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不等蘇越梨回答,元維掃了一眼停下手的小冰,補充道:「就我們兩個人,我們單獨談談好嗎?」
他此時正處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交界,一雙黑眸,專註而熱燙,大有勢在必得的味道。
蘇越梨退步讓他進了屋,卻沒有如元維所願讓助理小冰迴避。
她給元維拿了瓶礦泉水,「小冰是我信任的工作搭檔,有什麼事,你可以直說,不用避諱她。」
「這……這樣啊。」
元維接過了礦泉水,卻沒有喝,而是緊緊的將瓶身攥在手心,攥得塑料水瓶都變了形。
來之前,他做了很多的心裡準備,甚至把要說的話演練過好幾次。
然而事到關頭,他還是不可避免的緊張起來。
剛才洗澡時,他的腦海里一直在不停回放之前她看他的眼神:嬌羞,纏/綿,那眸光彷彿絲線,細細的纏繞住了他的心。
這段時間,戲里,他們是情愫漸生的戀人,戲外,她卻總是用禮貌刻意同他拉開距離。
這樣的冰火兩重天,讓他忽悲忽喜,每天拍完繁雜的戲份,回到家,明明身體已經疲憊不堪,但他的眼前卻總是會反覆浮現起白天里她的喜怒哀樂,一顆心便越/發不受控制。
元維比蘇越梨高了大半個頭,一低頭,便能看見蘇越梨那半掩在烏黑長發間白生生的頸,黑與白的對比是那麼的鮮明,他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呼吸間都是她身上英國梨與小蒼蘭的甜香。
元維一直沒有說話,蘇越梨看了看錶,有心想結束這莫名其妙的見面:「時間不早了,有什麼……」
眼看著她就要開門送客,元維顧不得再醞釀,大步擋住了蘇越梨,啞著嗓子急聲道:「我喜歡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說道:「蘇越梨,我喜歡你,我想讓你做我的女朋友!」
砰的一聲,手上收拾著東西,耳朵卻一直在關注著這邊的小冰手一抖,將化妝台上的卸妝液撞到了地上,圓柱形的瓶子咕嚕嚕的滾到了蘇越梨腳下。
「對不起,對不起。」
搶在小冰之前,蘇越梨彎腰撿起了卸妝液,也就勢避開了元維的宛若實質的目光。
轉身將卸妝液遞給小冰,蘇越梨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
她不是傻/瓜,元維表現的更是很明顯:這段時間,他的眼角眉梢,都寫著對她的好感。
但在她看來,這一切只是因為元維入戲太深,所以對她產生了移情作用:外形優越的青年男女朝夕相處,演得又是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再加上鄒星雨的人設和元維本人又是那麼的相似,他會對她產生幾分錯覺,甚至是好感,是在正常不過的。
前世在劇組,雖然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替身,但男女主角之間因戲生情,戲聚人聚,戲散人散的露水姻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甚至有些極端的導演,還會鼓勵演員之間培養感情。
但這並不是愛情。
更何況,她現在還是霍之昀的未婚妻,男主又是個睚眥必報的性格,好不容易避開宋駿這個地/雷,她實在不想因為元維再起波瀾。
於情於理,她都無法回應元維。
然而看著目光灼灼的元維,蘇越梨又有些犯難:她該怎麼妥帖委婉的拒絕元維呢?
