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26 此生不渝 四
「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傅夫人看到傅亦辰面容中儘是喜悅之色,眼眸的波動中,仿若是含著一層暖光,傅夫人眼眸一沉,口中嗔斥著,眼眸中卻淌出了笑意。
傅亦辰目光中的笑意,濃郁的仿若可以將整個世界化解,他低聲道:「斐煙,有身孕了。」
聲音雖壓低了幾分,卻仍抑制不住聲音中波動出的歡喜。
「你,你懷孕了?」聽到自己的兒子這麼說,傅亦辰的母親眼色里,立即閃過了一抹興奮的光芒,不管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不是自己曾經不看好,不待見,甚至是不想讓她進家門的女子,可是她肚子裡面現在是懷著自己兒子的骨肉是真的。
雙手緊緊地攪在了一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也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懷孕了的。
有些感激的看向了傅亦辰,這個男人,心防堅固,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可是終究也還是個人,面對著家庭和愛人,這是一個極其困難的取捨。
他寧願掰彎了自己一身的傲骨,親手打斷自己的擰骨頭,去給自己的父母下跪,去請求他們對裴煙的接受,這份心,裴煙不是不知道。滄海桑田,哪裡還有這個男人來的實在,來的安全,她的一顆心,就在這一刻,落地生根,開出了花來。
還記得看見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就認定這個男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他有些果決的手腕,有著嗜血的眼眸,渾身都是常年混跡在殺伐和殺戮之中的狠絕氣息,這種氣息,一定是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才會有的,那一刻就震顫了她的心,記了這麼久,這麼久的時光,一定不會錯的。
傅亦辰的父親聽見自己的兒子這麼說,眼眸中也是一驚,緊接著迎上來的也是熱切的目光,他們都老了,所有的希望和殷切的母港全部都落在了自己的兒子的身上了,他們希望他找一個名門的大家小姐,也只不過就是希望在未來的道路上,兩個人能夠相互扶持,路也能夠好走一些,這樣的話。自己的兒子也能夠輕鬆一些,可是這些終歸是他們老人的想法,自己的兒子接受不了,自己也不能勉強不是。
「既然都已經懷孕了,更是應該回家了,你們兩個在外面,彼此之間照顧不好,怎麼能夠安心養胎呢?」他們也以極高撈了,再也沒有那股子勁頭去和自己的兒子擰下去了,他們現在想著的就是想要過兒女繞膝的生活。
現在年歲大了,再回頭望望來時的歲月。這一路相互攙扶依偎,是他們的情,但是不代表,他們的情,就是小一輩的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本處事經,自己總是不能夠去逼迫人家的。自己總是將自己的想法去強加在這些小輩的身上,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這麼意氣風發的時候。
也是喜歡自由的,也是不願意被束縛的,他也還記得自己像是風一樣的青春,張揚著,叫囂著,不住的喧騰著,哪裡是肯受約束和管束的。也是一個風一樣的男人。
他總是想著自己兒子的固執和執拗是像極了自己的,現在想一想,其實兒子骨子裡的堅持執著,狂傲不羈,也全部都是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他也曾有過那樣的青蔥歲月,在他皚皚黃昏的時候,還是那麼鮮活,那麼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只是習慣了作為一個軍人,作為一個父親,去指揮,去命令,這種感覺並不和驕傲有關,而是天生的天性。
現在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幸福了,他的心底里也是滿足的,其實退一步,等待著自己的,還真的就是海闊天空,現在自己的兒子在這裡,褪去了一身的堅固和森冷,變的柔軟了起來,隨便,表面上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他作為一個父親,一個男人,看懂了,
「我們就不回去了,在這裡兩個人住的也能舒心一些,以後也會常常帶著裴煙娶看你們的,你們也就別太擔心了。」傅亦辰還是害怕裴煙和他回了家之後,自己的父母會不給裴煙好臉色,到時候裴煙的心情不好,自己也就有的頭大了。
裴煙是他心尖尖上,最柔軟的那一點肉,死死地守著,是任誰都不能去觸碰的,誰若是動了裴煙,那就是在讓傅亦辰疼,他傅亦辰疼的同時,自然也是不會讓那個人好受。
