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被領養的日子

小林羽中午睡著的時候便被那男人抱走了。

院長與他收拾了些他平常的衣物與玩具，還有最重要的蛋殼，小沈夜一直跟在她身後轉來轉去，默不作聲，像個小木偶一樣。院長只當他尋常的小孩子脾氣，畢竟是大人的世界，有些事情小孩子是作不得主的，院長也只是微微嘆了嘆氣，便由得他去了。

這天的雨一直下，但又不大，只是陰靡連綿的。小林羽被抱走後，小沈夜便一直坐在門檻邊上，從腳到小腿一截，糊上了一層濕冷的雨氣。院長勸了好久，但小沈夜向來倔強得厲害，要不然他也不會是這孤兒院年紀最大、呆得時間最長的小孩了。

院長搖了搖腦袋有些蹣跚地離開了，想著小沈夜這孩子，性子里的那股犟勁，她是沒得法子咯......哎，都是個頂個又漂亮又懂事的孩子，咋就有父母這麼狠心不要喲......

等到小林羽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到了飛船上。他被裝在一個足夠大的籃子里，被一張軟和的毯子包裹著；在孤兒院里見到的那個老男人一隻手提著籃子，一手提著一大包的嬰兒用品，在不太寬的走廊中龜速移動著找自己的座位，加上他那魁梧的身軀和不修邊幅、鬍子拉碴的模樣，看起來真是特別窘雷窘雷的。

小林羽頓時反應過來，他這是已經離開了孤兒院么？想到再也見不到小沈夜，還有院長，他便剋制不住嬰兒的生理反應，將小拳頭塞進嘴巴里哇哇大哭起來。嬰兒的哭聲在飛船裡面像殺傷性武器一般，幾乎所有人都朝那老男人看過來。

那男人一看就沒怎麼帶過孩子的樣子，聽到小林羽的哭聲便有些手忙腳亂起來。他急急忙忙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將小林羽從籃子里抱出來，毫無章法地輕拍著小林羽的背，嘴裡滑稽地輕哄著。

小林羽見到這邋裡邋遢的老男人這幅模樣，頓時只覺更加嫌棄和傷心起來，小手打在老男人的臉蛋上想把他推開，老男人挪不開手、猝不及防，往後仰著腦袋，小手「啪」一下便打在他嘴巴上。那老男人皺著眉，滿是苦惱的神情，顯得越發狼狽。

這時飛船上的電子女聲響起來，讓乘客坐好，並系好安全帶，飛船即將起飛。幸得旁邊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看不過去，給老男人搭了把手，將小林羽接了過去，有經驗地輕輕拍打哄起來。不一會，小林羽就在那種奇特的舒緩的韻律中耷起眼皮來。那老男人不好意思地對這女士道了謝，搔了搔頭道，「這小東西有點不好鬧騰」，將已經睡著的小林羽接過來，按了按他座椅旁邊的按鈕，升起來一個專門供嬰幼兒或坐或躺的搖籃。

等到小林羽再醒來時，發現他大概已經到了這老男人的住處。很簡單的兩室一廳，不過五十來平，樓層不高，光線倒是很充足，也很乾凈；不過與其說乾淨，倒不如說是新入住的房子，到處都是新的才這般乾淨。

小林羽躺在籃子里，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來望去，心裡不禁有些詫異，他肯定自己是來到了所謂的未來，雖然時間歷貌似和他曾經的世界有點對不上，但為么他所見到的房子一點都沒有未來高科技的感覺，在他過去的世界里，都只能算再普通不過了。

當然，小林羽後來便明白鳥，這是因為，不管是他最初所在的孤兒院，還是這裡，其實都已經接近於這個星際的貧民窟了。

老男人原名海齊，當了近二十年的兵，退役后政府給他分配了這套五十來平的福利房。當然，這個世界，對軍官的待遇其實還是很優厚的，只是海大叔近二十年到頭，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兵，便也只有這待遇了。

不過，近二十來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退役后許多政策還是有優待的，要不然海大叔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能成功領養小林羽。畢竟，在星際中，對收養人的條件篩選還是比較嚴格的，沒有固定的職業和較高的收入，以及一貫良好的品性和適當的年齡差，一般很難領養到小孩。

如今一般人平均壽命雖然長了許多，可以達到一百五左右，但長期在星際邊界駐防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不太美妙的太空環境，對士兵的身體負擔很大；高級將領一般在八十歲時便會退休，一般軍官會在六十歲左右退役，普通士兵則會在五十歲左右退役。

海大叔如今一把年紀，沒有結婚，也沒個家，在軍隊呆了大半輩子，初入社會其實還是有點不適應的。沒有了夥伴，孤家寡人，突然要去找個過日子的，有點猝不及防實在覺得累，收養個小孩養在膝下，倒是讓他覺得又找到了精氣神的感覺。