「小冰,你去車上等我,我一會就出來。」
小冰低聲應諾,提包出了休息室。
門剛關上,蘇越梨便仰頭看向元維:「對不起,我想我可能要辜負你的欣賞了。」
她揮手制止了元維的追問,斟字酌句的補充道:「這段時間,我們稱得上是朝夕相處。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只是入戲太深了,你把鄒星雨對白清清的好感映射/到了我身上。」
「這不是錯覺!」
元維急切道:「我不是第一次演偶像劇,是不是入戲太深我很清楚!」
「蘇越梨,我對你的感情和鄒星雨對白清清的是不一樣的。我……我從第一次見你,就對你印象深刻,這種感覺深刻到換角時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你!」
少年緊攥著拳頭,額間甚至因為激動滲出薄汗,他的表情是那麼的真誠,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錚錚誓言。
蘇越梨閉了閉眼,輕聲說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可是元維,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短短數言,彷彿一道驚雷瞬間在元維耳邊炸響,炸得他耳朵里嗡嗡亂響,瞬間說不出話。
「什麼?」
蘇越梨咬了咬牙,狠心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只是因為我剛出道,所以沒有公開。這個消息,還請你暫時幫我保密。對不起。」
元維唇角哆嗦了一下,茫然的回道:「這……這樣。」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的休息室,怎麼上得保姆車,怎麼回的家。彷彿所有的感知能力彷彿瞬間消失了,只有心臟一陣陣的悶疼在提醒他:24年來,第一次喜歡的女孩子,居然從一開始,就錯過了。
接下來的幾天,元維一直表現的很平靜,他素來的高冷讓所有人都忽視了他反常的陰鬱與沉默。
元維不再抓緊一切機會和她攀談,他似乎決心把所有的精力燃燒給角色,雖然蘇越梨依舊能感受到偶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當她回過頭去時,看到的,卻是元維埋頭看劇本時專註的側臉。
蘇越梨想,元維應該是放下了。
她鬆了一口氣。
鄒星雨一直熱愛游泳,他天賦與努力兼備,剛剛高二就拿下了全省游泳錦標賽的冠軍。在教練的鼓勵下,夢想成為職業選手進入國家隊的鄒星雨開始為全國錦標賽努力。
然而在一次常規訓練中,忽然全身無力的鄒星雨被查出了進行肌營養不良症。
這是一種罕見的遺傳性疾病,源於基因變異,發病後會讓人一點點的喪失行動能力,最終癱瘓。
只有經過長期的復建與專項治療,才有極低的概率治癒。
鄒星雨尚未開始的游泳之路,就此斷絕。他光明無限的人生,也因此蒙上了陰影。
這場戲,元維演得很好:他因為過於用勁而抽/搐的雙頰,緊攥得青筋暴起的雙手,眼中一點點消逝的光彩,都惟妙惟肖的刻畫出了鄒星雨此時的痛苦和絕望。
那一刻,就連監視器后的導演都屏住了呼吸,元維的表演,第一次有了靈魂。
然而白清清卻對鄒星雨的痛苦一無所知,此時的她已經摘下了牙套與黑框眼鏡,懂得打扮的少女彷彿五月的梔子花,清純明麗。
這座曾經處處排擠白清清的貴族校園在她表現出聰慧與美貌后毫無保留的接納了她。無數的男同學會在課間走過白清清的窗前,只為看她一眼。她的抽屜里,永遠塞滿了厚厚的信件。
此時,一名新的轉校生來到了學校。他笨拙害羞,如同昔日的白清清。而曾飽受排擠之苦的白清清,卻沒想到她幫助轉校生快速融入集體的舉動,會在有心人的歪曲下成了移情別戀的證據。
青春實在是一個敏感多思的年紀。疾病與夢想斷絕的打擊讓鄒星雨失去了理智。他孤高驕傲的心,也絕不願心愛的少女看見他癱瘓在床的模樣。
鄒星雨的父母決定帶他遠赴美國做康復治療,而原本舍不下白清清的鄒星雨決定放手:她就像精心打磨的鑽石,光芒四射,那美麗已不再為他一人所知。
他應該放手。
平安夜,學校舉行了盛大的舞會,盛裝出席的白清清驚喜的發現離校訓練的鄒星雨回來了,她拿出了精心準備的禮物,準備向鄒星雨告白。
人工降雪機在九月製造出了皚皚白雪,工作人員在高空撒著泡沫,配著天邊的明月,和隱隱傳來的圓舞曲,竟完美還原了漫畫里的雪夜。
「鄒星雨。」
蘇越梨提著裙擺追出了大廳,月色下的少年眉眼深邃,俊美的臉略顯蒼白,周身裹在純黑手工西裝里,禁慾優雅得彷彿上世紀宮廷油畫里走出的美少年。
英俊的心上人正在眼前,蘇越梨細白的小手擰成了一團,只覺得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里滿是甜蜜。
她咬唇將背在身後的禮物遞到了元維身前,輕聲說道:「鄒星雨,我喜歡你,讓我當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白清清堅信,鄒星雨對她是有感情的。少年笨拙的溫柔不是她的錯覺,今晚的月色太美,美得讓她生出了戳破那層窗戶紙的勇氣。她想和鄒星雨正式在一起。
元維有些恍然,眼前的一切彷彿昨日重現,讓他竟陡然升起一股答應她的衝動。
然而飄在鼻尖上的泡沫與身後的攝影機卻提醒他,一切只是一場戲,她不是白清清,他也不是鄒星雨。這更不是她在向自己告白。
元維顫了顫,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漠然的避開了蘇越梨的手,「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
一輛勞斯萊斯停在了兩人身邊,彬彬有禮的管家下車拉開了車門,「少爺,該去機場了。」
機場?蘇越梨上前抓/住了元維的袖口,「你要去哪?」
元維低頭看了她一眼,「轉學。」
「可是,可是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
元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蘇越梨,這無聲的冷漠讓蘇越梨無力的鬆開了緊攥元維袖口的手。是啊,她算什麼,一個陌生的同學而已,有必要告訴她轉學的消息嗎?