他傅亦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愛憎分明,彷彿在走兩端極端一樣,同時,也是一個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一個人。他並不能說是睚眥必報,只能說是太過愛憎分明,分明的如同黑白兩界,壁壘分明。
裴煙有些愣愣的看著這些人的交談,她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在傅亦辰父母眼中的那份渴望,那份對於親情,對於子女承歡膝下的渴望,如果不是因為這份渴望,兩個老人不會不願萬里的跑來這裡,來找傅亦辰,這份心,就是可貴的。
兩個已然花甲了鬢邊的老人,不遠萬里的來找自己的兒子,這份思念,是多麼的濃重,又是會多麼的讓人心疼。裴煙當然知道父母想要讓子女承歡膝下的那種感覺,也當然會知道,自己現在的一句話是多麼的重要。
伸手拽了拽傅亦辰的衣袖,她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傅亦辰的一個眼神制止在那裡,不管這件事情最後怎麼決定,現在,是不能在這裡商討的,最後的結果也一定得是深思熟慮過後決定的。
「你們那麼遠趕過來,現在一定也累了吧,我讓下人給你們安排客房去休息一下吧,至於我和裴煙會不會回去,還要和裴煙好好地商量一下。」傅亦辰現在是真的要將自己的父母送去休息,然後和裴煙好好地商量一下這件事情怎麼辦。
其實看見自己的父母這麼遠,這麼辛苦的趕過來,就是為了要讓自己和裴煙回家,心中還是百轉千結的不是滋味的,同樣的,也是一樣心疼的,不管之前他們因為裴煙的事情為難了自己多少,也不管他們現在這麼做到底會不會對裴煙好,作為一個兒子,他的心裡,無疑都是難過的。
但是同樣,他的內心裏面也還是心疼裴煙的,生怕裴煙跟著自己回去了受到什麼委屈,原本他就是捨不得裴煙受委屈的,現在裴煙懷孕了,更是不可能眼見著裴煙受委屈,那樣的話,恐怕自己寢食難安。
但是今天,他也同樣發現了,自己的父母老了,再也經不起折騰了,自己確實應該抽出一些時間來陪陪父母了,可是這世上就是這麼的弄人,永遠都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人間安能兩全事,不負如來不負卿。
裴煙的心裡也是百轉千結的,其實她外表雖然是看起來精明的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夠運籌帷幄一般,可是了解她明白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寧可自己吃虧,自己心裡有愧,也是不想虧欠別人,活的內疚的人,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所以才讓裴煙一直以來,笑的從容,卻痛的慘烈。
聽說傅亦辰要去和裴煙商量商量,傅亦辰老兩口的心直接就熱了起來了,全部的希望也全部都寄托在裴煙的身上,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會不會和自己走,這全部都要看裴煙的說法,現在只要是裴煙一個點頭,他們就能夠完成自己的目的了。
裴煙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傅老爺子是當然不可能在裴煙的面前低頭的,這件事情還得由一開始進門就十分熱絡的傅老夫人來,傅亦辰的母親緊緊的攥著裴煙的手。細細的將裴煙看著,之前一直對裴煙有意見,都不曾好好看過裴煙的眉眼,如今細細看來,竟然也是那麼的完美標緻。她現在算是看的上裴煙了,只是不知道裴煙是不是看的上自己,想到這裡,她的心底里就有些慌了,當著兒子的面卻也不敢說什麼,怕兒子又一位自己欺負她媳婦。
「是得好好談談,裴煙啊,我和你爸以前有什麼不是,以後都改,你好好和亦辰談談啊。」傅亦辰母親眸光中的希翼味道狠狠的震顫了裴煙的內心,整顆心,酸澀酸澀的揪起來,狠狠地疼著,這是一份來自母親的愛和低頭,自己何德何能能受。
有些無助的反手握住傅亦辰母親的手,裴煙的掌心都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的心,緊張的皺縮在一起,難過的快要不能呼吸。
多好,有母親等著自己回家,多好,有母親容忍自己倔強,裴煙已經沒有母親了,在看見傅亦辰的母親拿出這樣的姿態的時候,心底里怎麼可能受得了,那是一種良心和人性的折磨,就算是一顆在現世薄涼中打磨的堅硬如鐵的心,在這份親情面前也漸漸龜裂了開來。
自己早就已經享受不到父母的愛了,怎麼還能讓傅亦辰為了自己放棄了陪在父母身邊的時間和機會,開口就想要答應傅亦辰的母親,卻被傅亦辰拉著離開了,他拉扯她的力氣並不大,但是卻足夠將他拉開。
裴煙和傅亦辰走到房間裡面的時候。裴煙就看見了他眼中的掙扎,心中一定是很難過的吧,一邊是自己的愛著的女人,一邊是應該安享晚年的父母,難道他真的就沒有想過問一問自己嗎?難道自己在他的眼中就真的是一點苦頭都吃不起的女人嘛?