一個糙老爺們，向來大手大腳的，實在不怎麼會帶小孩，也幸得小林羽現在已經七八個月大了，身體也沒初生時那麼脆弱，再加上他內里大上許多，要不然非得雞飛狗跳。

即使如此，小林羽也還是遭了不少罪，熱的時候悶著了，冷的時候著涼了，生涼的東西喂得多了，換季的時候疏忽了，熱傷風、拉肚子、感冒，等到小林羽總算長到十六歲，也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了。

而林羽，對這個世界，也了解得更多了些。他所在的星系叫作天河星系，星系中心有三顆中心星球，而星系主要由三種力量支配，軍部、政府和科學聯合會。科學聯合會與NGO有相似之處，是獨立的星際力量，不服從政府的支配，在現在的星際社會中，科學顯而易見也是擁有與軍部、政府所能想制衡的實力的。

這裡聚集著一群頭腦最聰明的人，他們的一點腦波動，可能帶來的就是整個星系翻天覆地的變化。卵生子技術便是科學聯合會中的醫學生物分會所研製並推動的，當然，還有太空支持技術、武器以及整個星系運作的技術體等。

對於十六歲的林羽來說，目前正面臨著這麼多年以來第一個真正讓他苦惱的問題。自六歲開始，星際便會對孩童進行義務啟蒙及初級知識教育，全星系統一考試后，根據個人意願和綜合評定，學生可以到星系高等學府進行為期四年的預科教育，四年後再根據個人意願和綜合評定進行專向教育。

預科教育相當於對某個專業方向的基礎性知識教習，根據意願與綜合評定，學生再選擇更為專業的學習方向，當然，大部分學生都會在一個學校讀完預科與專向教育，但是也不盡然。

令林羽苦惱的是，與義務啟蒙與初級知識教育不同的是，預科與專向教育需要高額的學費，並要自擔生活費。雖然星際對於教育有高額的財政支持，但是一來只有少數著名高等學府才能得到最大的支持，再來高等學府課程如機甲、精神力鍛煉、飛船星艦、醫藥生物等科學研究等所需要的設施、場地費用都是十分高昂的，學府所收的學費和生活費實際上已經不算高昂，只是對於林羽來說還是很為難罷了。

那些他能夠承擔費用的著名學府，對於接受七八線星球教育的他來說，又實在達不到門檻。雖然有時候個人的努力和天賦是十分重要的，但是放在大環境中，他們這個七八線的落後小星球，十來年都不一定有個能到中心星球讀書的娃，與那些發達的星球想比，那概率差別，實在是瞠目結舌。即使再強調個人的努力和天分，又有什麼作用呢。即使人類的文明與技術在發達，只要有分化，便永遠會離析出不公平的因素。

林羽也沒異想天開想到中心星球的學府讀書，他只是為他的學費和生活費發愁而已。海大叔雖然每年仍有定額的政府補助，他也不斷地尋些生計想多掙點錢，可瞧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樣，實在不是個頭腦靈活的料子。最初還捉摸著做點小本買賣，覺得那樣掙錢多，結果乾啥啥虧，便也只能找點老實本分的力氣活，掙得實在不算多。

不過海大叔對林羽還是很好的，他無兒無女，也沒個伴，一直將林羽當親生兒子養著，雖然心粗了點，但從來都是把最好的最精細的留給小林羽，最糙的自己吃。兩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林羽也不想讓海大叔為難，他想著自己在這個世界都十六年了，加上原來的年紀也是三十好幾的人，怎麼著也該自立才是。

但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真是不陷入這樣的境地不能了解這樣的窘境。林羽和海大叔的鄰居也都是掙扎在貧困線的，海大叔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沒啥親戚，基本也沒啥能支援他的親戚和人脈關係。除了每年會來看他們一次的柯大叔。

柯大叔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頭髮花白，性格嚴肅古板，據說是海大叔原來的上司，帶過海大叔一段時間。每年柯大叔都會來看他們一次，有時候在年末的春節，有時候在盛夏的苦暑，時間並不一定。那時候柯大叔會給小林羽帶來許多好吃的糖果、巧克力和對這個七、八線的小星球來說奢侈的零食。

柯大叔還會將小林羽抱在膝上，笑呵呵地逗他玩，小林羽能感受到柯大叔是真正挺喜愛他的，雖然他與海大叔不同，聽海大叔說他有兒有女，兒孫滿堂，福澤深厚的老頭一個。不過林羽還是很感謝柯老頭對他的喜愛和善意。

但是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經不起消耗的，林羽珍惜他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擁有的一些東西，便也不會輕易去請求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喜歡的吱一聲哈，不喜歡的話也吱一聲哈，這篇文存稿比上一篇好像還少幾章，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