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態。

東山書院，一大早便響起朗朗讀書之聲。數日下來，這裡的學子人數也幾乎穩定下來，來了幾個新的，也走了幾個『老的』。

有人來，並不奇怪；有人走，則是未能得償所願，甚至是失望。

很多孩子來東山書院，主要是被吳曉波那手『書中藏龍』給引起了好奇心，希冀能在這位外來者手裡學得一身仙術，到時候上天入地，翻雲覆雨，多好。

可等他們到了書院之後，每日除了讀書寫字之外，竟再無其餘花樣。

幾日下來，一些娃娃便按捺不住耍性，在早上求學的中途便將書包藏起來，伙著一幫玩伴去瘋玩去了。

對此，吳曉得並不阻攔干涉。也不會通知他們的家中長輩。

路都是自己選的，誰都不必為誰負責，哪怕這些娃娃可能還沒有自己選擇的能力，但這在吳曉得心中，並無差別。

巴烏東帶著七八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在鎮子東邊的一條小溪中摸魚，他們之中，大的不過十二，小的才八歲，正是貪玩好耍、無憂無慮的時候。

巴烏東身材瘦長瘦長的，因為營養不良，所以面黃肌瘦。

他也是個苦命的娃，父母早逝，就一個年邁的奶奶帶著他，加上奶奶身體不好，又能有多少東西提供給他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奶奶人緣不錯，使得巴烏東還能吃上百家飯。

因為家境並不殷實，巴烏東自小便有些自卑，也使得他比同齡人更具『侵略性』。

在這群孩子當中，巴烏東便是名副其實的頭領，也就是他口中所說的『武林盟主』。

幾個跟他關係最鐵的小夥伴被冠以舵主的名頭，其餘的便是幫眾。

他們一開始也在東山書院呆了兩天，最長的也就待了三天，然後便受不了那種讓人抓耳撓腮的枯燥日子，一個個從上學路上溜了出來。

至於被家長們發現過會不會屁股開花，這似乎沒能成為他們現下所關心的問題。

抓河魚、捉泥鰍，自然不是武林盟主會做的事情，是以巴烏東仰躺在一塊大石頭上，舒舒服服地曬著太陽。他並不擔心同伴會偷懶，因為還有幾個舵主在監工呢！誰敢偷懶就幫規伺候，用墨筆把他畫成烏龜，讓全鎮小孩都來笑話！如此一來，自然不敢有誰偷奸耍滑。

柳葉背著一個手工精緻的書包，一蹦一跳的來東山書院上課來了。她打扮得十分精細，身穿藍衫，一頭短髮，如同一個假小子，蹦蹦跳跳的模樣，歡快得如同一隻小麻雀。

柳家家境殷實，便是趙家還未衰落之際，其財力也可躋身平安鎮前三甲。在這個人人都奉行養兒防老的世道，偏偏柳家到了這一代只有一根苗子，且還是個女孩兒！這讓柳家老太爺和現任家主整日愁眉苦臉，即便現任家主柳慕納了十房小妾，卻依然沒能解決一大家子的心頭憂慮。

天不遂人願，柳家把柳葉就完全當成一個男孩子來帶養，好歹她也是柳家年幼一輩的獨苗，即便是女兒身，柳葉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也是她能跳出『閨房』來東山書院求學的因由所在。

柳葉相貌很是精緻，玲瓏小巧的嘴鼻，圓黑髮亮的雙眼，臉頰還帶著些許嬰兒肥。

她嘰嘰喳喳，面對同學，總有說不完的話，而面對先生，則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甚至柳葉小腦瓜里的一些問題，都能讓平安鎮傳得神乎其神的神仙先生吳曉得都沉吟稍許。

是以，即便柳葉是學院來得較晚的學生，卻深得所有人的喜愛，沒有人能對她生出絲毫不快之心。

相較於柳葉的活潑討喜，以及絕大多數學子的中庸平常，左凡實在太不起眼了。

他個子瘦小，面色黝黑如一塊碳頭，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發一聲地埋頭抄寫先生教下來的文字。所有人都把他當怪人，因為先生教下來的文字，每一個都被他抄了不下千遍了，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有那個時間，跟旁人說兩句話不好么？

書院里的千奇百怪，鐵匠鋪里的叮叮噹噹，醉香樓里的鶯歌燕舞，這些自然與一心採藥給母親續命的趙百川沒有多大關係，他一心想著抓緊外出的一切時間，儘可能的多采一些葯，母親能用的最好，不能用的也能賣到鎮里的藥鋪里去，換些散碎銅子。