她真的就是那種不能為他做出一定一點的犧牲的女人嗎?在她的眼裡就這樣嗎?
緩緩的從他的後背環住他的腰,將自己的臉頰輕輕的貼在他的後背上,有強力的心跳一點一點的傳來,在耳蝸變敲響,屋子裡面一瞬間變的靜謐了下來,兩個人的呼吸深深淺淺的在屋子裡面輕輕的糾纏著,訴說著衷情。
「我們跟你的父母回去吧,他們也那麼大的歲數了,也滿不容易的。再說了,其實有父母惦念的感覺挺好的,說到這裡,裴煙就紅了眼眶。」
他還好,還有自己的父母惦念,還有自己的父母討厭自己的妻子,可是她呢,想要讓自己的父母出來說說自己的意見,都不能,著才是一種悲哀,是一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哀,她已經在這種悲哀中苦苦的煎炸著了,怎麼還能讓傅亦辰去體會自己的這種悲哀呢?
那種感覺,一生一次,也是永遠都無法後悔無法回頭的一次。
她和傅亦辰的時光還有那麼長那麼長。他們前面的路還那麼遠那麼遠,他們的青絲還泛著青春的光,可是他們的父母,卻被時光,越是拖拽,越是滄桑。
裴煙不能夠那麼自私,就算是傅亦辰的父母此時此刻在這裡保證的都不是真的,就算是回到傅亦辰的家中,他們還是會對自己冷言冷語,可是將心比心,她要給傅亦辰一個幸福美好的人生答卷,這是她必須做的事情。
因為她愛他,她要的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好,就算是她好了,最後呢?看著他痛苦,她的心中就會舒服了么?不會,她做不到,她雖然早就在寂寂紅塵中練就了一顆銅皮鐵骨的內心,可是還是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放柔了心性。
什麼他能幹皮鐵骨,什麼刀槍不破的防守,在心愛的人面前,都抵不過他粲然一笑。
「可是你呢?你還懷著孩子,萬一他們對你不好呢?」他這麼問著裴煙,裴煙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猶豫,自己當然清楚就算是自己能夠忍著,也不確定自己當真能夠雲淡風輕的忍著。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在為孩子好。
低斂了眉眼,她囁嚅和半響,終是淺淺的笑了,這一笑,晴尚花開,嬌艷了春光蟲鳴,他的心底里就有些什麼那樣破土而出,越長越壯。
「他們是你的父母,你相信了他們那麼多年,為什麼不能再相信他們一次呢?我們跟他們回去吧,到時候發現他們說話不算話再離開也不遲的不是嗎?」
裴煙的聲線都柔了下來,細膩的劃過他的心房,終是拆散了他最後一點點的堅固防禦,著防禦堅固么?根本就不堅固,只是在別人的面前,剛硬如鐵,其實在熟悉他的人面前,就什麼都不是。那不過是一個讓他面對殺伐和社會時候的一種保護色,騙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自己。
裴煙在宣布要跟著傅亦辰的父母離開的時候,傅亦辰的母親就在那一瞬間喜極而泣,裴煙在看見傅老夫人的眼淚的那一瞬間,發現自己做的那個決定是那麼的對,那隻不過是一個為自己兒子著想的母親罷了,她這一輩子不管做過多少的錯事,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的。這一輩子,她不管對不過誰,都是不曾對不起過自己的兒子的。
裴煙淺淺的笑著,看著傅亦辰母親在傅雲翔的懷中泣不成聲的模樣,手,就那樣輕輕的搭在了小腹上面,如果不出差錯,再過幾個月,她就也要做一個母親了,到時候,她也許就能夠真真正正體會到那份來自骨血的愛了。
在和傅亦辰離開之前,裴煙站在陽台上,有清風輕輕的吹拂她額角的碎發,有一種被現實打磨光滑的感覺,那種無所畏懼,也無所在乎的感覺,讓裴煙整個人都落寞了下來,她向來都是落寞的,那種從來都沒有人懂過的落寞,只有在傅亦辰的身邊的時候才會變的淺淡,淺淡的無影無蹤,好似她生來如火,從不曾寂寞過。
「姐姐。」黎雨珊自從住進裴家大宅開始,就沒怎麼叫過裴煙姐姐,裴煙淺笑著看著窗外已經全部升起來的太陽,陽光燦爛的同時,卻也還帶著些早晨的清寒。