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
圖書館里少年替午睡的她遮擋陽光的背影;那把大雨天留下的雨傘;那次抱著她狂奔向醫務室時的心跳,居然都是錯覺嗎?
灰姑娘在午夜失去了她的水晶鞋,卻等來了情深不渝的王子。她終於從醜小鴨努力蛻變成了白天鵝,卻永遠失去了心中的王子。
擦肩而過時,蘇越梨強忍著眼眶裡的熱淚,努力扯起了嘴角對元維露出了一抹淺笑:「祝……祝你一路順風。」
元維對她點了點頭,彎腰上了車,車門關閉之際,車廂隱約傳來的對話終於讓蘇越梨徹底崩潰。
「少爺,那位小姐是您的朋友嗎?」
「不是。」
原來,在他的心裡,她連朋友都算不上。
蘇越梨緊緊的抱住了自己,從心底冒出的痛如同寒冰一點點的凝結了她的血液,痛得她四肢百骸都無法站立,軟軟的跌坐在了雪地里。
攝影機近距離拍攝著蘇越梨沾滿淚珠的臉,她並沒有哭出聲,只是沉默的落淚,一滴滴淚珠打濕/了她的粉色絲綢長裙,也打濕/了所有圍觀工作人員的心。
漸漸駛遠的車上,元維指尖反覆撫摸著蘇越梨剛才攥/住的那一點袖口,無聲的低喃道:「不是朋友,是我愛的人。」
「OK!過了!」
導演一喊停,一直不停撒著泡沫的工作人員停下了手,助理小冰連忙抱著毛毯上前扶起了仍跪坐在雪地的蘇越梨,她還沒有齣戲,眼中仍殘存著悲傷,軟軟的被小冰扶起時,才捂臉恢復了狀態。
「蘇小姐演得太好了,我在一邊看這都忍不住落淚了。讓我想起了我的青春,那個時候我和我老婆也是這樣,差點錯過。」
元維沉默的掃了自家五大三粗卻揉著紙巾不停抹淚的胖子助理一眼,莫名有些心塞。
這年頭,怎麼是個人都能在他面前秀恩愛了。
單身狗招誰惹誰了?
難得打開了話匣子,胖子助理西子捧心狀喃喃道:「當年,我老婆是校花,我是校霸。我一眼就瞧中了她,可惜,那時她心裡只有校草,還非騙我說她有男朋友了。」
元維一時怔忪,淡淡回道:「你怎麼知道她是騙你的,萬一人家真的有男朋友了呢?」
胖子助理握拳:「哼,什麼男朋友,我怎麼沒見有誰接她放學,小騙子,還想逃過我的火眼金睛?喜歡校草,呸,那小白臉哪有我高大強壯!當然,那個時候,我還是傷心過的,就像蘇小姐一樣,我也曾在雪夜默默流淚,縫補自己碎成十幾瓣的心。」
「不過還好我沒放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終於,到最後,還是抱得了美人歸。」
平生第一次,元維從自家胖子助理黃豆大的眼睛里看到了疑似智慧的光芒,他抬手捂住了胸口,覺得沉寂多時的心竟再次起了波瀾。
元維低喃道:「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是啊,他連蘇越梨男朋友是真是假,姓誰名誰都沒弄清楚,就先不戰而退了。這樣做,跟投降有什麼區別?
