往裡面湊,璟玉用自己的身體直接擋住,那禁軍怒火中燒,沒好氣的說:「依我說,遲早是要死的,看什麼大夫,不用看了!」
要是不是非常時期,他早已拔劍相向了,但是今日不行,這是最後的機會,不容錯失。他可以忍,但是下面的那些統領不能忍,當即就杠上了,雙方劍拔弩張。
趁著這個空檔,璟玉折身回屋,趕緊從扶起將軍,在將軍耳邊說:「將軍,您想去送夫人最後一程,就憋住一口氣,跟著那位大人走出去,千萬不要說話,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穩穩地走。」
關暮遠點頭,眼裡開始泛起一層光芒。他回頭望望璟玉,問:「璟玉,那你呢?」
璟玉的內心如翻江倒海,都這個時候了,他的將軍還想著他的,憋住悲傷,說:「將軍,您先走,好好的,璟玉一定會來尋您的,等我!將軍!」
來不及擁抱,來不及道別,在一片混亂中,兩位醫者從營帳走出去,璟玉躲在門后,望著他的將軍一步、一步的走遠,心裡堵塞的疼,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站住!」混亂中,有禁軍發現大夫離開,立即喝道,那大夫只好停下,璟玉的心跳出了嗓子眼。情急之下,悲戚大哭,跪倒在榻邊,床上的將軍面如死灰。
禁軍和統領聽見帳內的哭聲,立即闖進來,璟玉是真的很傷心。生別離,這份痛如何能不悲傷。
堵住大夫的那位禁軍問,「怎麼回事?」為首的那位大夫搖搖頭說:「唉,回天乏術也救不了,還是早些預備後事吧!」
聽聞此言,那禁軍就讓開了去路,既然大夫說沒救了,屋內人的反應又如此悲戚,對他們來說是一件省心的事,自是暗喜的。
大夫迅速離開,璟玉的悲戚之情久久不能自已,后追進來的統領聽見說將軍沒救了,皆是泣不成聲。人世間,最怕生離死別,但是他們經歷了太多太多的生死離別了!
關暮遠跟著那位醫者回到馬車上,立即快馬加鞭,趕回北宛。沒走多遠,他又陷入昏迷。
一切歸於平靜后,璟玉一個人琢磨,該怎麼做才是真的好呢?趁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研墨揮筆,燭火的昏黃光暈將他包裹,他整個人是那麼的孤寂又是那麼的偉岸!
聖旨說即日回朝,天亮就要跟著禁軍回大原,雖非他所願,但實屬無法。若是他不在,事情很快就會暴露,為了使人相信這世上真的再無暮遠將軍,他必須得跟著回大原。
他知道,翌日等待他的就是一籠囚牢。他答應過將軍,會去尋他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燭火的光漸暗,暈染上一層別離的哀傷。璟玉在營帳內坐了一晚,這是他跟將軍同處過的地方,這也是他能離將軍最近的地方了。
天漸亮,審判開始,為了家人,為了將軍的心愿,所有士兵接受皇家的收編。為將軍抱不平的統領、副將通通被押回大原,接受皇家的裁決。
眾統領明白,即使他們有心接受收編,皇家也不會信任他們,跟在將軍身邊的人,他們一個都不會信、不會用。所以歸不歸順、背不背鍋,最後的結局並無不同。
璟玉被押上囚車的時候,深深的朝北宛的方向望,他這次是真的在道別,跟這片浴血奮戰的土地告別,跟遠方的人道別,今生也許真的回不來,他在心裡說,「如果回不來,那我們來生見!」
禁軍押著一路囚車,浩浩蕩蕩的回大原,跟當初出征時一樣的浩浩蕩蕩;天也是一樣的昏昏沉沉,好像沒有不同,但也很不同,比如少了很多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