裴煙是打心眼裡面喜歡現在的這種氣氛,這種不咸不淡的感覺,就如同她一直以來都不悲不喜的心境,向來都是她喜歡的。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妹妹在那天的那場宴會上面到底學到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改變了。
其實裴煙是一個很懶很懶的人,懶到不願意去算計別人,懶到不願意去記恨別人,在夜上海的那種稜角鋒利的生活,也是她所極其不願意的,可是那時生活,壓迫的呢不得不去做不願意去做的事情,那段生活,簡直就是一段如同地獄一般的生活,現在閉上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咬碎了一口銀牙,從那種生活中爬出來的,那個時候的自己,簡直是放縱自己了,不在乎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也不去管自己會有怎麼樣的結局了。
好在在自己還沒有彌足深陷的時候,他拉了自己一把,拯救了自己的人生,這一生,她何其幸運,能夠遇見這樣的一個男人。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恨黎雨珊,不管黎雨珊做的怎麼的不對,她終究是自己的妹妹,從小到大,她都是恨不能將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就算是她想要去搶江彥西,她也是視而不見,其實這中間,也不全是對江彥西的信任,還有一種就是對黎雨珊的容忍。
那是一種為了給她保留顏面而選擇隱忍的退讓方式,之所以,自己沒有任由她無法無天,驕橫野蠻下去,是她想要她知道,這世上,並不有人有義務的對她好,也不是有人天生就欠了她,不要總是帶著一副天下人都欠了她的樣子高高在上,那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卑微的人終於有了驕傲的資本,一種可笑的張揚。
她想要讓她明白,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讓著她的義務,也是要他明白,對她好的人,只是想要對她好,而不是欠了她。
如果真的不念舊情,在她跪在自己滿前淚如雨下要自己救救她的時候,她就不會心軟,如果這麼多年,她當真記恨了她的話,在她在自己家中作威作福的時候,她就應該收拾她了,只是自己的這份心,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明白。
又或者是,這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了吧。
手中握著半塊錦帕,她笑里煙霞,黎雨珊的心中一驚,這半塊手帕,她怎麼會不知道,那是上一次姑母和姑父去蘇州帶回來的蘇綉,就因為當初自己喜歡,裴煙也喜歡,兩個小女孩商量了半天,最後絕對用剪子從中間裁開。
她怎麼會不明白這蘇繡的錦帕從中間裁開來,線就會崩開,到時候就什麼都不是,可是那個時候的裴煙竟然沒有絲毫猶豫的就將那錦帕從中間裁開了來,鄭重其事的放進了自己的手中。
那一半殘破的手帕,竟然就這樣被她藏了那麼多年,這份姐妹輕,怎麼是這一半裁開的錦帕,說的。
「我就要走了。」裴煙終究轉過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女子,還記得兩小時,兩個小丫頭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時光,那個時候,誰也不會想到,長大之後,會是這般物是人非的境地。
可是就算是到了這樣的境地,裴煙還是沒有打算過要去害黎雨珊,黎雨珊再想想自己的齷齪想法,心裡就好像有一團火在燒,燒的她五內俱焚,眼淚就這樣控制不住的掉落下來。
喉間涌了半天,嘴唇淺淺的囁嚅著,她細細看著眼前的女子,眉目間還有些小時候靈動的樣子,只是再也不是當年那麼稚嫩的模樣,這麼多年的時光,拆散了原本的生活,也生生將當初不知何為愁的女子催的眉目間全都是愁緒。