想到這,他激動的站了起來,狠狠拍了拍胖子助理肩,「說得太好了,小胖,翻倍,以後,你的工資翻倍。」
作為一部少女漫,《暗戀》當然不能以這麼心酸的悲劇結局。
鏡頭一轉,就到了五年後。
「清清,今天在市體育中心有第21屆全國業餘游泳超級聯賽的決賽,冠軍採訪就交給你了。」
「好的!」
五年時間,白清清早已蛻變為一名優秀的新聞記者,採訪車上,她快速翻閱著新聞稿,車一停,她就幹練地快步走進了游泳館。
而另一邊,游泳館休息室里,一位工作人員推開了門,「鄒先生,CBC的記者想要對您做一次冠軍採訪,你看方便嗎?」
正擦著頭髮的鄒星雨點了點頭,「可以。」
「大家好,這裡是第21屆全國業餘游泳超級聯賽的決賽現場,我是記者白清清,接下來我們採訪的是男子50米蛙泳金牌得主,冠軍鮑磊先生。」
戲劇化的是,白清清的採訪對象並不是鄒星雨,即使同處一間游泳館,兩人也沒有相遇。
採訪結束,白清清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疲態,下午是她輪休,告別了電視台的同事後,她一個人安靜的在觀眾席上看了一場自由泳決賽才離開。
看這泳池裡拼搏的運動員,那一刻,白清清竟想起了曾經的故人。
走出體育中心時,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白清清下意識的拉開包,卻驚惶的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傘不見了。
她驚慌失措的跑回了場館,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把曾經的大黑傘。
苦尋無果,她最終只能放棄。
垂頭喪氣的走出大廳,白清清將手伸出了屋檐,卻並沒有接到雨滴。
一把黑色的大傘撐在了她頭上。
她側頭看去,卻看到了一個記憶中,以為此生不會再相見的人。
鄒星雨。
三台攝影機360度環繞在蘇越梨與元維身邊,將兩人百感交集的對視定格成了永遠。
「過了!」
「殺青了!」
一陣鼓掌聲響起,蘇越梨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的微笑,和元維一起轉身向所有工作人員鞠躬致謝。
《暗戀》留給觀眾的,將是一個開放性的結局。
時隔數年,他們依然相愛嗎?未來是否會在一起?鄒星雨的病好了嗎?導演將這些留白,留給了觀眾。
「等一下。」
元維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蘇越梨,他定定的瞧著她的眼睛,目光溫暖的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蘇越梨有些驚訝,又有些釋然,兩人短暫的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鬆開少女柔嫩的小手,元維將手插回了褲兜,「那,我們還算得上是朋友嗎?」
他表現的很坦然,彷彿已經放下了一切,蘇越梨歪了歪頭,笑道:「當然。」
電視劇上映后還有宣傳期,元維本人對她也很友好,他能放下,做朋友,未嘗不是另一種圓滿。
目送著蘇越梨遠去,元維黑眸半眯,挑眉上了保姆車:朋友,他才不會只甘於當一個朋友。
《暗戀》拍攝的辛苦,送到電視台的反響卻很好,初剪的第一版預告更是在微博引起了很大轟動,尚未播出,就有多家網路平台主動登門議價,儼然是有大熱劇的風頭。
因此,製片人大手一揮,便決定把殺青宴定在本市最富盛名的華凱大酒店。
作為A市的唯一一家AAA級六星酒店,華凱酒店號稱擁有帝王級別的娛樂設施與包攬天下名菜的頂尖食府。
把殺青宴定在華凱,劇組顯然是下了血本。
作為女主角,蘇越梨提前半個小時到了酒店,劇組定的包廂是三樓的尊和堂。
蜂蜜色的大理石樓梯盤旋而上,燭台形狀的水晶吊燈流光溢彩,走過擺著織錦鍍金傢具的轉角,蘇越梨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看到了江顏。
一身裸色真絲長裙的江顏隨手將鑰匙扔給了泊車小弟,攏著長發轉身上了二樓,姿態嫻熟,顯然是這裡的常客。
「二樓那裡是?」
「是莫斯汀西餐廳。」助理小冰指著牆上18世紀風格掛毯上的銀線刺繡示意圖提示道,「那裡寫了。」
「這樣。」
蘇越梨笑了笑,轉身繼續上樓。華凱名聲斐然,女主來這吃飯,或許只是巧合吧。
莫斯汀西餐廳
