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一·轉折

何決不算長的一生面臨著諸多的轉折。

第一個轉折是父母的離婚。

那個時候他還小，印象中只有無休止的爭吵,父母的性格太過相似,不懂得妥協才是婚姻的必須。

他不明白明明昨天還是一家人坐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飯,商量出遊的事，怎麼轉眼間就被激烈的爭吵和辱罵侵蝕。

沒過多久父親就搬了出去，並且迅速地和另一個女人住到了一起。不久之後他被迫參加了父親的再婚典禮，婚禮上那個笑得一臉幸福的陌生女人和典禮后目前關在房裡歇斯底里的咆哮，成了他童年時光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從那一刻開始,家就只是一個分崩離析的概念。

此後何決所面臨的所有轉折，都和一個叫做喬暖的女人有關。

如果要形容喬暖的話,加上諸多的貶義詞似乎都不為過。而與之相應的,她亦能承受很多的褒義詞。

這是一個缺點和有點都同樣明顯的女人。

喬暖的出現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因為他從一出生開始，就被還只有六歲的喬暖揉揉搓搓欺負過很多次。

而從他記事起，就知道對門有這麼一個小姐姐，笑得沒心沒肺，老是喜歡揉他的臉，還經常和他搶娃哈哈搶薯片。

在他父母關係惡化的那段時間裡，也是這個老是欺負他搶他東西的姐姐，給他買大白兔買冰棍和跳跳糖。而他記憶中和夏日有關的意象，就是西瓜、蟬鳴、冰棍和半夜時候起床上廁所，喬暖迷迷糊糊幫他摁亮的那盞檯燈。

就好像無論在學校里別人怎麼罵他他爸被狐狸精拐走了，在這裡都有一個人，願意守著他，安慰他。

何決開竅是在初一。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每天晚上晚自習的時候，前面的男生都會湊在一起講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題。他直覺這些東西不應該聽，然而偏偏又剋制不住去聽。

於是漸漸地，他也開始對一些事情一知半解。

直到寒假的某天晚上，他夢到自己成了那些讓人羞恥的話題的主角，而對方……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為什麼無法忍受喬暖在他面前提到其他的男生，更無法忍受喬暖或許會跟其他男生在一起的這個事實。

而在冬令營，他再次面臨著這樣的危機。對方是個比他大了兩輪的成熟男人，雖然看起來很不上道，但其實在各方面都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喬暖也在不知不覺間傾慕於他。

所幸的是，他成功地制止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然而他還太小而喬暖面臨的世界太大，他隨時面臨著喬暖被其他人奪走的威脅。因此他借著自己為喬暖受傷的契機，讓喬暖答應他不再輕易地喜歡上別人。

這其實是一個毫無約束力的約定，他賭的不過是，喬暖是不是已經開始注意到了他的不尋常。

而答案其實是肯定的。

接下來的兩年，如他所願，喬暖或許是對他的心意有所顧忌，所以並沒有再傳出其他的緋聞。

而他在兩年間遠比過去更加努力，他必須考上最好的w附中，這樣才能順理成章地和喬暖同居。

他如願上了w附中，更如願和喬暖住到了一起。

他開始漸漸侵入喬暖的領地，用自己的力量布下一張網，讓她無處可逃。

他一直非常清楚，喬暖早就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不過他不說破，她也就繼續裝傻。

每次喬暖都會用各種暗示的手段，來拒絕他想要更加靠近一步的心意。但這些對他來說，除了讓他愈挫愈勇，並沒有其他的意義。

然而*那一次，喬暖的一番剖白，讓他暫時地退縮了。

喬暖要的正常的，不會受人非議的愛情，他給予不了。這樣的年齡差距擺在面前，除非是兩個人都有堅定的決心，否則必然會遭遇種種的挫折和考驗。

他的青春期，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留給了喬暖，他也開始試著說服自己是不是因為接觸的女生太少，所以才一直這麼執著。

於是那段時間，他有意和許雲瑤以及其他班上的優秀的女生走得近了一些，卻發現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喬暖給他的那種感覺。

那種親近的、無需偽裝也無需戒備的相處體驗。

而孫雅對喬暖的陷害，讓他發現了自己內心深處對喬暖更深的佔有慾。只要稍微一想到喬暖或許差點被其他人糟蹋，他就覺得自己無法平靜。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決定再也不會放手，無論喬暖願不願意，他都會守在她身邊，除非她最終嫁作人婦。

而期待中的轉折比他來得更快。

或許是吳子霖的死，讓喬暖感覺到了人世無常，或許是其他的什麼事，讓喬暖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喬暖最終接受了他的心意。

他們之間的初吻，無比笨拙青澀，好像這麼多年裡，他一直逞強的愛一樣。

然而相處卻不如他想象的那樣順利，他能覺察到喬暖隨時處在一個要逃脫的狀態。而他也只能通過讓自己不斷變強的方式，增加喬暖對他的信任。

高三生日那年收到的禮物，是他有生以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沒有之一。刻著「520」的編碼，而喬暖說「讓你一想到時間就想到我」。