「姐姐。」哽咽了半天,她終是只在喉間溢出這樣一聲稱呼,這一聲稱呼,換來兩個女子的又哭又笑,昨天看著黎雨珊回來之後看著自己的眼神,裴煙就知道,她明白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契機,讓她徹悟通明,可是明白了就好。
裴煙一笑,眼淚就沿著嘴角滑落下來,好不狼狽的模樣里,卻好像還有三月的春花,那般燦爛和痛心的模樣狠狠的擰在一起,就如這麼多年,她摸爬滾打的歲月。
對著黎雨珊張開了手臂,她淺淺的笑著,相顧無言,所有的情緒都包含在這一個蓄勢待發的擁抱中,緩緩的攬著自己姐姐的腰身,黎雨珊將肩膀靠在了裴煙的肩膀上,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的姐姐,還是那麼的好看。
「我跟你一起走吧,我照顧你,我不能看你受欺負。」
黎雨珊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裴煙會不會相信,自己是真的想要跟在她的身邊,不讓她受欺負,裴煙淺淺的笑了,心底里全是滿足,她本就是個容易滿足的女子,此時妹妹給自己的關心,就好像將她那角關於親情的空缺補了上來。
「不用了,我走了,你和舅母好好看家,這裡以後就是我的娘家了,我要是想家了,自然就會回來的。」故事的最後,所有人都笑著哭了。
這中間一路的苦澀,誰人知道,這中間所有的一切,又有誰能明白,還有這中間這一路的邊走邊哭,還有誰看見了,不過還好,到最後,全部都笑了。
笑了就好,笑了,就證明,所有痛過的都過去了。
裴煙從來沒有過一刻,像現在這一刻這般,狠狠的鬆了口氣,到現在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歸宿,也都了自己最為美好的收尾一筆,只是不知道,自己和傅亦辰的收尾一筆在哪裡呢?傅亦辰說過要娶自己,可是婚禮呢?現在孩子都有了,卻還沒能見到婚禮的一個背影。
她不是什麼矯情的人,不需要什麼世紀婚禮,可是那時一個名分,是一種勇氣,是一個能讓她腰桿筆直的站在他身邊的名分,也是一種牽著他的手堅定的走完一生的勇氣。
「裴煙現在已經懷孕了,再過一段時間,這肚子就越來越大了起來,到時候再舉行婚禮就不是很容易了,你准本的怎麼樣了。」
傅亦辰的父母果真說話就是鐵板釘釘的人,現在她們說接受裴煙了,會對裴煙好,就真的接受了裴煙,對裴煙好,一時間,大上海的流言蜚語又興盛了起來,離開了夜上海半年時間的夜玫瑰,也在一瞬間變的再次爆紅的起來。
卻不是在夜上海那種奢靡的地方,而是在上流社會的差錢飯後中流行了起來,像傅亦辰那樣的家庭,到最後接受了裴煙這樣一個媳婦,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又是一件多麼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時間,就連大上海各大報紙的頭條,都刊登上了裴煙和傅亦辰婚禮將近的消息,裴煙不是沒看到這樣的消息,就算是走在街上看見了,也只是淺淺一笑罷了。
著歲月實在是太猖狂,就這樣將一個天不怕,地不怕,遇見南牆都要去撞一撞的姑娘,磨合成了現在這樣安於現世的模樣,這世上,當真是沒有誰,可以生來倔強,就這麼一直倔強到底的,就算是這份倔強的心性,還留著,經歷和很多事情的人,也都已經沒有心思和力氣去爭論那些東西了。
裴煙輕輕的靠在夜上海的大橋上面,當年她曾看過太過風流情史,都和這座大橋有關,多少痴男怨女,不顧門第的反對,在這裡私定終身,又有多少鴛鴦,因為頂不住現世的荒涼,頂不住世俗的壓力,在這裡,斬斷情絲,兩廂放手。
裴煙靠在這個欄杆上面,輕輕的拍著,此時已經夕陽西下,有金光淺淺淡淡的鍍在她的臉上,恬淡安詳,倒真是有一種將欄杆拍遍的情潮。
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她笑的更加淺淡,陽光有些溫暖有些刺眼,讓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張開了手臂,感受著橋上的清風,和落日餘暉鍍在臉上的好心情。
然而雙眼閉著閉著,裴煙就感覺到了身後的不對勁,這氣氛實在是太過怪異,怪異的同時又是那麼的熟悉。