江顏熟門熟路的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戴白手套的侍應生很快為她送上了頭盤和主菜。
「我今晚還是點Da.vid拉琴。」
侍應生欠了欠身,「好的,女士請稍等。」
很快,一個穿著燕尾服的清秀青年就提著小提琴站到了江顏桌前。
「江小姐今晚還是聽《TheLarkAscending》嗎?」
江顏點了點頭,搖晃著高腳杯中的Bollinger香檳,托腮欣賞起青年弓弦間跳動的優美旋律。
一曲終,青年頷首行禮,江顏毫無保留的鼓起了掌,「每一次聽Da.vid你拉《TheLarkAscending》,我都覺得自己好像到了沃恩·威廉斯筆下的英國田園,空靈,寥闊,飄渺。」
「你拉得太棒了!」
江顏的稱讚讓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片刻,他低聲說道:「江小姐,下次您來,我估計就不在莫斯汀了,這段時間,您對我的鼓勵,真的很感謝。」
江顏一驚,「為什麼?你不是說你和你女朋友能在A市堅持下來,全靠這份工作嗎?難道你要放棄了嗎?」
「當然不!我永遠都不會放棄自己的音樂夢想!」
青年急聲反駁道,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對客人有些失禮,臉瞬間脹得通紅,提著琴就要給江顏鞠躬道歉:「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不不不,我們是音樂上的知己,你不必向我道歉。」江顏放下了酒杯,將青年扶了起來,「如果你有什麼煩惱和苦衷,可以告訴我。我很願意幫你出些主意。」
都說士為知己者死,江顏這樣上流社會的大小姐,這麼尊重自己,青年感動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實不相瞞,是因為我父親生病了,我是獨生子,他一心希望我回老家找一份穩穩噹噹的工作。我為了追求夢想,漂泊在外,這麼多年一事無成,逢年過節連給父母盡孝心的錢都少得可憐……」
「所以你就要辭職?」
江顏搖頭,「莫斯汀的時薪和tip都很不錯,如果你是缺錢,就更不應該離開這了。」
青年臉一紅,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江顏微微沉吟:「是不是因為Jeff?」
青年連忙擺手,「不,不是的。跟Jeff沒有關係,是我……」
江顏越/發篤定,「那好,我讓waiter把Jeff叫過來,我當面問問,究竟為什麼你要辭職。」
「江小姐,不要找Jeff。」
青年緊攥著手裡的小提琴,為難道:「他是領班,您這樣直接問他,會讓他下不來台的。」
「果然跟他有關。」
江顏冷哼,「他記恨的不是你,是我才對。不行,我要投訴他,有這樣的服務人員,哪個顧客還敢來莫斯汀消費。」
「不不不江小姐,你真的誤會Jeff了,他絕對不敢記恨您的,他……他只是覺得我礙眼罷了。當初我能找到莫斯汀的工作,還要多虧Jeff介紹,求您,不要去投訴他。」
Jeff是莫斯汀餐廳小提琴手領班,一開始,江顏每晚來莫斯汀吃飯是點得都是他。江顏性格溫柔,對他們和善尊敬,給起小費來更是數一數二的大方,是每一個服務生都喜歡的善客。
可是在江顏偶然聽過Da.vid拉琴后,她就再也不點Jeff了,給Da.vid的小費更是遠超從前,這麼一點就是一個月,更重要的是,聽說江小姐還要介紹Jeff去樂團。
這一切自然讓Jeff對Da.vid嫉恨不已,Jeff是莫斯汀的老員工,和餐廳經理關係親密,踢走Da.vid,對他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
江顏嘆氣,「說來說去,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我幫你打聽了,兩個月後,市交響樂團會有一個內部招聘。」說著江顏從包里掏出了一張名片,「你想成為作曲家,但作曲家也要吃飯,不如先找一份工作,再徐徐圖之。」
「這是樂團負責人的聯繫方式,到時候,你可以報我的名字。你水準這麼高,只是因為不是畢業於音樂學院就過不了簡歷初篩,實在是太可惜了。聯繫他,他會讓你直接進複試的。」
Da.vid激動地渾身顫抖,差點連手裡的小提琴都握不住,「這麼多年,除了我女朋友,只有您相信我能成為一名真正的作曲家,其他人只會覺得我不自量力,能遇見您,是我的幸運。」