但是留給他們的時間卻遠遠比他想象的要更倉促。

他萬萬沒有想到，喬暖竟然會篡改她的志願，並且偷偷地辦好了去外地的手續。沒有和他商量過一句。

那一刻他是真的有些恨，但更多的是挫敗。好像無論如何努力，喬暖都不會正視他的付出。

他還是試圖挽留，而喬暖卻說已經另有新歡。

她言之鑿鑿，並且加上了翔實的細節，讓他無法欺騙自己說這是謊言。

於是這段不成熟的戀情倉促開始又倉促結束。

在q大的日子裡，他試著愛上其他的人，許雲瑤也好，社團的同事也好。也答應過和一個女生先接觸，但是似乎「愛」這種能力，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一樣，心緒平淡，古井不波。

寒假的時候，他見到了喬暖和程靜達，兩個人的關係似乎非常親密。

他於是徹底死心，也不再試圖讓自己去愛上別人，將時間投入到了大量的閱讀和社團活動。

寒假時再次見到喬暖，雖然她穿著蠢得要死的睡衣，但是看起來卻比以往幹練了很多。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對喬暖的感情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淡化，反而由於求之不得而變得更加強烈。就像休眠的火山，只要一個契機就能噴涌而出。

這個契機來得非常快。

喬暖主動給他打電話了，因為她去了他們曾經住的房子。他沒有退租，因為覺得一旦房裡的布局被改變，所有的回憶也將隨之消失。

兩個人見面了卻又彼此隱忍著，直到他知道了其實喬暖並沒有談戀愛這個事實。

後來謝清晏又打電話告知了他當年高考志願被篡改，以及喬暖受到威脅的真相。於是一切都串起來了，所謂的「出軌」這是逼迫他離開的幌子，他竟然忽略了喬暖一貫喜歡口是心非。

複合得非常迅速，他堅信喬暖對他的感情同樣深厚。

那段時光，雖然是異地戀，他卻覺得非常滿足，因為一旦他畢業，喬暖回到w市，他們就能擁有夢寐以求的生活。

然而生活卻好像並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再一次地，喬暖選擇了放棄。

喬暖的父母低聲下氣地懇求他離開，而喬暖也沒有任何一絲想要抗爭的念頭。

他感念著喬暖父母對他多年的照拂，但是更加心冷喬暖的懦弱。到了這種時候，她依然不肯給予他應有的信任，好像他們的感情永遠只是備胎。

接下來他母親採取了一系列強硬措施，包括干涉食樂鍋的正常運營，以及揚言要針對喬暖父親的工廠等。其實這些，只要願意，並非沒有辦法解決。然而喬暖的反應和喬暖父母的哀求讓他太過心寒。

只要一聲令下，他還能背水一戰。

但是發令的人已然率先放棄了他，因為他永遠不是她第一個考慮的人。

在加州的三年很累也很充實，需要打工，需要面對高難度的學術考核，還需要讓自己融入完全陌生的環境。這樣留給他去思考感情問題的時間並不多。

後來他知道喬暖開了微博，也就註冊了一個小號偷偷關注了，每天睡覺之前刷新她的狀態，通過她發布的瑣碎小事推測她生活狀況，逐漸成了一種習慣。

原來就是到了這種地步，他依然無法輕易放下。

有這樣一個說話，那些卵生的動物，會把在破殼一瞬間看到的生物當做自己的母親，並且死死認定這個事實。

那麼對他而言，就是太早愛上了這個女人，又愛而不得，因此成了一種深深的執念。

最終還是歸國，通過喬暖的微博得知了她要相親的地點，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了那家餐廳。

沒想到會圍觀到這樣倉皇的喬暖，與他想象中的意氣風華相差甚遠。鬼使神差地幫她解圍，又鬼使神差地去她家借宿。

然而喬暖對他歸國的回應竟然是責問他為什麼要回來，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都擺明了要和他劃清界限。

果然還抱有幻想的自己，真的太過可悲。

喬暖看到他一直珍藏著的手錶時，態度卻有了轉變。接下來一系列的事情，都在預示著這個女人依然和多年一樣口是心非。

可是不坦誠的她與太過坦誠的自己，會否再次遭遇滑鐵盧？

而他已經不敢輕易嘗試。

事情的發展有點讓人措手不及，他沒想到喬暖回去主動迎戰自己的母親。在電話里聽到的那一番對話，讓他既忍不住讚歎又覺得太不真實。

他想，或許喬暖其實一直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只是性格的缺陷讓她總是受著周圍的影響，而陷於被動。

蹉跎了太多個年歲，他不知道自己的極限究竟在哪裡，但是這一刻，心臟的每一次跳動依然為了這個優點和缺點同樣突出的女人。

何決不算長的一生面臨著諸多的轉折，而幾乎所有最重要的轉折，都和一個叫喬暖的女人有關。

月老在他們的手指上綁牢了紅繩，卻又調皮地多打了幾個結。

於是他們才需要經歷這樣不斷的，不斷的波折，才能將時光的欠缺一一償還。

而他們還擁有足夠的時間，一起經歷往後歲月中的風雨和虹霓。

作者有話要說：祝蛻君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