輕輕的睜開了眼睛,她猛然轉身,就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段雲峰,段雲峰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裴煙,他老早就聽說傅亦辰攜妻子回到大上海了,卻沒有想到,著偌大的傷害,他們兩個人,就能在這裡單獨遇見。
傅亦辰攜妻子,攜妻子,想到這裡,他低頭淺淺的笑了起來,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只是雙眸中,卻是平淡的波瀾不驚,不過裴煙卻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麼,她還能想起她當初害怕他的時候的模樣,那麼的心驚膽戰。
一步步向著裴煙靠近,他眉眼如畫,不再如當初那麼清冷強硬,竟然有了一絲絲關於人氣的柔和,這是裴煙不敢想象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人,什麼事,能夠將這麼男人改變。
「一封請假信,就這樣讓我的夜上海失去了一員大將。」他眉眼輕佻,就連笑容都是輕佻的,裴煙也是一愣,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會在這裡和自己說笑話。
「歡場自古以來就是新人換舊人的地方,裴煙也老了,不再是當初那麼年輕鮮活的歲月了,這將軍元帥的位置,還是能者居之吧。」夜上海就像是一方小小的社會,聚集了形形色色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只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劇場,裡面好多逢場作戲的人。
「你老了嗎?」他細細的將她看著,內心如此的柔軟,另一個女人的面龐就這樣映入了自己的腦海中,還記得她不算堅強卻故作筆直的脊樑,還記得她一個人在夜上海和那些歌女格格不入的時候,被那些歌女欺負過後那種不服輸的申請,和眼前的這個女子是這麼這麼的像,他甚至都快要分不出來,自己是先愛上她,還是她?
罷了罷了,不管是那一個,自己現在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也過上了她想過的生活,眼前的這個不管是自己先愛的,還是後來,都是和自己無緣的。
還能想起來她和她拿著包包將自己趕出門口的那夜,那種狼狽,是他有生以來有一回,感覺到羞辱的同時,還有些新鮮。
「卻是是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現在也找到了個差不多的男人,也打算安個家,好好地過上相夫教子的日子了。」她笑的從容不迫,也不是那種在夜上海的時候的那種假惺惺的笑,她是真的過了開心了,舒心了吧,不管遇見什麼事情,她都是溫婉的笑著的。
段雲峰看了看手中的東西,眼眸暗了暗,第一次,在裴煙還沒有開口趕他離開的時候,他主動開口打算離開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小心些,讓你的男人來陪陪你。」
他雖然不知道傅亦辰去了哪裡,但是他知道傅亦辰不是不願陪眼前的女人的,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卻發現浮現在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當初那個如同暗夜綻放的玫瑰一般的妖嬈魅惑的裴煙,也沒有他和她的過往,而是另一張臉,另一個眉眼,也是眉眼清揚的笑著。
她笑著向他伸出手,說兩個同樣孤家寡人的人可以湊在一起走一走,那一刻,是裴煙的生日,他的心裡痛著,卻在看見她伸出在自己面前的手那一刻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缺少的,就是這麼一雙手,告訴自己,寂寞有我。