他小心的接過了名片,如獲至寶般放進了胸前口袋,「太感謝您了,江小姐,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
江顏紅唇微勾,眼中閃過一絲滿意,面上卻很是謙虛,「我幫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夢想。」
她輕抿了一口酒,狀似隨意的問道:「對了,我聽說你和你女朋友經濟並不寬裕,離開莫斯汀,這兩個月你有什麼打算嗎?」
Da.vid赧然搖頭,「我和我女朋友雖然不濟,但兩個月總是熬得過去的。」
江顏搖頭,「熬過去,怎麼,打算頓頓吃饅頭鹹菜啊。你能熬,你女朋友也能熬嗎?這年頭,能這麼不離不棄的女孩子可不多見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她。」
提起女朋友,內向的Da.vid面露幸福,「菲菲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孩,江小姐,實不相瞞,這幾年,我在莫斯汀掙的錢咬咬牙也能在A市付個首付了,但我卻全投入進了買作曲設備。「
「她父母總催我們結婚,換另一個女孩,肯定會有怨言了,但菲菲沒有,這麼多年,我一直沒能做出什麼像樣的曲子,但菲菲她卻總是那麼毫無保留的支持我,鼓勵我,沒有她,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說到這,Da.vid害羞的撓了撓後腦勺,「實不相瞞,其實江小姐您的聲音和菲菲有些像,所以第一次見您,我就覺得您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事實證明,您也真的幫了我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了。」
似乎是被這對小情侶真摯的感情感動,江顏拭了拭眼角,柔聲說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至於報答我,這樣好了,我小時候雖然也學過小提琴,卻只是入門,這兩個月,不如你當我的小提琴家教好了,我按市場價付你時薪,好嗎?」
這算什麼報答?Da.vid知道,江顏這是變向幫助自己,連忙想要說自己不收費,卻被江顏揮手制止,「馬上就是中秋節了,為什麼不趁這機會為你的女朋友準備一份禮物呢?即使是再安貧樂道的女孩子,也有對浪漫的幻想啊。」
彷彿被戳中死穴,江顏的話瞬間讓Da.vid想起女友對小姐妹收到鑽石項鏈的羨慕,他眼眶有些泛紅,不願收費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
他想給菲菲一個驚喜。
Da.vid深吸了一口氣,彎腰對江顏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江小姐。」
江顏微笑搖頭,「這樣,我們就約在每天下午三/點好了,這是我的聯繫方式。」
「對了,下次見面,就不是在莫斯汀了,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呢。」
Da.vid認真的記下了江顏的電話,「我叫閆鵬。江小姐呢?」
江顏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在心底暢快的默念了幾遍閆鵬的名字,起身回道:「我叫江顏。」
感念江顏的幫助,閆鵬提著琴一路將江顏送出了華凱酒店,甚至陪她一路等來了代駕,這才轉身回酒店。
「越梨,怎麼了?」
蘇越梨揉了揉仍有些脹痛的太陽穴,升起了車窗,輕聲對司機老呂說道:「沒事,我們走吧。」
見她雙頰酌紅,眼神渙散,助理小冰連忙遞上解酒藥劑,「都怪我,剛才應該幫你多喝幾杯的,你不知道,從小我爸就拿筷子蘸酒讓我嘗,我酒量被鍛煉得可好了。」
蘇越梨一口喝下味道古怪的解酒藥,嬌美的臉皺成了一團,「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酒量太低。再說,總有些人的敬得酒是不能替的,這可是誠意問題。」
小冰拿過披肩替蘇越梨蓋上,「頭還暈嗎?你先休息一會,到了我叫你。」
蘇越梨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腦海里卻一直回想著剛才在華凱酒店門口看到的畫面,那個提著琴陪在江顏身邊的人是誰呢?
