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太噁心了

時間如果足夠長久，當然能夠將一切波瀾都歸於平靜。

但顯然，四年的時間並不夠長久。

沒有提起往事時，他們還可以假裝四年前的絕交從來沒有存在過，好像他們還是那對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甚至還能湊在一起編織一個巨大的謊言來對付雙方親友。

可四年前的絕交終究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的裂痕，一旦提起，就再也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顧修遠敲著桌面的手指驟然收緊，臉上浮出了些許嘲諷的微笑：「呵，我這個人念舊，總歸是不會太傷人心。」

這話意有所指到了極點。

唐妧氣得差點兒就昏了頭。

什麼不會太傷人心？

說得跟四年前拉黑一切聯繫方式、不顧從小一起長大情誼的人是她一樣。

「是嗎？」舊事重提，唐妧怎麼可能不帶一點怨氣？一不小心就語帶嘲諷，「那四年前拉黑我、一句話都沒留直接出國的人是誰？敢情您覺得我是鋼鐵心啊？」

顧修遠全身熱血一下子衝到了頭頂。

他原本以為過了四年，他已經不會再輕易因為當初的那件事而激動了；他也以為，過了四年，唐妧好歹對當初那件事有些許歉意……可如今看來，一切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罷了。

四年前的聖誕節。

唐妧尚且在讀大三，一般這樣的節日，年輕人們都能給歡天喜地地過成情人節。

但是散發著萬年單身狗清香的唐妧同學，既沒有約會，又懶得出去跟小情侶們搶地盤，便和同是單身狗的好友陳嘉一起擠在寢室關燈看恐怖片。

氣氛被渲染得最是緊張時，一個手機鈴聲把唐妧嚇得差點兒直接當場去世，直接拍翻了面前的爆米花桶。

驚嚇過度的唐妧瞟了一眼來電顯示，伸出還明顯有些哆嗦的手指接了電話，還沒開始發揮了一下獅吼神功，就聽到顧修遠有些緊繃的聲音傳來：「小湯圓兒，我想跟你說一個秘密。」

顧修遠在唐妧面前少有如此正經且緊張的時候，搞得唐妧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坐姿，都忘了調侃一下發小這宛若小學生的行為，只乖乖巧巧地應道：「好。」

然而唐妧忘了她身邊還有陳嘉的存在。

陳嘉這個大小姐，女神的長相，女神經的性格，熟人面前經常間歇性抽風，在唐妧面前尤甚。

比如此時，專心致志準備傾聽發小小秘密的唐妧，絲毫就沒有注意到，陳嘉身手敏捷地抓了某隻被撒了一地的爆米花所吸引過來的貪婪小強，並且賊兮兮地賤笑著把那還彈著腿兒的小強給遞到了唐妧面前。

「啊啊啊啊啊！！！你太噁心了給我滾啊！！！」

再怎麼精緻的玩意兒都經不住突然放大在眼前的打量，更何況，小強這種東西還跟精緻美好扯不上半點兒關係。

唐妧差點兒連手機都給扔了，叫得驚天動地，歇斯底里，音效成功蓋過恐怖片的BGM。

毫不意外地，也成功蓋過了顧修遠好不容易說出口的「小秘密」。

「喂，你再……」

說一遍。

唐妧的話還沒有說完，通話赫然已經結束，再撥通過去，便已是無法接通。

等到電話打了三天都還是同樣的結果，唐妧同志終於深刻地意識到——她，被自己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發小，顧修遠哥哥，給，拉，黑，了！

這是唐妧的版本。

顧修遠沉默地端起面前的冰美式，沉默地喝了一大口，然後伸手扶住了額頭，眼眶莫名有些發紅。

四年前的聖誕節。

已經有了對象、但對象卻沒空陪他過聖誕節的顧修遠，既沒精神自己出去玩，也不想出去被成雙成對的人群閃瞎眼，只好默默呆在寢室等自家對象回來。

但人一閑著，就容易胡思亂想，還容易做一些衝動決定。

顧修遠的衝動決定，就是給唐妧打了個電話，想要向她坦白某一件事。

他說：「小湯圓兒，其實，我喜歡男生。」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你太噁心了給我滾啊」！

那些不能宣之於口的喜歡，那些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的隱秘心思，在他終於有一天鼓足勇氣想要向親近的人開口、想要得到哪怕一句話的理解和支持時，驟然成冰，而後碎成了無數片。

禍不單行，才剛探出櫃門就被櫃門狠狠摔了臉的顧修遠，那晚沒有等來自己的戀人。那人失約了，顧修遠失戀了。

雙重打擊下，本就在準備出國的顧修遠連年都沒過在家過，提前出國。

這是顧修遠的版本。

唐妧目瞪口呆地看著顧修遠，差點兒咬了舌頭：「你……你……」

顧修遠沉默地看著唐妧。時至今日，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非要渴求好友認同的大男孩兒了，可他實在是不想從唐妧口中再聽一次「你太噁心了」。

「我想起來了，」唐妧結巴了半晌，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會去英國。」

顧修遠：「……」

顧修遠：「…………」

他尼瑪都做足了心理準備，唐妧這貨居然給他來了這麼一句話？！

還有，他去英國並不是因為他彎了好嗎？！

「你沒什麼想說的？」顧修遠大概是心理準備做得太足了，沒被虐到居然還追問了一句。

唐妧一臉茫然：「說什麼？」

「……」顧修遠一時無言以對。

然後，他恍然大悟，伸手拍了拍腦門兒，一臉懊惱：「對，我都差點兒忘了，你說你喜歡女人。Weareoneworld。」

唐妧：「……」

媽的，居然忘了這茬兒！

尼瑪她當時又不知道顧修遠是真情實感地喜歡男人的！她真的只是純粹想跟顧修遠對著懟才這麼一說啊！

「其實……」唐妧有些心虛地看著顧修遠，「如果我說，我還是直的，你會不會生氣？」

顧修遠無語地看向唐妧。

唐妧頓時更加心虛了。

「哎……」顧修遠卻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於越過桌子敲了唐妧的頭一下，在唐妧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悠悠道，「這有什麼生氣的？你還是直的……再好不過。」

雖然性向本該平等，但那只是理想狀態，現實當中，歧視簡直無處不在。如果可以選擇，誰不想走世俗意義上最簡單輕易的道路？唐妧沒有跟他一樣，他其實很慶幸。

「你不生氣就好。」唐妧這個人，給點兒陽光立馬就燦爛，「來來來，以後我們一起看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