在沒有看到裴煙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會放不下,放不開,還以為自己只不過是找了一個替代,但是現在在他真真正正的看見裴煙的時候,他再也不會去嫉妒她眉目間的滿足,也再也不會去考慮那個男人得到她是多麼的幸福。
她裴煙二字,並不是幸福的代名詞,就算是不擇手段的得到了這個人,也未必會幸福,就好像當初,他得到了那個女人的人,他以為,傾盡所有的真心,去給她最好的,她就能愛自己,就能夠在乎自己,可是到最後還是發現,自己是錯的。
他永遠都在做錯的事,走錯的路,就好像當初對裴煙的那種義無反顧,也好像當初對裴煙的那種窮追不捨,到頭來,除了對自己的苦苦折磨還剩下什麼。
他也淺淺一笑,也任由清風撫在臉上,才發現,人生,當真是安靜一些的好,歲月靜好,才是真真正正的追求,現在他也算是歲月靜好了吧。
「段雲峰。」裴煙的目光有些暗沉,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話要說,可還是叫住了她,有夕陽映在她的臉上,比她眉目間的春情還要瀲灧,將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光彩,段雲峰迴頭眯起了眼睛,這個女人當真是屬於陽光的,只要是有陽光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她瀲灧的姿態如花開奢靡,灼灼其華。
還記得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女子不應該是屬於這種地方的,那一瞬間,就被迷了眼,實在是太過耀眼了一些,就像是一團濃烈的火,和他寂寞的生命,成了鮮明的對比,到今天,心死才發現,當初的那個自己,只是不甘寂寞的想要將這個女子留在自己身邊罷了。
他生來太過寂寞,看見這個熱烈的女子的一瞬間,就想要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想要讓她陪著自己,想要讓她將自己寂寞的生命點亮,卻沒有想過,她這份耀眼,在自己的身邊是不是還會如此。
現在想想,自己當真是錯的離譜,這個女子,應該是屬於陽光,怎麼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呢?自己是屬於黑夜的,就算是要一個情感熱烈的女子,也不會是裴煙這種濃烈似火的。
裴煙也不知道自己叫住他是為了什麼,只是想起了那天那夜那風,他站在自己的窗檯前面,眉眼落寞,滿目哀傷,想起了那日,他的寂寞和傷痛。
那日,他刨開了自己,將鮮血淋漓的自己放在她的眼前,那日他打開了心鎖,將全部的脆弱不堪放在她的面前,那天,她是真的心疼了,那天,他那麼無助,無助的像是個孩子,可是自己卻那樣對他。
不是高高在上,擁有權力和金錢的人,就沒有寂寞,誰的生命都不是完美的,可是他的殘破,一直一直被自己壓在心裡里,腐爛了內心,生生咽下苦澀的每個日夜,他是不是也想要找那麼一個人,和自己分擔一下?只可惜,自己不是那個能和他一起分擔的人。
「你是個好男人。」
段雲峰一愣,沒有想到裴煙會和自己說這樣的話,可是想了想,還是笑了,這一笑,風清雲談,名利消。他本不是什麼爭名逐利的人,現在就好,他現在甚至都想著,自己是不是要退出這個陰冷灰暗的圈子了。
可是有時候,不是自己控制的住的,有些東西,涉足一步,就等於搭上了一輩子,一輩子不能回頭,就算是累了倦了痛了,都要走下去的,因為真正的萬劫不復,等在他要放手的那一刻,等在他的回頭路上。
他走了這麼久,拼了這麼久,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的鮮血,而這個女人卻和自己說,你是個好人,好人么?
淺淺的笑了,她說是就是吧,這世上還能有一個說自己是好人的人,也是不容易的,他這麼骯髒的活了一輩子,竟然還能有對得起的人,多麼難得。
「你說是就是吧。」他一笑舒心,淡漠了前塵往事。裴煙站在高橋上,將他望著,竟然就這麼紅了眼眶,和愛與不愛無關,只是感懷舊時的歲月,那麼充實那麼充實的走過來了,當時的人,到現在,也都釋然了,就連她自己都釋然了,還有誰,還有什麼放不下呢?