江顏來華凱酒店,就是為了見他嗎?
他一定是個重要的劇情人物,讓她想想,會拉小提琴,難道是閆鵬嗎?
《千金逆襲》里,重生女主進入娛樂圈后,結識了金牌作曲人閆鵬。
閆鵬稱得上是女主天後之路中一位重要的貴人,一生幫女主寫了很多歌,讓女主在日漸衰頹的樂壇走出了一條錦繡之路。
可是這麼算來,時間線卻不對啊。
畢竟如今女主還沒有進入娛樂圈,怎麼會提前認識閆鵬呢?
難道是劇情發生了偏移,還是她猜錯了?
想多了,腦袋便有些隱隱作痛,蘇越梨揉著太陽穴側頭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路燈,心中竟恍然升起了一股不真實感。
這段時間的奮鬥,她遇見的坎坷與挑戰,劇組和身邊的每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今天再次遇到江顏,遇到疑似劇情人物,才提醒了她,這是一個電視劇中的世界,而她,要努力掙脫這具身體宿命般的女配命運。
中秋節當晚,是《暗戀》的首播日,蘇越梨帶上了月餅,去安康醫院陪蘇母一起過節。
既然是過節,和家人團聚自然是人之常情。
蘇越梨給護工劉姐放了假,決定今晚親自陪護蘇母。
《暗戀》的播出是在7:30黃金檔,剛剛下午,蘇母就提前將電視轉到了獼猴桃衛視,興緻勃勃的看著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的預告,一面看,一面還要向往來的醫生護士炫耀:「這個《暗戀》裡面的女主角是我女兒。大家今晚有時間的,一定要多多支持啊。」
蘇越梨提著月餅到時,正趕上蘇母向查房的小護士炫耀。
她倚門看著蘇母臉上難得的光彩,心中是暖融融的寧馨:這就是家人吧,為你每一點成功而喜悅,自豪。
送走了護士,蘇母才發現女兒到了,連忙招手,「來了多久了,渴不渴?快,茶几上有橘子,還是小劉新買的,可甜了。」
劉姐站起身接過蘇越梨手中的月餅盒,親近的說道:「蘇姐這幾天逢人就介紹大家看獼猴桃衛視,這座醫院啊,估計都知道我們817房的蘇姐是大明星蘇越梨的媽媽了。」
「那感情好,我們電視劇收視率要是高,說不得也有我媽的功勞。」
蘇越梨將兩盒月餅送到了劉姐手上,感念她這段時間的用心,又額外加了個過節紅包,這才笑吟吟的送走她。
闔上門,她開了盒蛋黃流心月餅給蘇母,「媽,快嘗嘗,都說這個口味是最好吃的。」
蘇母吃了兩口就放下了,「是挺好吃的,就是感覺不像月餅,倒像是蛋糕。」
「這麼多年,月餅的樣式也是越來越多,但說起來,我最喜歡的,還是小時候吃的五仁月餅。」
蘇越梨啞然,「那,要不我現在去給你買點五仁的?」
「算了,不過是隨口一提罷了。」
「對了,今天是中秋節,你有沒有給小霍家送節禮?」
蘇越梨為難,「這……」
這段時間,她忙著拍戲,又沒有任務要完成,竟一時把男主給忘了,罪過罪過。
她掏出手機,給霍之昀發了條微/信,卻一直沒收到回復,頂著蘇母灼灼目光,她手心微潤,只好又給他打了個電話。
嘟了好幾聲,電話那頭才接通。
「喂?」
「霍之昀,中秋節快樂!」
「中秋節?已經是中秋節了嗎?」
蘇越梨啞然,「你這段時間在幹嘛?怎麼連今夕何夕都不知道?」
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咳嗽,他聲音有些沙啞,「不好意思,遊戲馬上就要內測,我這段時間忙得有些晝夜顛倒,所以連今天是中秋都忘了。」
真是個工作狂。