不過採藥終究是件不易的行當。

藥鋪里有採藥人專門進山採藥，他一個十歲的少年，又能撈取到多少『殘羹剩菜』呢？

冬末春初，草木尚未拔綠，群山都籠罩在一種枯敗的蕭條之中。

趙百川經過半年多不間斷的磨礪，腳力已是極好，甚至比鎮子里大多數精壯漢子也不差多少。

不過隨著他採藥的範圍越來越大，也還是有扛不住腿麻腰疼的疲憊。

坐在一塊小石頭上稍作休息，趙百川不由想起早晨天還沒亮時在鎮子外面遇到的吳曉得。

當時吳曉得給趙百川的感覺很溫和，一點也看不出有市井小民身上的氣息，他果真如這幾日鎮上傳說中的那麼神奇么？一句話，一本書，納一條大蛟。

想著想著，趙百川不由目露憧憬之色，雖然他不知道神仙應該是怎樣的風采，也從未覺得神仙有多令人敬仰，否則天底下哪來的那麼多苦命人兒？但他覺得，若是像吳曉得這樣的溫良恭謙的讀書人是神仙，其實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趙百川從來不否認他對這個世道的嫌惡，但也從不避諱他對讀書人的天生好感；這二者，均來自於他家庭對他的影響。

正想的出神，忽然一波三人突兀地出現在趙百川面前，三個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其裝扮明顯都是外來人。

趙百川被嚇了一跳，平安鎮的人只知道平安鎮外全是群山峻岭，卻沒有誰知道鎮外來客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究其根本，或者說有人探究過，卻沒有得到答案。

「呼~洞天福地是不一般，他娘的，連空氣似乎都是甜的！」

三人中一個身著大紅袍的男子聲音粗獷的大笑道。

另有一青衫男子神色不喜，皺眉道：「老三，此地雖連世界都算不得，但規矩法度更為森嚴，你收斂一些，莫要誤了兄弟幾個大事。」

「大哥，你也無須如此，三弟想來是激動了幾分，應該不能誤事，再者說，便是此地法度森嚴，我閻羅殿三賢者又豈是吃素的？」

身著黑袍的人調劑道。

「小鬼，仙爺且問你，此地可有非凡之地？說與仙爺，保你運道昌隆，如若不然，仙爺舉手抬足間，便要讓你灰飛煙滅，連轉世投胎的機會也無！」

紅袍大漢俯視著趙百川這個『本地人』，毫不講究地威逼利誘道。

趙百川雖然一開始被這突兀顯現的三人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便鎮定下來，對於紅袍男子的威脅不以為然，直接背著背簍轉身就走，連說一個字都欠奉。

平安鎮這幾年來的外地人不多，卻也有那麼幾個，趙百川從小受盡冷眼嘲諷，哪裡學會過給別人好臉色看？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娘和讀書人，或許沒有人可以讓他正眼瞧上一眼。

「嘿！你這小鬼頭，敢如此蔑視仙爺，看來得給你吃吃苦頭才行！」

紅袍男子剛剛被大哥訓斥一頓，本就心中不爽，此刻又被一個小小洞天的本地螻蟻無視，心中頓時躥出一股怒火。

他哪裡還會去管進入此地的條條框框，向前邁出一步，伸出一雙大手便朝趙百川的雙角抓去。

就在紅袍男子的手要落在趙百川肩頭之際，卻見趙百川身子忽然後腿，在背簍抵住紅袍男子的胸膛之時，他雙手抓住紅袍男子的雙手，腰間猛地發力，就要給紅袍男子來個勢大力沉的背摔。

這個攻擊的小招數，是他無數次跟一些嘴賤的小娃娃打架后，自己悟出來的，每次都能收到很好的效果，每一個被他背摔過的人，短時間都得老老實實躺在地上翻滾呻吟，屢試不爽。

然而這一次趙百川算是碰到硬茬子了。

他腰腹用力之下，卻並沒有將紅袍男子從背後摔到前面來，反而他自己的腰差點被閃到。

那紅袍男子杵在身手，竟然重如山嶽！

趙百川面色一變，幾乎沒有任何遲疑，鬆開手就向前跑開，打不過，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事到如今，還想逃？」

紅袍男子冷冷一笑，身上氣勢猛地一放，正在逃竄中的趙百川忽然身形一滯，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就在剛才，趙百川感覺自己似乎忽然置身在了一片沼澤地里，雙腿如同注了鉛一般抬也抬不動。

紅袍男子低聲嘀咕道：「這鬼地方，確實讓道爺受限不少，連靈力也只能發揮出三成！」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到趙百川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拍了拍趙百川的臉頰，調笑道：「小鬼，你跑啊，怎麼不繼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