「你會找到一個好女孩的,你會幸福的。」她輕輕的呢喃,然而這句話,段雲峰卻沒有聽到,如果他聽到的話,一定會告訴她,他已經找到了,也一定會告訴她,那麼人,你是認識的。見她不再說話,他也轉身離開。
這一次,真的是一點留念都沒有,她只是關乎了他不甘寂寞的時光的一場追逐,他們都不是莽撞的青少年,不會為了一段情愛苦苦不放,也不會為了一個人,為難了自己,最起碼,他不會,也許,還是不夠愛的吧,也許真的就是當時太寂寞,並不關乎多少情愛。
那麼現在呢?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他愛嗎?喃喃自問,看著手中的東西,他淺淺的笑了,那眼角眉梢的滿足,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是愛的吧,那個女子的眉眼也是那麼的鮮活充實,也是那麼耀眼,飽滿的都是喜怒哀樂,那是那麼鮮活的一個人,雖然不如裴煙那麼的耀眼,卻也足夠閃耀他的整個生命,更加的重要的是,她沒有那麼灼熱,沒有那麼滾燙,不至於將他灼傷。
還記得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夜晚,她喝多了趴在裴煙的身上,爛醉如泥,還記得她睡眼惺忪,不分三七二十一的將手包砸在他的身上,甚至還記得,她跟著自己一路到達西城,那個時候的她,心中就是裝了自己的吧,只是她以為,他這樣的男人,不是需要別人的心疼的,可是她錯了,他是那麼的需要別人的心疼。
就因為她自己身邊的陪伴,他對她的注意越來越多,越來越被這個女子吸引,當她接過他手中的剪刀,握著他的手,問他怕不怕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愛了,愛上這個柔軟中帶著一絲絲倔強的女子,愛上了這個看似需要保護,其實比誰都剛強的女子。
他還記得,在回大上海的貨車上,他們被人算計,火車上被安上了炸藥,定時炸彈的數字就那樣在那裡一點一點的跳動著,她卻比他還要鎮定,那兒眼中淡漠生死的坦然,著實讓他的心房,仿似被誰狠狠的敲擊了一下一般,鈍鈍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改剪哪一條線的時候,她就那樣接過了他手中的剪刀,他真是不知道這個女子是哪裡來的這個勇氣,竟然敢用生死去賭在那兩條紅藍線上。
他一個在修羅場上滾過來的人,尚且不敢去賭那一把,她就那麼從容的問他,你怕不怕。
她不都不怕,他又憑什麼怕。
望進她水色通明的眼眸里,那一瞬間,他從心底里生出來一抹溫暖,在這樣生死緊迫的時候,他竟然對著她淺淺的笑了,也不知道這一笑是因為什麼,到底是因為,她的從容不迫,還是因為她的一場豪賭,那一刻,他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將她擁入和懷中,狠狠的親吻,好像要將她拆吞入腹一般的輾轉撕咬。
一吻過後,她卻沒有看向自己,而是毫不猶豫的身後剪斷了眼前的藍線,呼吸一促,炸彈上面的計時器就這樣停止了下來,她也如鬆了一口氣一般,緩緩的軟了下來,手心全是細汗。到今天他也沒完全明白,那時刻,她是用什麼樣的勇氣,伸手去剪斷那一條藍線。
他還記得他們在火車上最後的對話。「你是怎麼想著要去剪那條紅線的。」
她卻只是眉眼淺淡的笑了笑,將他看著,目光清越,水光瀲灧。「紅線是月老的姻緣線,怎麼能剪?」
紅線是月老的姻緣線,怎麼能剪?他們之間的姻緣,也就因為那一段捨不得剪斷的紅線開始了吧。
陳甜甜和他是不一樣的,她就算是在紅塵場中摸爬滾打過,也和自己這種從修羅場中滾過的是差一個層次的,她就算是臟,怎麼還能有自己臟。
也許就是那一眼,也許就是那一個笑,也也許,就是她那麼一句話,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怦然心動的愛了,也就是那麼一瞬間,他好像找到了,這輩子想要找到的幸福和長久。