「對了,我想問你霍爺爺家的地址是哪,我媽準備了些節禮,讓我給他老人家送過去。」
霍之昀拿過咖啡杯,卻發現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見底了,只好端起杯子下樓,「不用了,爺爺報一個夕陽紅療養旅行,和一大票老戰友去外地了,幫我謝謝阿姨的好意。」
「去外地了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這樣,沒什麼事……啊……」
蘇母推了女兒一把,做著唇形輕聲道:請小霍過來一起過節嘛。
「那個,你一個人的話,要不要來安康醫院和我們一起過節?」
霍之昀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大理石桌面上,看著錚亮平底鍋反射/出的鬍子拉碴的自己,挑了挑眉,啞聲笑道:「好。」
「那……一會見?」
「嗯。」
掛了電話,蘇越梨對蘇母聳了聳肩,「他一會就來。」
「你有沒有問小霍吃過晚飯沒有?對了,冰箱里有我給你包的蝦仁餛飩,一會你要是餓了,就煮點吃。」
見女兒面露不贊同,蘇母又連忙補充道:「醫生也說了,我可以偶爾下來走動走動,包餛飩又費不了多少事。」
「好了好了,這不是今天過節嗎?下次啊,我不包了好不好?」
蘇越梨這才轉怒為喜:「你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等病好了,你想包多久都行!」
提起治病的事情,蘇母的臉上多了幾分真實的傷感,病房裡歡樂溫馨的氣氛竟一時也有些凝固。
蘇母患的是白血病,平時的治療,不過是維持現狀,最關鍵的,還是要骨髓移植。
偏偏蘇越梨和她不匹配,如今唯一的辦法,也只能等骨髓庫的通知。
擔心蘇母多想,蘇越梨連忙提起拍攝時的趣事逗蘇母開心,「我們有一場戲啊,是要拍大雪天。可現在還是9月,哪有大雪。偏偏造雪機融得又快,為了做出鵝毛大雪的效果,導演就想了個辦法。」
「他讓工作人員在高台上撒泡沫,偏偏有一個配角,他對泡沫過敏。結果到他說話的時候,他齜牙咧嘴了半天說不出話,導演就生氣:你怎麼回事?」
「他一直擺手,導演就奇怪,怎麼了這是,忍不住上前問,結果他阿嚏一聲,生生打了個大噴嚏,把導演眼鏡都給噴歪了,把我們逗得哈哈大笑」
「你說好不好笑?」
蘇母幫女兒拂了拂碎發,知道女兒有心逗她開心,配合的點頭,「好笑。」
兩人聊了一會劇組趣事,蘇母靜看著梔子花般嬌美清純的女兒,突然輕聲問道:「小梨,當初,江/家/幫你訂了這門親。媽一直沒有問你,這門親事,你勉不勉強。」
「婚姻畢竟是終身大事,媽只擔心,你心裡不喜歡小霍?要是不喜歡,媽寧願退親,也不想讓你……」
「媽!」
退親?可不能退親,至少,不能她先退親。
見蘇母依然面露擔心,蘇越梨絞盡腦汁編道:「我怎麼會不喜歡霍之昀呢?他個子高,人長得又帥,還是大明星,對我也好,我啊,喜歡他喜歡的不行,真的,絕對沒有勉強……」
一陣低咳傳來,打斷了蘇越梨滔滔不絕的表白。
她扭過頭去,赫然發現手裡提著幾盒大閘蟹的霍之昀長/腿交疊倚在門邊,見她望來,男人眼中劃過一絲愉悅,「我敲了門的,可是一直沒有人應,所以……」
該死!獼猴桃衛視的廣告聲也太大了吧!
嘈雜熱鬧的廣告聲里,剛剛「單方面表白」完的蘇越梨呆若木雞,看著英俊的未婚夫久久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